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带说一下,据说宋代曾采用过蜡版刻印法。其方法是将蜂蜡混合松香,加热化开,涂在木版上,待冷却坚硬后,便可在蜡上操刀刻字,敷墨印刷。用蜡版印刷又快又简便,但是印刷的清晰度比不上木版印刷。北宋绍圣元年(公元1094年),京城开封有人用蜡版印刷传报新科状元的名单,那一科状元名叫毕渐,第二名榜眼名叫赵谂[shen审]。由于蜡版带有油性,毕渐的渐字三点水未着墨没印出来,结果印成了“斩”字。传报人急于报喜,又将状元、榜眼名字连读,大声呼喊成“状元毕斩第二名赵谂”!后来这位赵谂因谋反被杀,人们就说传报时就已有预兆了。这个故事虽然近于荒唐,但它说明了北宋时已使用了印刷质量不高的蜡版刻印法。
宋代的雕版印刷也推广到当时的辽、金和西夏。
辽建国后,积极吸收汉族文化,创造了以汉文为基础的契丹文字,代替木刻记事。后来从北宋输入了大量印本书,逐渐掌握了雕版印刷技术,开始自己刻印书籍。辽代的出版中心在南京,或称燕京(今北京),燕京设有印经院,还有私人书坊,都刻印过一些书籍,最著名的要算11世纪刻印的汉文大藏经《契丹藏》(也称《辽藏》),这是根据宋代的《开宝藏》翻刻的汉文本,有大小两种字体版本。大字本共5000多卷,是卷轴本,卷首还有精美的扉画佛像。小字本,纸薄字密,刻镂精巧,史称“似借神巧而就”。《契丹藏》出版后,曾赠送给高丽王室几部,国内各寺庙也有收藏,不过小字本迄今尚未发现,今天留存的只有大字本残卷,这是1974年在山西应县佛宫寺释迦塔中发现的。
佛宫寺释迦塔建于辽清宁二年(公元1056年),因为该塔是木结构,所以它以“应县木塔”闻名于世。木塔高20丈,雄伟宏丽,是我国古建筑中的瑰宝。但是900多年来,由于地震、风雨剥蚀及人为灾害的影响,塔身已经变形,十年动乱之初,塔内塑像又遭破坏。因此,从1974年起,国家文物局对木塔进行了抢险维修,在施工过程中,发现了一批极为珍贵的辽代文物。其中单是刻印的佛经就有40多种,其他刻书、杂刻和版刻印刷佛像10多件,还有佛经抄写本等,内容十分丰富。这批文物因为年代久远,屡经鼠患,部分经卷画幅已经残断折裂,有的撕成碎片,有的糜烂成团,后经文物部门的校核拼对,装裱修复,终于使这批残破不堪的经卷古籍,整旧如初,始得再现于世。
在这次发现的辽代刻印的佛经中,有汉文《契丹藏》12卷,但大多是残卷。需要指出的是,我国雕版大藏经,自北宋以来历代各朝或多或少都有传世之本,唯独《契丹藏》未见流传,多年以来,国内外学者深以为憾。这次《契丹藏》的发现,填补了我国印刷史上的空白。
这次发现的《契丹藏》12卷,包括《大方广佛华严经》、《妙法莲华经》、《称赞大乘功德经》、《大法炬陀罗尼经》等。每卷经文都需要雕刻几块甚至几十块版,每一卷都是由几张或几十张纸粘连而成。每卷都用《千字文》[13]编号,卷首多有精致的扉画佛像,每卷均有译者姓名,皆是大字楷书。字体工整有力,行格疏朗,排列整齐,版式统一,纸质优良,印刷精美。各卷都未见虫蛀,足见当时防蠹技术水平之高。全部为卷轴装,用的是圆木轴,竹制杆,丝织缥带,卷成一卷后,贴上印好的书签,再用缥带捆起来收藏。印刷书签是辽代的首创,《契丹藏》是最早使用的。
《契丹藏》的雕印年代,说法不一,大约始于辽圣宗统和年间(公元983—1011年),而完成于辽兴宗重熙年间(公元1032—1054年),是仅晚于《开宝藏》而早于国内其他木刻大藏经。它与北京西南房山县云居寺保存的石刻本《契丹藏》比较,在经名、译者和千字文编号方面都一一吻合,这进一步证明了木刻《契丹藏》的真实性。
