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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体以四立

接下来我们分体用两边来讲。体用分别对应不同的数字。第三个部分我来总体介绍《观物内篇》的思想。这个部分我概括为“体以四立”,即以四这个数字立体。整个《观物内篇》最触目的其实就是四这个数字,这个数字太重要了。《朱子语类》里有这样一段话:“康节其初想只是看得‘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心只管在那上面转,久之理透,想得一举眼便成四片。其法,四之外又有四焉。凡物才过到二之半时,便烦恼了,盖已渐趋于衰也。谓如见花方蓓蕾,则知其将盛;既开,则知其将衰,其理不过如此。”[24]邵康节原来看到的就是“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看的也就是个大概,粗粗的,然后这个人“心只管在那上面转”,每天也没别的事儿,以观物为乐,天天在那儿静观,就在那儿想。邵雍这个静的态度看起来和佛老很像,但是他的静是在那儿想事儿,张载的静也是在想事儿,就是一定要发挥人心的思维的作用。“久之理透”,时间久了道理看得透彻。“想得一举眼便成四片”,邵雍看什么都是四截子,一眼看过去马上看出四片来,所有的事物身上他都能看出四片,四这个数字在他的思想中格外重要。我常常想我要是一举眼就看成四片多好啊!所有的事情、人物在你眼中一眼看过去就是四片,分得如此清楚。


当然,这个四片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一点点来看。很显然,四这个数字是从《易》的传统当中来的,邵雍的哲学根于《易》,但是他的哲学不是对《易》的简单的解释和发挥,这是很多北宋道学家普遍的特点。你看周敦颐,周敦颐的《太极图说》根于《易》,但是你说太极、两仪到五行这个关系在《易》中有吗?没有。这就是一种有根基性的创造与发挥。我们常常讲宋明理学是儒学的第二期发展,是有根据的,宋明时代的儒家哲学确实处处都体现出伟大的创造精神。这些伟大的创造都是以此前的经典为依据的,都是对中国文化,特别儒家文化的一种创造性的发挥。“凡物才过到二之半时,便烦恼了,盖已渐趋于衰也。”什么叫做二之半?就是一、二、三、四,四个阶段,只要进入到2.5这个阶段就开始烦恼了,就开始转衰了。比方说你们(指现场的学生)现在基本上处于第一个阶段,我现在这个状态就是2.5的状态,2.5的状态就是日头已经过午,开始往西偏了。


下面我们来看看邵雍的论述,看看怎么一下子就成了四片,他这个四是怎么发挥出来的:


物之大者,无若天地,然而亦有所尽也。天之大,阴阳尽之矣;地之大,刚柔尽之矣。阴阳尽而四时成焉,刚柔尽而四维成焉。[25]


“物之大者,无若天地”,天地是最大的,但是天地也有尽头,也有边界。“天之大,阴阳尽之矣;地之大,刚柔尽之矣”,从这里出现了阴阳刚柔,天地就是阴阳刚柔。这阴阳刚柔看起来就是一个二分法,就像我们现在电脑用的二进制。现在有些人用二进制去研究《周易》,但你要知道易道不是简单的二进制,数字里面包含的不仅仅是“数”而且包含了“质”,那里面有阴阳刚柔,它不仅仅是一个量的问题,它包含了价值。“阴阳尽而四时成焉”,阴阳是时间的基础,“刚柔尽而四维成焉”,刚柔是空间的基础。阴阳刚柔出现以后,接着继续往下分:


动之大者谓之太阳,动之小者谓之少阳。静之大者谓之太阴,静之小者谓之少阴。太阳为日,太阴为月,少阳为星,少阴为辰。日月星辰交,而天之体尽之矣。


静之大者谓之太柔,静之小者谓之少柔。动之大者谓之太刚,动之小者谓之少刚。太柔为水,太刚为火,少柔为土,少刚为石。水火土石交,而地之体尽之矣。[26]


阴阳就分成了太阳、少阳、太阴、少阴,这已经成四了。刚柔分太刚、少刚、太柔、少柔。邵雍这里从一到二,二到四,四直接到十六,这个和《周易》的系统是不一样的。2的0次方、1次方、2次方、4次方,一直上去。太阳、少阳、太阴、少阴这个系统对应日、月、星、辰。太刚、少刚、太柔、少柔对应水、火、土、石。日为暑,月为寒,星为昼,辰为夜。暑寒昼夜交,而天之变尽之矣。


