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夏商周饮食文化初结硕果
夏、商、周三个王朝的建立,都以华夏人为核心,从此奠定了中国民族构成的基础。在春秋以前,三个朝代一直都维持着统一的、中央集权的奴隶制政体,没有发生分裂和大的战乱。这三个朝代首先开发了黄河中下游的广大地区。到了东周时期,由于地方经济的发展,在周朝的藩卫地区,崛起一些割据称雄的奴隶制政权。春秋之世,虽然周天子已经衰微;春秋后期,封建主义也开始萌芽,但各藩卫地区,仍在不断开发,如楚国对江、淮、河、汉地区的开发,吴、越对长江下游的开发,巴、蜀对长江上游的开发,这就使长江流域的生产,赶上了黄河流域。在那几个世纪中,秦、晋对黄土高原的开发,燕、齐对辽东半岛的开发,也都比西周时期有了更大进展。所以三代是中华民族以黄河流域为中心,逐步开发长江流域和辽河流域,为以后继续开发岭南、东南、西北和西南各个地区准备条件的时期。
(1)种植业和养殖业的大步发展
夏、商、周的农业生产,在新石器时代开辟的基础上,有了长足的发展。战国时成书的《考工记》,记载着夏、商、周三代沟洫工程的规格;甲骨文则记载着粪田;《诗经》记载着用绿肥。三代都设置天文历法的职官,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掌握农时;还有直接管理田园的各级农官。这都说明,夏、商、周的农业生产,比新石器时期,无论生产规模、生产组织和生产技术,都已迈上一个新台阶。当时的黄河流域,草丰林茂,水土流失不多,生态环境和土地开发,大体仍保持协调状态。面对卫河一带和渭水流域无垠的处女地,古代的诗人,曾给我们留下“宅殷土茫茫”和“周原[月无][月无]〔wǔ舞〕”的诗句,就是对当时黄土高原土肥水润的赞美。
散见于先秦文献的粮食作物,已有小米、大米、大麦、小麦、黄米、高粱、大豆、芋艿〔nǎi乃〕、薯类、杂豆、薏米等等。其中小米、大米、麦子和黄米,已培植出不同的品种,如“糜”〔méi煤〕指深色小米,“芑”〔qǐ起〕指淡色小米;大米除了籼米和粳米,又增植出糯米和旱稻(香粳米);麦子除了大麦、小麦,又增植出荞麦和青稞;“秬”〔jù巨〕是深色黄米,“秠”〔pī披〕是双穗黄米。南方的芋艿,更是品种繁多,产量丰富,成为南方重要的杂粮。楚国的“芋尹”,就是专职掌管芋艿生产的农官。
夏、商、周王室和诸侯都有大规模的园囿,各地的私人菜圃和果园也很普遍。人工培植的陆生蔬菜,已有葫芦瓜、韭菜、苦瓜、蔓青、萝卜、荠菜、苦麦菜、豌豆苗、苋菜、蒜苔、枸杞菜、竹笋等等。仅在《尔雅》中记载的蔬菜,就有20多种,可惜古奥难懂,自古以来的注释家都未能一一释读。
水生蔬菜有莲藕、蒲菜、水芹、莼〔chún纯〕菜、凉菜、塘蒿、荸荠、菱角、慈姑、茭笋等等。
调味蔬菜有葱、韭、荞头、蒜头、紫苏、香芹、辣椒、姜等等;调味作物则有花椒和肉桂。
采集蔬菜有各种菌菇、海藻、木耳和石耳。夏、商、周人工栽培的水果有桃、杏、李、梅、枣、山楂、梨子、橘子、柚子、木瓜、柿子、樱桃等等;坚果有板栗和榛子。
夏、商、周的养殖业也很发达,甲骨文已有反映放牧牛、羊和驯鹿、驯象的字;殷王祭祀用牲,动不动就数十、数百头,可见王室的园囿中放养的牲畜是不少的。武丁的妃子妇好墓中,就出土很多动物玉雕,其中牛、羊、狗、猴、兔、龟、鹅、鸭、鸽等都造型逼真,属家养禽畜形象。