木塔发现的其他刻经与杂刻印刷品,根据经卷卷尾题记,最早始于统和八年(公元990年),最晚止于辽天祚帝天庆年间(公元1111—1120年),前后绵延130年之久。在这批雕版印刷品中,有一本目前世所仅有的辽版书籍《蒙求》,这是该书现存的最早刻本。这本书是古代对儿童进行启蒙教育的课本,编者是唐代李翰。该书广集历史人物言行故事,编成四言对偶韵语,内容丰富,易读易记,因而成为千余年来流传广泛的儿童读物。它与《千字文》前后辉映,对古代的识字教育起过很大作用,对以后的蒙书也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后世许多以“蒙求”为名的课本,都以它为范本[14]。
此外,木塔秘藏的辽代木刻版画共有六幅,都是以佛教内容为题材的,其中三幅是印在绢上的《南无释迦牟尼像》大型彩色绢画,画面上刻画了释迦牟尼扶膝端坐在莲台向弟子说法的情景。释迦牟尼身披红色衣,头部绕以红蓝光圈,顶部华盖帛幔下垂,华盖两旁饰以天草;佛前有四众肃立,另有供养人、化生童子。画面结构繁杂,布局紧凑。两旁印有“南无释迦牟尼佛”七字。据1982年《文物》第6期侯恺、冯鹏生《应县木塔秘藏辽代美术作品的探讨》一文中说,其印制方法可能属于丝漏印刷,似是用两套版印刷,先漏印红色,后漏印蓝色,字底上的黄色则是用笔刷染上的,这和我国民间镂孔印染花布的方法基本相同。三幅佛画都是先用同一套版印刷人形、物状的轮廓,而后用笔墨勾画人物的面部五官及手足。因为只制了半幅画的漏版,印时将绢对折,使颜色浸过两层绢素,再打开成整幅,这样,画面上的人物、图案、字迹左右对称,而“南无释迦牟尼佛”七字,就出现了左为反文,右为正文的情况,对折处也留下一条污痕。这三幅辽代彩色佛画,在我国还是首次发现,虽然不是印在纸上,而是绢本,但在我国彩印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另外两幅《药师琉璃光佛说法图》版画,画面刻画了药师佛[15]向胁侍及十二药叉神将说法的盛大场面。但木刻粗糙,设色简单。还有一幅《炽盛光九曜图》版画,正面为炽盛光佛坐在须弥座莲台之上,人形化的“九曜”星宿环佛而立,似在聆听教义。刻工精细,线条流畅,遒劲圆润,顿挫有方,是我国木刻中的优秀作品,也是迄今我国发现的最大立幅版印着色佛教画幅。
这三幅佛教故事画,都是印在白麻纸上,在雕版印刷后再着颜色,它反映了辽代民间画工之功力和木刻版画之精致。
上述应县木塔发现的《契丹藏》和大部分刻书、刻经与版印佛画,都是在辽都燕京印刷的,这说明了当时的燕京,不仅是北方地区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而且在雕版印刷方面也占有重要地位,其雕印业的繁荣完全可与北宋印刷业发达的城市相媲美。
过去记载的北京地区传世的最古刻本,是唐代李贺撰的《歌诗编》,该书是元宪宗六年(公元1256年)的刻本,但是它比应县木塔发现的辽统和八年(公元990年)“燕京仰山寺前杨家印造”的《上生经疏科文》已晚了266年,也就是说北京的雕版印刷史可上溯到990年的辽代了。
辽代还刻印了汉文《五经传疏》、《史记》、《汉书》、辽僧行均著的字书《龙龛手镜》[16]和晋朝葛洪著的医书《肘后方》[17]等。当时辽朝翻刻汉文书籍非常积极。由于苏东坡才名重当代,他的《眉山集》问世不久,辽朝就有了翻刻本,在范阳(今河北涿县)书肆还印卖他的诗集《大苏小集》,所以苏轼有“谁将家集过燕都,每被行人问大苏”的诗句。辽朝的使臣刘霄与苏轼晏饮时,能背诵苏轼的诗句:“痛饮从今有几日,西轩月色夜来新”,使苏轼深为惊讶,后来苏轼写道:“虏亦喜吾诗,可怪也!”当时北宋大量民间印本也流入辽朝,所以苏轼之弟苏辙就说:“本朝民间开版印行文字,臣等窃料北朝(辽朝)无所不有。”有的宋朝商人甚至出卖军事外交机密文书与辽,因为“贩入虏中,其利十倍”。此外辽还把一些汉文书籍译成契丹文印刷出版,如白居易的《讽谏集》,唐史学家吴兢著的《贞观政要》[18],还有《五代史》、《通历》等书,而这些译本也都早已失传了,加上当时“契丹书禁甚严,传入中国者法皆死”,所以辽代刻书流传下来的极少。但上述情况,却反映了辽代刻书业的兴盛和对汉文书籍的喜爱。