水为雨,火为风,土为露,石为雷。雨风露雷交,而地之化尽之矣。[27]


日、月、星、辰对应暑、寒、昼、夜;水、火、土、石对应雨、风、露、雷。注意这个顺序。在读《观物内篇》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前几篇的顺序跟后几篇的顺序是不一样的。日、月、星、辰的顺序没有问题,但是水、火、土、石这样的顺序是有变化的。


暑变物之性,寒变物之情,昼变物之形,夜变物之体。性情形体交,而动植之感尽之矣。雨化物之走,风化物之飞,露化物之草,雷化物之木。走飞草木交,而动植之应尽之矣。[28]


接着下面暑、寒、昼、夜变物之性、情、形、体;雨、风、露、雷化物之走、飞、草、木。值得注意的是,到了《观物内篇》后面几篇时,这个顺序变了,变成的顺序是飞、走、木、草,这个颠倒本身极具深意。走、飞、草、木这个顺序没告诉我们这个里面有一个演化的、递进的过程,既不升也不降,只告诉你事物就是这么生的,乱七八糟,左感右应,感来感去,感应变化,复杂的感应变化形成了各种物类。到了走、飞、草、木,万物、万类就因此生出来了。这里要注意,它是一个从阴阳刚柔不断地去分,阴、阳、刚、柔,雨、风、露、雷,所有这些东西加以变化感应慢慢地就形成了我们说的走、飞、草、木这样的物类,当然后面还复杂。这四个字到后面变成飞、走、木、草的时候,他又乘以四,飞下面有飞飞、飞走、飞草、飞木,草下面有草飞、草走、草草、草木。万物之生没有一个由低到高或者由高到低的确定的价值秩序,事物就是这么生的,从生成这个角度上讲,谁也不比谁优越,是复杂的感应变化关系,一种凌乱的综合,这种凌乱的综合我们也许可以用张载的话讲叫“太和”,他在这里是不强调秩序的,既不强调一个升的秩序,也不强调一个降的秩序。这是我们在把握《观物内篇》的时候需特别注意的一点。


到了走、飞、草、木这个地方,接下来是人的出现。人为什么是万物之灵?人为什么这么重要?


夫人也者,暑寒昼夜无不变,雨风露雷无不化,性情形体无不感,走飞草木无不应。……灵于万物,不亦宜乎。[29]


因为人“暑寒昼夜无不变”,别的物类都是被某一个东西所变:要么被暑所变,要么被寒所变,要么被昼所变,要么被夜所变。但人是贯通在暑寒昼夜的变化当中,“雨风露雷无不化,性情形体无不感,走飞草木无不应”。注意,这里每一个字都不是随便下的。刚才说到的系列里面有一个“变、化、感、应”的系列。因为人是这个样子,所以“灵于万物”。由于人灵于万物,人跟万物就不一样了。如果我们效法刚才那个说法,“圣人主用,百姓主体”,所以百姓“日用而不知”的话,那么我猜邵雍会讲,人主用,万物主体,因为万物没有办法真正地改变什么,因为它只能被局限于要么是暑,要么是寒,要么是昼,要么是夜,而人由于能够贯通所有这些东西,所以人能够发挥自己的主动性。这里再次要强调人的主动性问题。有了人以后,所有的情况开始改变了。这是我们讲的《观物内篇》第一部分。


第一部分就是走、飞、草、木。接着我们看第二部分。第二部分出现价值秩序,情况已经不一样了,已经不是从产生的角度讲了,不再是那种杂乱无章的高下无分。花花草草跟我们都一样有生命,所以没必要每天想着去把杂草给除掉,所以我们讲周敦颐的时候讲“绿满窗前草不除”。但是,并不是说所有这些都有生命,生命的等级就都一样,所有的事物都有价值,价值就都一样,不是的。所以接着讲一个价值秩序,皇帝王伯。这个等级是怎么来的?来自于昊天和圣人。注意从这个部分开始天时的重要性慢慢地引入进来了,所以后面一整串的变化都跟日月星辰有关,都跟春夏秋冬有关:


夫昊天之尽物,圣人之尽民,皆有四府焉。昊天之四府者,春夏秋冬之谓也。阴阳升降于其间矣。圣人之四府者,《易》《书》《诗》《春秋》之谓也。《礼》《乐》汙隆于其间矣。春为生物之府,夏为长物之府,秋为收物之府,冬为藏物之府。号物之庶谓之万,虽曰万之又万,其庶能出此昊天之四府者乎?《易》为生民之府,《书》为长民之府,《诗》为收民之府,《春秋》为藏民之府。号民之庶谓之万,虽曰万之又万,其庶能出此圣人之四府者乎?昊天之四府者,时也。圣人之四府者,经也。昊天以时授人,圣人以经法天。天人之事,当如何哉?[30]


“夫昊天之尽物”,包括万物,也有约束和整齐所有万物的意思,就好像“圣人之尽民”,圣人能够包络万物。圣人包络万物当然不是身体的角度,圣人的身体跟我们的身体差不多,而是说他的智慧,他对道的理解包括万物,所有的人都包含在圣人的理解当中。昊天和圣人的出现使得整个世界的情况变化了。昊天尽物有四府,圣人尽民也有四府。昊天尽物的四府对应的是春夏秋冬。春夏秋冬一引入,也就引入了秩序,引入了阴阳消长的秩序。圣人尽民的四府是什么呢?这是邵雍一绝大发明。他说,《易》《书》《诗》《春秋》是圣人的四府。五经或者六经出来了。《礼》《乐》跑哪儿去了?《礼》《乐》升降于其间,《礼》《乐》如阴阳。春夏秋冬为什么形成?因为阴阳升降于其间。《易》《书》《诗》《春秋》为什么能够形成这样一个秩序?是因为《礼》《乐》升降于其间。这就太有意思了。《礼》《乐》对阴阳,所有的地方都是发明,但是所有的地方都有根据。《礼》《乐》对阴阳,一点问题都没有,《乐》对阳,《礼》对阴。阴阳这两个字也不能简单看,阴阳这两个概念在邵雍这样的哲学家的哲学系统中去看,是何其复杂的概念。春夏秋冬意味着生长收藏,《易》《书》《诗》《春秋》就对应了生长收藏的秩序。昊天的四府生物、长物、收物、藏物,圣人之四府生民、长民、收民、藏民。昊天强调的是时,时强调的是不可逆转的必然性,所以他讲到治理的发展秩序的时候,我们看到有一种不可逆转的必然性在里面,凡物必有春夏秋冬。有人一看,这不就是佛教的成住坏灭嘛!于是就说这是受了佛教的影响。中国古来就有春夏秋冬的传统,用成住坏灭干吗?凡是这种都是多余的见识。一般大师都会留下一些根本解决不了的庞大问题,比如陈寅恪。陈寅恪天天讲宋明理学发端于佛教,所以大家应该先研究佛教,再去研究宋明理学。但你看,凡研究佛教再研究宋明理学的,普遍都研究不通,佛教和理学不是一回事儿。所以有时候读大师的书一定要注意,凡大师说这个题目很重要但却又不去做的,就说明不靠谱,要重要早就做了。


昊天讲的是时,圣人讲的是经。经是以经法天,用经来效法天。注意以经法天这个方面人的主体性、人的主观能动性已经出来了,人的主观努力已经出来了。没有这个努力的话,你可以不法天,可以背天,背离天时,到了春天用冬天之道,到了夏天用秋天之道。到这一步,他又做了乘四的变化。生、长、收、藏从生生、生长、生收、生藏到藏生、藏长、藏收、藏藏。从生生到生藏对应的是皇帝王伯。从生生到生藏是一个递降顺序,是阴阳消长的一个递降顺序,总体趋势是下降的,所以对应皇帝王伯这样一个治理的下降顺序。藏生一直到藏藏对应的是秦、晋、齐、楚。生生这个阶段一定是万物最蓬勃兴盛的阶段,藏藏这个阶段一定是一片寂寥的阶段,基本上接近于空无,所有万物都销毁了。注意秦、晋、齐、楚没有一个能对应王的,没有一个能对应帝的,没有一个能对应皇的。皇帝王伯,这是治理之道的衰退。藏生到藏藏的阶段仅仅对应伯的阶段,这里体现了一个治理之道的递降过程,注意是治理之道的递降过程,其实不是说一个实际治理必然要这样递降,中间的俯仰变化复杂多了,但是总体上治理之道,或者叫治理的原则是有这样一个递降的过程。当然这样一个递降的过程通常会跟历史的发展顺序一致。这个在某种意义上也算逻辑与历史的统一。这样一个递降的顺序就仿佛春夏秋冬一样有其不可逆转的必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