“不好意思,妳是××××小姐对吧?”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讶然看着我。
“我是。”
“我是之前寄信跟电子邮件给妳的那个人,可以跟妳谈谈吗?”
听到这里,她不发一语甩头就走。我急忙追上前。
“我一直在找妳,麻烦妳跟我谈谈好吗?不会打扰妳太多时间。”
她没有回答,自顾自地快步往前走。我也加快了脚步,生怕被她逃走。
“拜托妳,真的一下下就好。妳知道今年四月在东京向岛发生的一家三口杀人案吗?”
“不知道。”
“不可能,妳一定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我一个箭步挡住她的去路,惹得她一脸不耐烦。现在是晚上,又在温泉区,路人纷纷对我们投以异样的眼光。他们大概以为我是个死缠烂打的搭讪男吧,但我无所谓。
“就像我在电子邮件里面写的,有人会因为妳说出真相而获救!”
“你不要太过分了喔!不要再缠着我了!”
“拜托妳告诉我。”
“你再这样我要报警啰!”
“我是无所谓,但妳可就麻烦了吧?”
她没有回答,继续走了一阵子后,叹了口气停下脚步。
“你是在威胁我吗?”
“不是的,我只是想跟妳谈谈。”
“真拿你没办法,好,我就跟你谈。谈完你就不会再烦我了吧?”
“当然。”
她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我。因在路边站着说话有点不方便,我们决定到公车站牌旁的长椅上坐着谈。她带我前往站前马路上的公车候车亭,因最后一班车已经开走,长椅上并没有人。我请她先坐下,率先打破沉默。
“不好意思,谢谢妳愿意愿意配合。”
“还请你长话短说。”
“好的。”
我跟她保持距离,坐到了她的左方。这是我第一次与她面对面,她的鼻梁高挺,没化什么妆,身上也没戴饰品,左眼下方那颗米粒大小的黑痣令人印象深刻。我知道她几岁,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稍大一些。
“妳应该知道今年四月十七日在东京向岛发生的案子吧?就是那桩一家三口遇袭的凶案,父母死亡,女儿××(A子的真名,之后以“A子”代称)重伤送医。之后警方找到A子的日记,发现她在日记里写了弑亲计划,现在媒体怀疑她就是犯案凶手。”
她闭口不语。
“A子昏迷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现在也已恢复意识。啊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姓伊尾木,目前在大学做临床心理学的研究。”我递出名片。
她先是迟疑了一下,才认命地接过名片。
“我之前有写信给妳……但我想妳可能没有看。警方委托我帮A子进行辅导,她没有生命危险,但那件案子对她造成很大的心理阴影,留下严重的心理后遗症。现在A子不愿意对任何人敞开心房,再这样下去,她很有可能会精神崩溃。要救她的唯一办法就是厘清案件真相,我之所以投身调查,就是为了救她。”
“你的意思是,这件案子跟我有关?”
“是的。A子在日记里提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巧妙地控制了A子的心智,唆使她拟定弑亲计划。我认为那个人就是妳。”
“我?怎么会是我?你认错人了吧!”
“不,我很确定就是妳。”
“我又不认识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胡说八道也要有个根据吧!”
“根据?”
“对。你有证据证明我就是那个人吗?”
她第一次正眼看我,眼神充满了挑衅,气势强到几乎要把我震慑住。
“不好意思,老实说,我没有证据。”
“我想也是。既然如此,我跟你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完,她把名片还给我,起身准备离开。我急忙叫住她。
“不是的!等一下!听我把话说完!我没有妳对A子思想控制的证据,但我很确定妳跟这件案子有关。”
她再度叹了一大口气。
“什么意思?”
“向岛案死亡的夫妻,在一九九三年的柏市诱杀案中失去了两个孩子。该案就是向岛案的开端。凶手望月辰郎已于四年前伏法,如今已不在人世。望月死刑定谳的前一年,妳曾去东京看守所探视过他吧?”
“我?”
“没错,而且妳还将与望月对话的内容写在部落格上。”
见她沉默不语,我继续把话说完。
“我有妳探视望月辰郎的证据。警方调出当时望月在东京看守所的接见纪录,上面有妳的名字。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我帮警方做事,所以拿得到这些资料。妳是在十二年前的二○○三年六月五日去探视望月的,所方还留着妳当时的住址、年龄等个人资料。望月在行刑前只有见过两个人,一个是律师,另一个就是妳。”
她不置可否,什么都没说。
“去看守所探视杀人犯需要很大的勇气吧?但妳非去见望月不可。因为如果死刑定谳,一般民众就不能申请接见了。”
我在来到磐城的一个月前,曾读过一篇名叫〈二○○三年六月五日――小菅〉的文章。这篇文章刊登在网路上的匿名部落格,文中记述了格主到监狱探视望月的过程与对话(顺带一提,该部落格在发布这篇文章后就立刻关闭,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两人见面的隔年,望月辰郎便被法院判处死刑。这篇文章的作者是谁、对话内容是否为真都不得而知。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二○○三年六月五日那天真的有人到看守所探视望月。我们查过申请单上的名字,是一名跟案件毫无关联的女性。但从部落格的内容来看,她似乎跟这两件案子渊源很深。
“探视望月辰郎的人,应该就是对A子进行思想控制的人。还有,望月在伏法前曾在狱中写了几首和歌。这些作品被大家称为‘鬼畜和歌’,内容相当吓人。有人将这些和歌寄给了杂志出版社,我认为,这名投书人就是望月在看守所接见的人。”
“你是说我就是那个人?”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
“没错。我在调查这个案子时,读了几篇追踪报导。我发现妳在里面出现了好几次,这才确定真的有妳这个人。”
没错。这件案子一直都有人在暗地作梗,那个人寄和歌给出版社、寄杂志给江美、唆使A子犯案,还去探视望月。为了查清这个人的身分,我反复读了好几次追踪报导,才终于发现“她”的存在。
“假设我真是你在找的那个人……你想怎样?”
