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娱乐
首 页
购买会员
联系网站
会员中心
第二章 不明人士


杜威桌子上的另一件材料是南希·克拉特的日记本。他已经浏览了一遍,此时他打算仔细阅读每天的记录。这本日记南希从十三岁生日开始记起,离她十七岁生日不到两个月时结束。这是一个聪慧的女孩子感情的真实吐露,她极喜欢小动物,并且爱看书、烹饪、缝纫、跳舞和骑马,是个讨人喜爱的漂亮而纯洁的少女,她认为“谈情说爱很有意思”,然而“实际上一心一意地爱着博比”。杜威首先读的是最后一天的记录。只有三行字,大概是她死前一到两个小时写的。“乔利妮来过了,我教她如何做樱桃馅饼。帮洛克希练习小喇叭。博比过来了,我们一起看电视。十一点,他离开了。”


年轻的鲁普目前所知是最后见到克拉特一家的人,他已经接受了详细的讯问。虽然他一五一十地讲述了自己“只不过和克拉特一家度过了一个平常的夜晚”,但是他仍然要接受第二次讯问,这一次将要对他使用测谎仪。事实很明显,警方不想轻易地把他从嫌疑犯中排除出去。杜威自己相信这个孩子“和案件没有任何联系”,但毫无疑问,在调查的初期,博比是唯一可以认为有犯罪动机的人,尽管这很牵强。在日记里,南希时不时提到的情形令警方认为可以使博比产生作案动机:她父亲坚持要她和博比“一刀两断”,停止“频繁的接触”,反对的理由是克拉特全家都是卫理公会教徒,而鲁普家是天主教徒,在他看来,这足以使他们俩结婚的希望变成泡影。但是日记中最吸引杜威的不是克拉特家、鲁普家以及卫理公会和天主教的区别,而是一只猫,一只神秘死亡的猫。这只名叫“小笨笨”的猫是南希最喜爱的宠物,据南希死前两个星期的日记,她发现小笨笨“躺在谷仓里,死了”,她怀疑“是被人毒死的”。日记中写到:“可怜的小笨笨。我把它埋在了一个特别的地方。”读到这句话时,杜威觉得“这可能非常重要”。如果猫是被毒死的,那么这一行为会不会是谋杀者一次小小的、恶毒的预演呢?他决心找到南希埋葬宠物的这个“特别的地方”,虽然这意味着要找遍面积广阔的河谷农场。


在杜威研读日记的时候,他的首要助手丘奇、邓茨和奈正穿街走巷,像邓茨所说,“和那些能向我们提供点什么的人谈话”。这些人包括霍尔科姆学校的教职员工,南希和凯尼恩都是载入该校荣誉名册的高才生;河谷农场的雇员,其人数在春夏之际有时可以达到十八名,但是在现在是休耕季节,只有杰拉尔德·冯·弗里特和其他三位雇员,外加赫尔姆太太;受害者的朋友、邻居,还有他们的亲戚。大约有二十名亲戚从各地赶来参加定于星期三早晨举行的葬礼。


三十四岁的哈罗德·奈是堪萨斯州调查局中最年轻的成员,他短小精悍,翘鼻子、尖下巴,有一双充满怀疑精神的眼睛。他头脑敏锐,负责的任务是克拉特家亲戚的访谈工作,他称之为“该死的敏感差事”。“这对你是痛苦,对他们也是痛苦。一谈到谋杀案,你就不能尊重什么悲伤、隐私和个人感受了。你必须问那些问题。而有些问题会很伤人。”但是,在他询问的人里,在他所问的问题里,(“我正在调查情感方面的背景。我认为,答案也许是另一个女人,一个三角关系。哎,想想看:克拉特先生正值壮年,身体健康,但他的妻子却半死不活的,两人还分房睡……”)没有一个可以提供有用的信息;就连克拉特先生活着的两个女儿也想不出凶杀的原因。总之,奈仅仅明白了一件事:“在全世界所有的人里,克拉特一家是最不可能被谋杀的。”


一天的工作快结束时,三个警探聚集在杜威的办公室里。邓茨和丘奇比“奈老弟”(这是他们对奈的称呼)的运气好。(堪萨斯州调查局的人都爱起外号。邓茨的外号是“老头儿”,这真冤枉,他还不到五十岁,身材魁梧,走路轻快,一张宽脸长得像猫。而丘奇六十岁上下,皮肤白里透红,一副学者派头,但实际上同仁都知道他“很强硬”。据他的同事讲,他是堪萨斯州拔枪最快的人,他的头发已经半秃,被人们称为“卷毛”。)这两个人在调查过程中已经找到了“有希望的线索”。