夏、商、周已开始水域养殖,《尚书》记载着殷末纣王劳民伤财,一味建筑宫室、台榭〔xiè谢〕、陂池,尽情享乐;《诗经》也记载着文王的子民为他建筑“灵台”、“灵沼”的事,可见早在商、周时代,已懂得挖池塘养鱼。相传春秋时范蠡〔lǐ理〕(陶朱公)辞官为民,治产经商致富,他首先就是挖池塘养鱼发了财,《齐民要术》还引用过南北朝时仍留存于世的陶朱公的《养鱼经》。此书虽是后人伪托之作,仍反映了早期养鱼获利的一些实际情况。当然,大规模养鱼在战国以后,铁锹、铁铲普遍使用才有可能。
夏、商、周的捕捞业也很发达,殷墟出土的鱼骨有六种;甲骨文中记载王室捕鱼的卜辞不少,最多一次记载着殷王捕鱼30000(是30000斤还是30000尾则不清楚)。周代宫廷,有一个庞大的捕鱼机构,拥有340多人的专职捕鱼队伍。东周时候,靠近湖海江河的地方,已有专业渔民,《吴越春秋》记载:伍子胥从楚国逃亡出来,跑到江边,一个老渔父渡他过江后,为掩护他而慷慨自杀。后来伍子胥率吴军报了楚王杀父、兄之仇,攻陷郢〔yǐng影〕都后,又挥兵攻郑,以泄往日曾被困于郑的私愤。吴军压境,老渔父的儿子愿为郑国效劳,驾船于江边芦苇中,劝阻伍子胥,要他不要忘记往年老父救他的恩情。伍子胥听了就撤兵了。这故事反映了当时已有世代捕鱼为生的居民。
(2)调味品的运用和发酵业的出现
《世本》记载:“夙〔sú素〕沙氏煮海为盐。”古书记载,夙沙氏是与神农氏结盟的部落,直至黄帝之世,与中原已融为一体。可见我们的祖先,早在五六千年前,已懂得煮海水制盐。盐的使用,在人类的生活进程中,是继用火之后的又一次重大突破。盐和胃酸结合,能加速分解肉类,促进吸收,对人类体质的进化,是一个积极因素。盐的化学构成为氯化钠,是人体氯和钠的主要来源。这两种元素,对维持细胞外液渗透压,维持体内酸碱平衡和保持神经、骨骼、肌肉的兴奋性,都是不可缺少的。盐又是调味的主角,居于五味之首,没有盐,什么山珍海味都要失色;肌体的吸收也大受限制。到了春秋时期(东周),除了晒制海盐,还懂得开采岩盐,《吕氏春秋》列为中国美食资源之一的“大夏盐”,就是青海的岩盐。
糖也是调味的重要角色,《礼记》:“枣、栗、饴、蜜以甘之”,这句话就反映了夏、商、周获得甜味的四个来源。枣和栗早在新石器时期已经有了,这两种果子含糖率颇高,但古代还不能把糖从果肉中分离出来,枣和栗都只能作为甜味的配料来使用。蜜即蜂蜜,饴即饴糖(即麦芽糖),这两者才是专用糖源。蜂蜜开头是采取野生的,后来才懂得驯养蜜蜂。战国时期使用蜂蜜已很普遍,《楚辞·招魂》中就有用蜜糖做饼粢〔zī资〕和兑果浆来吃的句子,可见蜂蜜已成了贵族们日常做点心和兑饮料的重要原料,大抵东周末年已驯养蜜蜂。饴糖是用麦芽或淀粉发酵加温制成,饴糖的出现是古代食品制造业的一项重大成就,饴糖已见于西周初年的宫廷诗章中。夏、商、周除了上述四种糖源,还有甘草和甘蔗。甘草的记载见于《诗经》,甘蔗的记载见于《楚辞》。糖不仅是烹调和制造食品的要素,还具有一定的防腐性能,同时也给肌体供给热量。
发酵业是我国古代食品制造业中一项有特殊贡献的系统工程,是利用多种良性菌株为口腹服务的一系列重大成就,主要是对酵母菌、醋酸菌、乳酸菌和毛霉菌等的运用。尽管中华先民还不知道发酵的原理,但从长期的实践中,已能定向掌握发酵的多种成果,为烹调和饮食增添异彩,也是生物化学的萌芽。
