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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明代雕版印刷的继续发展

第六节 明代雕版印刷的继续发展

1368年朱元璋建立明朝,建都应天(今南京),1421年明成祖迁都北京。

明朝是我国历史上也是当时世界上统一而又富强的大国。明初统治者一开始就采取偃武修文的政策,十分重视图书的收集和出版,朱元璋曾下令将元代西湖书院所有宋元版片,全部运往南京,存于国子监;朱棣也曾遣使访购古今图书,1408年编成的“网罗无遗”的空前大类书《永乐大典》①就是一例。此类书广收各类图书自先秦至明初七八千种之多。同时,明代没有元代图书出版逐级审批的手续,允许“书皆可私刻”,只要有钱人人可任意刻印;还有文房业发达,纸墨生产丰富,因此刻书业甚盛。

明代的官刻部门很多。首先有“内府”,即在皇帝宫廷内刻印书籍,主持内府刻书的机构是司礼监,所刻书籍称做“内府本”。后来司礼监扩大了机构,设立了经厂,经厂如同一个印刷厂,有刻字工、印刷工、折配工、装订工等,总人数上千人。经厂所刻书籍称做“经厂本”。明代内府经厂共刻书约200种左右,这些官刻本,讲究精写精刻,纸墨均用上品,而且版框宽大,行格疏朗,字大如钱,看起来美观大方,舒畅悦目,又多加句读,便于诵读。单从形式上看,不失为艺术精品。但是,因为主持司礼监和经厂的都是学识不高的太监,故校勘不细,错误颇多,学术价值不高。刻印的内容多是作为“标准本”的“四书”、“五经”和明政府的政令政典,如1461年出版的明帝国官方志书《大明一统志》(图11),以及1511年出版的法规汇编《大明会典》等。还刻印了一些宣扬帝王言行著述的《皇明祖训》、《御制文集》;告诫皇亲国戚和群臣的《外戚事鉴》、《历代臣鉴》;教育皇宫中小太监、宫女的启蒙读物,如《百家姓》、《千字文》、《孝经》、《论语》、《孟子》及《女训》、《女诫》等。但是中央刻书最多的机构,还要数南京、北京两个国子监了(简称南监、北监)。两监刻印了不下300种经史、地方志、法帖、类书以及医学、农业、科技书籍等。其中最主要的是“十三经”、“二十一史”,两监都曾一刻再刻,许多经书、史书之所以能广泛流传,两监之功不可没。不过北监所刻书籍无论在数量上和质量上都比不上南监,而南监刻印的史书,多据宋元旧版凑合而成,到了明中期以后,版片漫漶[huan患]不清,国子监就惩罚犯了过错的学生出资补刻补修,刻得草率不堪,脱页、缺文、错字百出,印本墨色浓淡不一,被人称之为“大花脸本”。北监又往往根据南监本重刻,又不依据其他善本校勘,以致以讹传讹,谬以袭谬;而且版式凌杂,字体时方时圆,大小不等,印本质量甚差,因而被人讥之为“灾本”。这样的印本,自然不为藏书家所重视,而且引起版本学家的不满,有人不禁责问道:“吾不知当时祭酒(国子监的主管官)、司业(祭酒的副手)诸人亦何尸位素餐至于此也!”此外,两京部院(礼部、工部、兵部、都察院、太医院、钦天监等),也刻了不少书。礼部编印了有关赐谥的书《大礼集义》;兵部刻印了论述北方边防并附有地图说明的《九边图说》;太医院刻印了《铜人针灸图经》,论述针灸和穴位,并绘出铜人人体上的针灸部位。还用黄铜新铸了较真人高大的腧〔shu述〕穴铜人,上面刻有全身穴位,作为学针灸者的模型,今存中国历史博物馆;钦天监(掌管天象历法的官署)垄断了刻印历书《大统历日》的特权,严禁民间私印,违者“依律处斩”;北京都察院还刻印了为广大群众所喜爱的通俗小说《三国志演义》、《水浒传》和关于弈棋、音乐歌曲的书。