邓茨的叙述牵涉到父子俩,这里称他们为老约翰和小约翰。几年前,老约翰和克拉特先生做了一笔小生意,这笔交易的结果触怒了老约翰,他觉得克拉特先生损害了他的利益。现在,老约翰和小约翰都成了“酒鬼”;事实上,小约翰经常因饮酒过度而被监禁。有一天,很不走运,约翰父子俩又喝醉了,在酒精的刺激下,他俩鼓足勇气,来到克拉特家,想和克拉特先生“说个明白”。他们没有得到这样的机会,因为克拉特先生强烈反对饮酒和醉酒胡闹,他拿着一把枪,把父子俩赶出了自己的领地。这种“无礼”行为是约翰父子难以忍受的;就在一个月前,老约翰还对一个熟人说:“每次我一想到那个浑蛋,我的手就痒痒,真恨不得掐死他。”


丘奇发现的线索和邓茨的在性质上有点类似。他也听说某人承认对克拉特先生有敌意,不妨称这个人为史密斯先生(这当然不是他的真名)。史密斯认为河谷农场的人开枪打死了他的猎犬。丘奇前往史密斯的农场住宅进行调查,看见在谷仓里的椽子上系着一根绳子,其打结的方式和捆绑克拉特家四口的方式一样。


杜威说:“说不定其中一件正是我们要找的。一种失控了的个人仇怨。”


“很难说就一定不是抢劫。”奈说。抢劫作为动机已经讨论过了,但多少被排除了。反对很充分,其中最明显的是:克拉特先生从不带现金,这在县里是尽人皆知的;他没有保险箱,也从不随身携带大量现金。而且,如果把抢劫作为动机,那么为什么劫匪没有拿走克拉特太太的结婚金戒和钻戒?但是这些疑问没有说服奈。“整个过程都透露了抢劫的迹象。别忘了克拉特先生的钱包!有人打开把它抖落在克拉特先生的床上,我想不会是钱包的主人所为。还有南希的钱包,为什么会在厨房的地上?它是怎么到厨房的?是的,屋里确实连一毛钱的硬币都没有,但是却有两美元。我们在南希书桌的一个信封里找到两美元。我们知道出事前一天克拉特先生刚兑换了一张六十美元的支票。我们认为屋里至少还应剩下五十美元。当然有些人会说:‘没有人会为了五十块钱杀人的。’还说:‘确实,杀手也许把钱拿走了,但他这样做就是为了误导我们,使我们认为抢劫才是原因。’对此,我很疑惑。”


天黑了,杜威打断讨论,打电话给家中的妻子玛丽,告诉她自己不回家吃晚饭了。她说:“好吧,艾尔文。”杜威注意到妻子的声音里有一种不常见的焦虑。杜威夫妇结婚十七年了,有两个儿子。玛丽出生在路易斯安那州,曾是联邦调查局的速记员,杜威在新奥尔良工作时认识了她。玛丽很能理解丈夫职业上的难处——生活没有规律,一个电话就会突然把他叫走,奔赴州里偏僻的地方。


他说:“有什么事吗?”


“没事。”她要他放心,“只是,你今晚回家时只能按门铃了,我把所有的锁都换了。”


现在他明白了,说道:“别担心,亲爱的。把门锁上,打开门廊上的灯就行了。”


杜威挂断了电话,一位同事问道:“出了什么事?玛丽害怕了?”


“当然害怕了!”杜威说,“不仅是她,所有的人都害怕。”


并非所有的人都害怕。霍尔科姆那位守寡的女邮政局长——勇敢的默尔特·克莱尔太太就不害怕,她讽刺镇上的人都是“胆小鬼,吓得瑟瑟发抖,睡觉时连眼睛都不敢闭上”。在说到自己时,她说:“我这个老女人睡得和以前一样香。如果有谁想对我耍花招,让他来试试好了。”(她的话还真灵验,七个月后,一伙蒙面匪徒持枪闯进邮局,抢走了她九百五十美元。)通常,克莱尔太太的观点只得到很少一部分人的支持。据加登城一家五金商店的老板说:“近来,锁头和门闩是卖得最快的商品。人们不在乎买的是什么牌子的,只要管用就行。”当然,想象力可以打开任何一扇门,只要轻轻转动钥匙,恐怖就趁机而入。星期二拂晓,一卡车从科罗拉多州来打野鸡的陌生人,不知道当地发生了惨案,在他们越过草原、穿过霍尔科姆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几乎所有房屋的窗内都灯火通明,人们甚至是全家人都正襟危坐、彻夜不眠,全神贯注地凝神谛听着。他们害怕什么呢?“谋杀可能再次发生。”这就是大多数人的回答。一位学校的女教师评论说:“如果这件事不是发生在克拉特一家身上,而是别人,那么人们的情绪可能不会如此激动。无论哪一家都不能和克拉特一家相比,他家那么令人敬佩、那么友善、那么安全。这个家庭代表了附近人们真正珍视和尊敬的一切。如果这样的事情能发生在他们的身上——唉,那就等于告诉人们上帝不存在一样。这使得生命看起来毫无意义。我认为,与其说他们吓坏了,倒不如说他们寒心透了。”


