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杜威的意料,犯人听了这话竟倒抽一口气。他在座位上费力地扭过头去,想透过后车窗看到第二辆车。看到里面坐着的人之后,他说:“好家伙!”说完,他转过身,盯着眼前漆黑的公路。“我原以为这不过是个花招,我不相信你的话。可迪克却招供了。好家伙!哦,他可真是厚脸皮!连狗身上的跳蚤都不会伤害?是啊,他直接从狗身上碾过去。”他吐了口唾沫,“我从未杀过黑鬼。”邓茨相信他最后这句话,他已经研究过拉斯维加斯所有尚未侦破的杀人案,他知道史密斯的确没干过。“我从未杀过任何黑鬼,只是他总这么认为。我就知道,要是我们被抓住了,要是迪克真的招供了,他准会吓得屁滚尿流的,我就知道他肯定会说出黑鬼这件事。”他又吐了口唾沫,“迪克怕我?真有趣,我真的觉得有趣。他不知道的是,我的确差点开枪宰了他。”
杜威点了两根烟,一根给自己,一根给犯人,“和我们谈谈吧,佩里。”
史密斯叼着烟闭上眼睛说:“我正在想呢。我想回忆起事情的本来面目。”他停了一会儿,说:“事情是从一封信开始的。当时大概是九月或者十月份,我正在爱达荷州的比尔。信是迪克来的,他说他正在筹划一件事,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我没给他回信,但他又来了一封信,催我速返堪萨斯州和他搭档。他从未说过是个什么样的计划,只告诉我说那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差事,‘必定会成功’。当时,我正巧有别的事情想回堪萨斯一趟,那是一件我自己的私事,和计划没有任何关系。若非因为这件事,我也不会回去。但是我去了。迪克在堪萨斯城车站上接我。我们开车去了他家的农场,那是他父母的地方,但是他们并不欢迎我。我向来很敏感,通常都能知道别人的感受。”
“比如你,”他说的是杜威,但并没有看着他,“你讨厌给我拿烟。那是你的事,我并不怪你。我同样也不怪迪克的妈妈。实际上,她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人。但她知道我是谁(刚从大牢里出来的朋友),所以她不愿留我。天晓得,我才不愿在他们家住呢,我真高兴离开那儿去旅馆。迪克带我去了奥莱西的一家旅馆。我们买了些啤酒带回房间里喝,就是在那时,迪克把他心中的计划给我说了个大概。他说,在我离开兰辛后,与他同屋的一个家伙,曾在西堪萨斯地区一位小麦富农家干过活儿,说的就是那位克拉特先生。迪克还给我画了张克拉特家的详图。他了解那儿的一切:门、走廊以及卧室的位置。他说楼下有个房间是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一个保险箱,一个镶在墙里的保险箱。他说克拉特先生平时手头儿总会有大量现金,从来不少于一万美元,都放在保险箱里。他的计划就是去偷这个保险箱。如果我们被人发现,那么,看见我们的人就得死。迪克肯定说了不下一百万次‘不能留下目击证人。’”
杜威问:“他当时认为那儿会有多少人证?我是说,他预计会在克拉特家遇见多少人?”
“那也是我想知道的。但是他不确定。至少四个,也许六个。很可能家里还有客人。他认为应该做好对付十二个人的准备。”
杜威哼了一声,邓茨吹了声口哨,而史密斯勉强苦笑了一下,接着说:“我也是这样想的,这有点儿离谱。十二个人!但迪克说这很容易。他说:‘我们进到那儿以后,小心点儿就是了。’当时我的心情是无所谓,随它去。不过,也是因为(说实话)我信任迪克,他的讲究实际,以及他的男子汉气概深深打动了我,而且我和他一样想得到那笔钱。我想拿到钱后,就去墨西哥。但我希望能不用行凶就达到目的,在我看来,如果我们当时把脸蒙上就可以的。我们为此还争论过。在去霍尔科姆的路上,我想停车买几双黑色袜子套在头上。但迪克认为戴着袜子也会被认出来,而且他的眼睛有毛病,戴不戴都一样。当我们到达恩波里亚的时候——”
“等一下,佩里,”邓茨说,“你跳过了好些事,再重讲一下奥莱西。你们是什么时候离开那儿的?”