图11 明代内府本《大明一统志》,印于公元1461年

官府刻书,除中央机构外,地方上十三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少数运盐使司及各府也都刻书。像扬州府刻书就有75种,杭州各官府刻书达140多种,苏州府刻书多达170多种,为全国各府之冠。在各地官刻本中,值得大书一笔的,是以皇子身份分封到外地的藩王,他们既富有钱财,又有闲散精力,还拥有搜集善本和组织刻印的便利条件。因此藩王府的刻本,以版本最佳、刻印俱优、校勘精当、纸墨上乘著称于世。像1534年秦藩朱惟焯〔zhuo卓〕在封地西安刻的《史记集解索引正义》;1606年郑藩(封地怀庆,今河南沁阳)朱载堉〔yu育〕刻其自著的音乐著作《乐律全书》(图12),都刻印极精,可以说是藩本中的代表作。朱载堉早年学习天文、历算,后来潜心研究乐律,汇集了他所写的15种音乐著作,编成了《乐律全书》,总结并发展了前人的乐律理论,发明了“十二平均律”,这一发明比欧洲早50多年,近代的键盘乐器和竖琴等都依“十二平均律”定弦。所以他堪称是我国著名的音乐家。再有宁藩(封地南昌)朱权刻书最多,达137种。史称朱权“博古好学……凡群书有秘本,莫不刊布。”又说“古今著述之富莫逾献王(朱权)者。”他自己的著述有书名可考的50多种,包括史学、文学、兵书、地理、音乐、医学、戏曲、琴谱、棋谱等。今天还存有他著的杂剧《冲漠子(皇甫寿的号)独步大罗天》、《卓文君私奔相如》两种。他不愧是我国历史上少有的文武兼备、博学多才的大学问家。还有周藩(封地开封)朱橚〔su肃〕于1406年刻了他和别人一起编的医方书《普济方》,该书记载医方61739个,是我国古代最大的方剂学著作,其版式款识〔zhi志〕都具有元人遗风。同时又刻了自著的植物学著作《救荒本草》,该书记载了可供饥荒之年食用的草木野菜400多种,并一一绘图说明,图极精审。藩王府刻本不仅质量高,而且数量大,其总数达430种,比南北监本还多。其中颇多佳刻善本,甚为后世藏书家所珍视。


图12 明刻本《乐律全书》,约刻于1606年

明代官府除刻印上述书籍之外,还刻印了佛教典籍《大藏经》。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由于出身和尚,崇信佛教,他即位后立即敕令校刻《大藏经》,他的后继者明成祖也信佛教,他为了“图荐考妣在天之福”,继续刊印《大藏经》。明代《大藏经》有三个官刻本:最早的是洪武五年(公元1372年)下令在南京刻印的,称《洪武南藏》,约在洪武三十一年(公元1398年)告成,全藏包括1600种佛经,共7000多卷。可惜这部经版在1408年遭火焚毁,因而这部《大藏经》保留至今的唯一印本,一直到1934年才在四川崇庆县上古寺中发现,但是已经略有残缺了,其间还杂有部分补抄本和坊刻本。第二部官刻《大藏经》是明成祖永乐年间(公元1403—1424年),根据《洪武南藏》在南京重刻的,称《永乐南藏》。经版藏在南京大报恩寺,供全国各地寺院请印,平均每年约印刷20部,大航海家郑和就印了10部,所以这部《大藏经》流传的印本较多,但是它的书写和雕刻都不如《洪武南藏》工整。第三部官刻《大藏经》,是1421年在北京开始雕刻,至1440年完成,称《永乐北藏》。它包括1621种佛经,6361卷,分装成636函。这部藏经印成后,分赐给全国各大寺院。后来在1584年,万历皇帝(明神宗)的母亲又续刻各宗著述36种,410卷,称《续入藏经》,并把它并入《永乐北藏》,成为一部相当完备的《大藏经》。今浙江图书馆有藏本。此外,明成祖还派人到西藏取经,并于1410年复刻了西藏文《大藏经》,称为《番藏》,以报答“皇考妣生育之恩”,并使“下界一切众黎,均沾无涯福泽”。