金代的刻书事业也相当发达。
金朝统治者很重视学习汉族文化。金熙宗(公元1135—1148年在位)本人非常崇尚儒学,他不仅建立孔子庙,还亲自祭祀孔子庙。他读《尚书》、《论语》及《五代史》、《辽史》等,常常夜以继日,因此他能“赋诗染翰,雅歌儒服……尽失女真故态矣。视开国旧臣,则曰无知夷狄。及旧臣视之,则曰宛然一汉户少年子也”。所以从此女真贵族学习汉族文化之风,日盛一日。到了被称作“小尧舜”的金世宗(公元1161—1189年在位),尤其注重文化教育,他创建了国子学和地方各级学校,勒令女真贵族学习文化,否则不能承袭其官职。他的后继者金章宗(公元1190—1208年在位)也喜欢汉文化,本人能作诗填词,善写汉字,模仿宋徽宗的“瘦金书”[19],几乎达到了神形兼备的程度。这样,随着文化教育的发展,刻书业也迅速发展起来。
金的刻书中心有燕京(今北京)、汴京(今河南开封)、山西平阳府(治所在今临汾市)、河北宁晋等地。
燕京在公元1153年成为金朝的国都后,改名中都,它是金朝政治商业文化中心,曾设立了秘书监掌管经籍图书。国子监利用从北宋汴京掠夺来的旧印版,印了“六经”、“十七史”、《老子》、《孟子》、《荀子》等29种汉文经史典籍,分发给各级学校,许多女真文的译本也都在中都出版。公元1214年,金宣宗在蒙古军的进攻下,仓皇撤离中都,迁往汴京,临行时还没有忘记把图书带走,当时仅载运内府的书籍,就用了三万辆车子,可见金朝燕京书籍、文物之多。
汴京,在金迁都燕京后,改称南京。南京重印了《贞观政要》和薛居正监修的《旧五代史》。那时,相国寺仍承袭北宋民俗,每月定期举行庙会,庙会上也出卖书籍。金世宗的孙子完颜璹〔shu赎〕晚年刻印了自己的诗作《如庵小藁》〔gao搞〕,汴京各书铺多有出售。
平阳,地处山西南部,沃野千里,物产丰富,唐代时已成为大郡,北宋建置平阳府,那时这里已兴起刻书之风。金朝时,政府在平阳府设立经籍所(相当后来的官书局),专门出版书籍。当地出产白麻纸,周围盛产刻版用的梨木和枣木,北边的太原府又有造墨场,木、纸、墨取材都比较方便,所以平阳府也是出版商汇集之地,一时书肆萃集,成为官民雕版印刷中心。有许多书坊刻印了不少书籍,著名的有平水(平阳府城的别称)王文郁刻印的《经史证类本草》[20]和《新刊韵略》[21],李子文刊印的王朋寿增修的类书《增广分门类林杂说》,王敏仲校刊的《尚书注疏》,张存惠刻印的《通鉴节要》。还有平阳姬家刻印的大型单张《四美图》版画,上面绘刻着历史上的四位美人:西汉成帝皇后赵飞燕居中,与西晋石崇爱妾绿珠同在前列,王昭君与班姬(即班昭)同在后面。画中还配以栏杆、假山和牡丹。上刻横标题“随朝窈窕呈倾国之芳容”,下款落“平阳姬家雕印”。人物生动活泼,刻工细致,是平阳坊刻本的代表作。这幅版画是1909年由俄国探险队在甘肃黑水城发现的,已被科兹洛夫盗走,现存前苏联列宁格勒东方博物馆。因为平阳是当时公私出版业的中心,读书人很多,所以许多人家“家置书楼,人蓄文库”。平阳所刻书籍,以“平水版”见称,书写雕镂之精都是第一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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