“一点,或者一点半。我们吃完午饭后就开车去了恩波里亚。我们在那儿买了几副胶皮手套和一捆绳子。刀、猎枪和子弹,全是迪克从家带来的。但他不想买黑袜子,这导致我们大吵了一场。在恩波里亚郊区的什么地方,我们经过一家天主教医院,我劝他停下向修女们买些黑色袜子,我知道修女是穿黑袜的。为了糊弄我,他倒是进去了,可没过多久就出来了,说修女不肯卖他。我肯定他连问都没问过,他承认确实如此。他说那是个馊主意,修女们会认为他是个疯子。所以在到大弯城之前我们没有再停车。在那儿,我们买了胶带,还吃了晚饭,很丰盛的一顿。由于吃得太饱,结果我睡着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们刚好到了加登城,那儿看起来真像一个寂静的死城。我们在一家加油站停下来给车加油。”
杜威问他还记不记得是哪一家加油站。
“好像是菲利浦六六。”
“当时是几点钟?”
“大概半夜了吧。迪克说再走七英里就到霍尔科姆了。接下来的一路上,他自言自语说个不停,一会儿说应该在这儿,一会儿说应该在那儿。他早就把那附近的地形全记在脑子里了。进入霍尔科姆的时候,我几乎没意识到,因为那儿实在太小了。我们穿过一条铁路,迪克突然说:‘就是这儿,错不了。’那是一条私人道路的入口,两边种着树。我们减慢车速,关掉车灯。用不着开灯,那晚月色很好,天上除了一轮圆圆的月亮外什么也没有。没有一片云,看起来像白天一样。当我们开上小路的时候,迪克说:‘看看这一大片地方!这谷仓!这房子!别告诉我说这家伙没钱。’但我并没觉得有多好,那种气派太招摇了。我们在一棵树的阴影里把车停下。我们还在那儿坐着的时候,有灯光亮了起来,不是主屋的,而是左侧大概一百码远的一间小房子里射出来的。迪克说那是雇工的房间,他那张图表也画了。但是现在看来雇工的房子要比想象中离克拉特家近。后来灯又灭了。杜威先生,你提到的那个目击者,是不是就是那个雇工?”
“不是,他一点儿声音都没听到。他妻子当时正在照顾一个生病的孩子。他说他们整晚都忙个不停。”
“一个生病的孩子。哦,我还奇怪呢。我们坐在那儿的时候,灯一会儿亮一会儿灭的,令我非常不安。我对迪克说我不干了,要是他非干不可,那就自己去好了。他发动了汽车,我们准备离开那儿。我对自己说,真是谢天谢地。我总是相信我的直觉,直觉救了我不止一次。但是开到小路的一半,迪克又停下了,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我看得出来他心里一定在骂我,心想‘我好不容易制订了这个计划,走了这么远的路到这儿,现在这个废物想要放弃。’他说:‘你以为我自己一个人不敢下手吗?但是,我发誓,我倒要让你看看到底谁有种。’车里有酒,我们每人喝了一些,我对他说:‘好吧,迪克,我跟你干。’于是我们又掉头返回,把车停在刚才的地方。迪克戴上手套,我的早就戴在手上了。他拿着刀和手电筒,我拿着枪。那间房子在月光里看起来大极了,仿佛空无一人。我记得当时心里不断祷告,希望屋里确实没人——”
杜威说:“那你们看见一条狗了吗?”
“没有。”
“克拉特家养了条怕枪的狗,我们不明白为什么它没叫唤。除非它看见枪就吓跑了。”
“唔,我什么也没看见,连个人影也没有。因此我一直不相信你们说的‘目击证人’那套话。”
“不是目击证人,而是证人。此人指控你和希科克与案件有牵连。”
“噢,哼!是他呀。迪克总说他怕得要死,不敢告密。哈!”
邓茨不愿转移话题,他提醒史密斯,“希科克拿着刀,你拿着枪。你们是怎么进到屋子里的?”