“我希望妳能说出实情,告诉我柏市诱杀案和向岛杀人案的真相……这样我才能够解救A子,帮助她摆脱这两桩案件的束缚。告诉我,妳为什么要接近A子?为什么要唆使她弑亲?妳到底有什么目的?”
听到这里,她原本紧绷的表情瞬间放松不少,甚至流露出一点笑意。
她缓缓起身说:“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说你想要救那个女孩。如果真是我教唆她杀人,你作何感想?会恨我吗?”
我没料到她会问这种问题,令我有些不知所措。
“感想啊……这要等听完才知道。”我小心翼翼地选择用字。
“那我换个方式问好了。如果我把真相告诉你,然后你觉得我很可恨,你愿意杀了我吗?”
“妳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原本苍白的脸庞也变得红通通的。看来她是在跟我开玩笑,想看看我有什么反应。
“好吧,我就告诉你吧。你说得没错,我就是A子日记里写到的、唆使她杀害父母的人。”她浮现一抹微笑,“大约两年前开始,我经常到他们家大楼附近等待机会接近A子。某天晚上,我一如往常到大楼前等候,碰巧见到A子一个人从大楼冲出来,我立刻追了上去。只见她跑向侧门的河边,坐在河堤上抖着肩膀哭了起来。我假装路人上前关心她,近看才发现,她的脸颊肿肿的,嘴角还渗血。”
“她应该有跟妳倾诉受虐的事吧。”
听到“受虐”两个字,她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无踪。
〈检证――第二十二年的真相〉中提到,柏市的街坊邻居都在谣传小椋夫妇虐待小孩。当时我就怀疑,他们很可能也虐待A子。辅导A子时我发现,她的言行举动都有受虐儿的征兆,不难猜测她从小被虐待到大,就连升上国中后也经常被家暴,导致心理受到严重创伤。她之所以会对父母恨之入骨、在日记中吐露对他们的恨意,都是因为这个缘故。
小椋夫妇很有可能是虐儿惯犯。这么一来,A子会憎恨父母也是无可厚非。她应该是受不了父母的暴行,才对他们产生无以复加的恨意。
“一开始,她并没有跟我说受虐的事。”
她轻声说道。
“几次聊开后,A子才慢慢对我敞开心房,对我说出自己的情况。之后我便成了她的知己,我经常与她见面,认真听她倾诉心事,扮演一个称职的密友角色,时而鼓励她,时而训斥她,让她以为我永远站在她这边,绝对不会背弃她。我完全赢得了她的信赖,轻而易举就操纵了她的心智。然后有一天,我把真相告诉了她。”
“真相?”
“没错,我把诱杀案的真相告诉了她,包括二十二年前她的父母是怎么对待哥哥姊姊的……他们的行为有多么禽兽不如……他们是恶魔……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她因为长期受到父母的严重虐待,听到这件事后心情非常激动。”
“妳到底跟A子说了什么?”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马路上的闪黄灯,一台车子从路口呼啸而过。
“望月辰郎其实不是凶手对吧。”
她依旧沉默不语,默然看着漆黑的马路。
“妳探视望月时,曾说过说那个案子不是望月做的,杀害两姊弟的另有其人,但望月否认了这点。如果望月并非真凶,妳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见她不吭声,我继续追问。
“告诉我,妳到底是谁?跟望月辰郎又有什么关系?做这些事情有什么目的?”她转头看向我,嘴唇微动。
“……我只是……希望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只是希望他们消失而已……”
“他们?妳是说……小椋夫妇吗?”
“对……所以我才会把实情告诉A子,让她知道自己的父母有多么禽兽不如。她从未见过的哥哥姊姊,其实不是被人诱拐杀害,而是被父母活活虐待致死……”
“妳的意思是……那对小姊弟其实是被父母杀死的?”她轻轻颔首。
“……我跟她说,这样下去,她总有一天会死在爸妈的手下……劝她先下手为强。”
杀害小姊弟的凶手并非已遭到处决的望月辰郎,而是在向岛案中丧命的小椋夫妇。简直令人不敢置信,如果真如她所说,柏市诱杀案就是一桩不折不扣的冤案。可是……她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她怎么能确定小椋夫妇就是凶手?
“他们根本不是人,为了二十二年前丧命的那两个孩子……总要有人让他们血债血还,所以……”
“所以妳才会接近A子对吧?弑亲计划是妳想出来的吗?”
“对。”
“为什么妳要A子在他们口中塞入望月和歌的杂志内页呢?”
“一方面是为了混淆视听,让人以为是外来歹徒入侵作案,这样警方才不会怀疑A子。一方面是为了追悼死者,悼念二十二年前死去的两个孩子,还有被处死刑的望月辰郎……”
“也就是说,妳是为了帮望月还有小姊弟报仇,才唆使A子杀死小椋夫妇啰?”
“她做得很漂亮。父母双亡,只有女儿留下一条命,是我们原订计划中最理想的结局。但我并没有亲手杀人,我只是把‘真相’告诉那个孩子,让她帮我达成目的而已。”
“为什么?妳就这么希望小椋夫妇死吗?”
“报复他们……是我被赋予的职责,也可以说是我人生的全部。既然神明不肯制裁那个女人,总得有人替天行道。”
“那个女人?妳是说哪个女人?”她沉默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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