另外一个原因也是最简单、最丑陋的事实,那就是:迄今为止邻里之间的和睦相处不见了,骤然间老朋友们要承受彼此猜疑的痛苦,他们难免认为凶手就是左邻右舍。更不幸的是,他们没有一个人不赞成死者的兄弟阿瑟·克拉特的观点。十一月十七日他在加登城一家旅馆的大厅里对记者说:“这件事水落石出之时,我可以打赌,无论是谁,此人不会超出我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十英里的范围。”


离阿瑟·克拉特当时所站的地方以东大约四百英里,两个年轻人坐在堪萨斯城一个名叫老鹰餐馆的雅座内。其中一位是个窄脸,右手上刺着一个蓝色的猫,他已经吃掉了好几个鸡肉沙拉三明治,此时正在吃他同伴的饭——一个没有动过的汉堡和一杯加了三片阿司匹林的饮料。


“佩里,宝贝儿,”迪克说道,“你不想吃那个汉堡,我吃吧。”


佩里把盘子推到桌子的另一边,“上帝啊!你就不能让我集中精力吗?”


“你也不必看上五十遍呀。”


迪克指的是十一月十七日《堪萨斯城星报》的头条新闻。标题是:“四尸命案线索极少”。这篇文章是对前一天谋杀案首次见报的后续报道,最后一段作了总结:


警方调查员目前正在寻找一个或数个虽然动机不明但异常狡猾的凶手。主要基于此一或此帮凶手:(一)小心地切断了屋内的两部电话线。(二)熟练地捆绑受害人,并封住他们的嘴,且没有留下任何搏斗痕迹。(三)屋里没有留下任何线索,除了克拉特先生的钱包,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们曾企图搜寻任何物件。(四)在屋中不同的地方分别射杀四名被害人,事后冷静地捡起猎枪子弹的弹壳。(五)携带杀人武器到达和离开时,没有让任何人看见。(六)其行为没有任何犯罪动机,唯一勉强可供参考的动机(企图抢劫)也被警方推翻。


“‘主要基于此一或此帮凶手’,”佩里大声地念出来,“这是不正确的。正确的语法应该是‘这个或这几个凶手’。”他一边呷着加了阿司匹林的饮料,一边继续说:“不管怎么样。我不相信这篇文章。坦率地讲,迪克,老实说,你会相信这篇没有线索的鬼话吗?”


昨天,他在钻研了一番报纸后,曾提出同样的问题,而迪克认为他不会再提起。(“听着,如果那些牛仔们哪怕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我们在一百英里之外早就听到风声了。”)此刻听到旧话重提,迪克厌烦得不想再理他。只听佩里说道:“我总是有预感,所以我才能活到今天。你认识威利-杰伊吗?他说我是一个天生的‘巫师’,他了解这种事,对此很感兴趣。他说我有高度的‘超感应力’,类似于建在体内的雷达,使你在眼睛还没看见之前就可以预见到即将发生事情的大概。比如,我弟弟和他妻子的事。他们彼此疯狂地爱着对方,但吉米同时是个大醋坛子,他忌妒心特强,总认为老婆背着他红杏出墙,她受不了这种折磨结果自杀了。第二天,吉米也用一颗子弹打穿了自己的脑袋。这事儿发生在一九四九年,当时我和老爸正在阿拉斯加的瑟克尔城做事,我对老爸说,‘吉米死了。’一个星期以后,我们得到了消息。千真万确。还有一次,在日本,我帮一艘船卸货,正坐在一边歇息。突然,我脑子里一个声音对我说,‘快跳!’我猜那一跳大概有十英尺。就在我刚才坐着的地方,一吨重的货物从天而降,砸了下来。像这样的事我可以给你举出一百个例子。你相不相信,我不在乎。还有一个,就是在我发生车祸之前,我看见了整个事件,在我脑海中看见的:那雨、那车轮打滑的痕迹、我躺在地上流血,腿折了。这就是我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模样。这是一种预感。我觉得这是一个圈套。”他轻轻拍了拍报纸,说道,“这篇文章里有许多支吾搪塞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