至于《道藏》,明成祖即位之初,就曾下令编修,但是一直到明英宗正统十年(公元1445年)才刻印完毕,名为《正统道藏》,共5305卷,480函,并下令作为御赐分给全国各道观。后来因为《正统道藏》搜访不周,缺漏较多,又于1607年刻印了《续道藏》180卷,32函。此后又合为《正、续道藏》。这部经版传到清代,已缺损了不少。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时,遂全部被毁,其印本流传下来的已经不多了,今上海图书馆、北京图书馆都有藏本。《道藏》对研究我国哲学、医学、文学、史地都极有参考价值。明代皇帝不惜耗费巨资,大肆印刷佛、道经典,为的是想达到“华夏归仁,四夷宾服,邦国巩固,宗社奠安”的目的,但是明朝只统治了270多年,就被明末波澜壮阔的农民战争的洪流淹没了,这说明任何宗教是维护不了封建统治的,历史的车轮将按社会历史的发展规律前进。

明代私家刻书的也不少,特别是嘉靖(公元1522—1566年)以后,更是盛极一时。那时许多士大夫以刻书为荣,有的刻印古籍秘本,有的刻印名家诗文,有的刻印宣扬祖德的家集。像1525年江苏王延哲刻的《史记》,就是依据宋朝黄善夫的刻本,不但刻工精美,而且行款格式几可乱真,是《史记》复宋本的最佳本。1533年和1535年苏州袁褧〔jiong炯〕先后复刻的宋本古代礼仪集《大戴礼记》和古代小说《世说新语》,也都是精美绝伦,为世所称。到了万历年间,刻书业更为繁荣,如安徽歙〔she射〕县的程荣刻印了自己编选的《汉魏丛书》38种,大多是遗闻佚史、小说寓言之类;还有胡维新刻印了自己编选的《两京遗编》12种,其中包括两汉诸子10种和魏刘劭《人物志》、梁刘勰〔xie协〕《文心雕龙》,他认为“两京文尽于此”。这些书大都据宋本摹刻,都是私家所刻的著名善本。而最有名的刻书家与藏书家要数崇祯时候的毛晋了。

毛晋(公元1599—1659年),江苏常熟人,喜欢读书藏书。专门购求宋元刻的珍本书,曾在自己的门口贴了一张广告:

有以宋椠本至者,门内主人计叶酬钱,每叶出二百。有以旧抄本至者,每叶出四十。有以时下善本至者,别家出一千,主人出一千二百。

这样,湖州一带的贩书商人,满载着一船船的古籍,送到毛晋的家门口。当时常熟流行着一句谚语:“三百六十行生意,不如鬻书于毛氏。”毛晋收藏的书达84000册,有“海内藏书第一家”之称。他建造了汲古阁、目耕楼,将书藏在里面,其中多为宋代刻本,这就为他大规模校勘、出版书籍创造了条件。

他大约从30岁起,就开始经营出版业,一直到他去世,40多年先后刻书600多种,书版多达109000多块,为历代私家刻书之冠。他刻的书大多用宋本作底本,每本都有他写的跋语,介绍书的作者和编者,说明过去有哪些版本流传,他用的是什么版本,有什么优点。因此他刻的书很受人欢迎,不但流行大江南北,连云南也远道来采购,当时有“毛氏之书走天下”之说,“一时载籍之盛,近古未有也”。他校刻的“十三经”和“十七史”,开始于1628年,中间经过灾荒战乱,书版被“水火虫鼠,十伤二三”,他不断地“收其放失,补其遗亡”,直到清初1656年才完工,前后历时近30年。在这个过程中,由于资金告竭,他不得不“捐衣削食”,“亟弃负郭田三百亩以充之”;若逢到“兵兴寇发,危如累卵”之时,要把书版分别藏在“湖边、岩畔、茆(茅)蓭草舍”中,真是艰难之极。他还刻印了自己编辑的大部丛书《津逮秘书》共15集,140多种书,该丛书所辑多是宋元人著作,偏重掌故琐记。他还根据北宋本翻刻了《说文解字》,使元明两代一直不曾出版过的几乎失传的书,得以重新流传世间,因而对语言文字学的研究贡献甚大。其他如唐宋人诗词集,也都校勘不苟,雕印精湛。他印刷用的纸张,是江西造纸厂特造的,厚的称“毛边”,薄的称“毛太”,今天我们还沿用着“毛边纸”这个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