“门没锁,侧门。我们从那儿进到克拉特先生的办公室。然后我们就在黑暗中等着、听着。但只听见了风声。屋外风不小,树枝在摇动,还能听见树叶沙沙作响。有一扇窗户挂着百叶窗,透了点月光进来。我关上百叶窗,迪克打开手电筒。我们看到了一张桌子,保险箱应该就在桌子后面的墙上,但是我们没找到。那是一面镶着木头板的墙,墙上有书架和地图,我注意到,在一层书架上有一个漂亮的双筒望远镜。我决定离开的时候把它带走。”
“带走了吗?”杜威问,因为他一直记着望远镜的事。
史密斯点了点头:“在墨西哥的时候卖掉了。”
“对不起,请继续。”
“因为没找到保险箱,迪克关掉手电筒,我们摸黑走出办公室,经过客厅,来到一间卧室。迪克小声对我说,走路能不能轻点儿。但他也一样,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咯吱声。我们穿过走廊,来到一扇门前。迪克记得那张地图,说这是一间卧室。他拧亮手电筒,推开房门。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亲爱的?’他本来一直在睡觉,此时揉着眼睛说:‘是你吗,亲爱的?’迪克问他:‘你是克拉特先生吗?’这时他才完全醒了,坐起身来说:‘是谁?你们想要干什么?’‘我们想跟你谈谈,先生。请到你办公室去。’迪克对他说话时,非常有礼貌,仿佛我们是一对登门拜访的推销员。克拉特先生光着脚,只穿了一件睡衣,跟着我们走到了办公室,我们打开了灯。
“直到那时他才非常清楚地看见了我们,我想他所看到的一定令他深感震惊。迪克说:‘我们只想请你告诉我们保险箱在哪儿。’但是克拉特先生说:‘什么保险箱?’他说自己没有保险箱。他一脸诚实相,一看就知道是不会说谎的。但是迪克却嚷了起来:‘别骗我,你这个王八蛋!我知道你他妈的有保险箱!’我那时觉得以前肯定没人这样对克拉特先生说过话。但他毫不畏惧地看着迪克的眼睛,语气非常温和地说他很抱歉,但他的确没有保险箱。迪克用刀抵住他的胸部,说:‘说!告诉我们保险箱在哪儿,否则你就要后悔了。’但是克拉特先生——哦,你能看得出来他很害怕,但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坚定,他坚持否认自己有保险箱。
“这期间,我找到了电话,把电话线割断了。我问克拉特先生屋里还有别的电话吗,他说有,在厨房里。所以我拿着手电筒到厨房去,那儿离办公室还挺远的。找到电话后,我摘下听筒,用钳子剪断了电话线。往回走的时候,我听见一个声音,是从头顶传过来的。我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很黑,我不敢用手电筒。但是我知道有人在那儿。在楼梯上方的窗户后面有一个人影,忽地又不见了。”
杜威心想那一定是南希。根据壁橱中鞋里藏着的那块金表,他经常推测:南希当时醒了,以为来了小偷,立刻把她最值钱的东西(那只金表)藏了起来。
“我认为也许那人拿着抢。但是迪克根本不听我的。他正忙着装出一副强硬的样子,逼克拉特先生到处走。他押着他回到了卧室。他数了数克拉特先生皮夹中的钱,大概三十块。他把皮夹扔到床上,对他说:‘你房子里的钱肯定不止这点儿。像你这么一个富人,住在这么大一片地方,会没钱?’克拉特先生说那是他全部的现金,他总是用支票做生意。他主动提出要给我们开一张支票。迪克发火了,‘你认为我们是傻子吗?’我觉得迪克已经准备杀了他,所以我说:‘迪克,听我说。楼上还有人醒着。’克拉特先生对我们说睡在楼上的只是他妻子、女儿和儿子。迪克想知道他妻子是否有钱,克拉特先生说即便她有,也是非常少。他求我们(他实际有点儿崩溃了)不要打扰他妻子,因为她是个病人,已经病了很长时间。但是迪克坚持要上楼,他强迫克拉特先生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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