最先是利用酵母菌使糖类发酵来酿酒,这在我国已是6000多年前的事了,仰韶文化遗址已出现酒器,大汶口文化和龙山文化都出土许多酒器,就是它的物证。夏、商、周时已培养出能定向酿酒的“曲蘖〔niè聂〕”(又称“大曲”),其中筛选出能酿甜酒的根霉菌制成的曲称“小曲”,即甜酒曲,直到今天,仍为民间所沿用。近几年在河北藁〔gǎo稿〕城商代前中期遗址中,出土酿酒作坊遗址和酵母遗迹。周代宫廷拥有一个规模不小的酿酒作坊,由一个“大酋”(酒官)领着拥有300多个奴隶的专职酿酒队伍。夏、商、周的酒已有许多种类:有“澄酒”(或称“清酒”),是久酿滤去酒糟的米酒;“醴酒”(又称“醪”〔láo劳〕)即醪糟,是短期酿成的带糟糯米酒;“香酒”(古时称“鬯”〔chàng唱〕),是用郁金香草或香茅草加在米酒里浸泡而成;还有“桂花酒”(加桂花于米酒中酿成)。酒不仅是宴席饮料、祭祀用品和浸药溶剂,又是一种特殊的增味佐料。酒富有挥发性,又能杀菌防腐,制腊肉或酱肉放些香酒,能使腊肉或酱肉的香味和着酒的香味散溢出来,特别诱人。炒青菜往锅里洒些料酒,能使青菜保持翠绿色,使人陶醉;炒肉洒些料酒,使炒锅骤然热气腾腾,菜的美味在一瞬的酒香热气中完成,炒出来特别香嫩可口。
醋酸菌是一种能使糖类发酵变酸的曲霉菌丝,制醋,是继酿酒之后的另一成就。酿酒时被醋酸菌侵入,酒即变成醋。变酸了的“酒”,就可以作醋种。大概在新石器时代人们就已知道制醋。夏、商、周时称醋为“醯”〔xī锡〕。古代贵族每餐大鱼大肉,为了解腻和辅助胃酸分解蛋白质这一自然的生理要求,“醯”(醋)和“醷”〔yì亿〕(即梅酱)每餐都少不了。周代宫廷还有一个拥有40多个奴隶的制醋作坊。
利用乳酸菌制泡菜,也是我国发酵业中的一支花。夏商周时称泡菜为“菹”〔zū租〕,也是贵族餐桌上必备的小菜。直到今天,粤式泡菜(甜酸)和川式泡菜(咸辣酸),还有贵州“盐酸”和朝鲜族辣泡菜,都是著名的醒胃小菜,叫人百食不厌。咸阳市博物馆摆着一个当地出土的秦代泡菜坛,坛顶有个券边,用以盛水,盖好后可以隔绝空气,防止其他细菌侵入,泡汁可以长年累月反复使用,泡出来的瓜菜特别鲜美。这个坛子,和今天四川的泡菜坛子一模一样,可见川式泡菜,在中国西部地区,已风行2000多年了。
制酱业是我国发酵业中的一项特殊成就。这是以黄豆(或蚕豆)为主料,加上适量的麦麸、淀粉、盐、糖等配料,利用毛霉菌的作用发酵而成的。夏、商、周已有酱油、豆酱和豆豉。酱油和豆酱、豆豉都含有多种氨基酸、维生素B1和麸酸钠一类东西,与多种多样菜肴都能调合并增添美味,成了我国人民每饭不能少的东西。这些酱类不仅是一种良好的调味品,能增强食欲,又含有发酵细菌制造的大量酵素(酶),能促进人体复杂的化学反应,使入口的食物转变为能量。这些是由酶来完成的,它是人体新陈代谢的催化剂。我国的豆酱酿造业,对营养和保健,都是一大贡献。周代王室备用的酱料,经常有120瓮,可见酱类也是御厨中的重要角色。
调味品的生产,除了盐糖和酱醋外,还有香辣料。香辣料的使用,也表现着人类利用自然的多方面智慧。香辣料富挥发性,能避腥腻;它的香辣味,又能增加菜肴的美味和兴奋味蕾,以促进食欲;有些香辣料还有防腐、杀菌和调整人体生理机能的作用。古代制腊肉,不加香料晒干的叫作“脯”;经捶击加姜、桂晒干的叫作“腶脩”〔duànxiū段修〕。姜、桂是最常用的调味品。至于葱、韭、蒜、茭〔jiāo交〕等香菜的应用,则很多先秦古籍都有记载。先秦还有“芥酱”,是用芥菜籽舂成粉,加醋或油搅拌,用以蘸肉或蘸泡菜食用。有的香料,既能抑菌防腐,又能调节人体机能,如姜、桂既暖胃,又能防腐;花椒既驱风,又能防腐;辣椒能提高血压;芥酱能降低血压等等。许多调味品不仅是烹调不能缺少的,也是保健所必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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