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这些话和笑声,同时也听到在窗户下方唱着什么的舞蹈狂少女的声音,可是眼睛却依旧凝视着大桌上宛如燃烧般的绿色,在脑海中反刍正木博士的话。
——不论何等厉害的名侦探前来,也无法追查的应用精神科学犯罪……你自己化身名侦探,试着查明这桩案件的真相……
就在此时,耳边忽然听到喀嚓一声,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发现那是正木博士头顶上挂着的电钟指针从十点五十六分移至五十七分的声音。
“如何,很愉快的内容,对不对?见过这个例子,你应该就可以了解以前精神病学家的治疗方法是完全错误的,同时也知道我这种解放治疗的实验是何等完美,可谓学界空前……”
“请等一等。”我举起右手,打断正木博士正欲瀑布般再度倾泄而出的话,仰头望着他那得意洋洋、如同尸骸的脸孔,重新在转椅上坐好身体,“请你等一下。你进行这样的治疗实验纯粹是基于学术研究目的吗?或者……”
“当然纯粹是以学术研究为目的。让全世界的烂学者知道,所谓精神病的治疗应该是这样。”
“且慢,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我问的是……”
“是什么?”正木博士不悦地把眼睛眯了眯,动了动肩膀,仰靠椅背。
“我想问的是,让吴一郎发狂的暗示是这卷绘卷的事,还没有人知道吧?”
“啊……我还没有提到这个。当然谁都不知道,司法当局也不知道,因为他们不认为这是问题。”正木博士摸着脸颊,扶好鼻梁上的眼镜,“如我一开始所说,这卷绘卷是吴一郎的姨妈八代子从仓库二楼取得后藏起来的,若林则是由她手上拿来,直接交给我的,所以除了若林和我,没有人看过。法院和警方人员因为八代子在现场桌上放的绘卷上盖上了自己的手巾,因此完全没有注意到,所以当时报纸的编辑舆论专栏中,还嘲笑‘号称解谜高手的若林博士因为无法说明案件真相,居然搞出迷信言论’。反倒是从仙五郎口中得知绘卷之事的村人,曾经讲过什么‘一郎在梦中获得启示,前往石头切害工厂一看,见到绘卷放在高岩后面’,或是‘当时正好是日暮天黑的逢魔时刻’之类的话。另外,认为是迷信的警方当局,似乎认定是迷恋真代子的某人,为了报复这段无法达成的恋情,从古老传说中获得灵感,才刻意对一郎采取这种恶作剧行为……”
“啊!”我突然大叫,站起身,双手用力抓住大桌子桌缘,紧盯着正木博士。
正木博士好像也因为我的大叫而震惊,口中吐出烟雾,双眼圆睁。
我呼吸急促,心跳剧烈,觉得喘不过气来。
——我明白啦!正木博士若无其事的一句话,让我的脑海中掠过似乎是案件真相的灵光。
——记录上虽未出现,但我绝对是继承吴青秀血统,和吴一郎容貌酷似的青年。
——两位博士因为解剖千世子的尸体,结果证明她只生育过一个孩子,所以否认这项事实的存在。但是,也有可能是为了对我进行这项实验的诡计。事实上,我和吴一郎就是双胞胎,只不过在幼年时代由于某种原因而分开了。
——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回到故乡,却爱上真代子,更甚者或许是利用与吴一郎酷似之点,在真正的吴一郎未察觉下,偷偷和真代子搭上关系,巧妙扮演两人一角的爱情剧。不久,得知吴家流传的奇异事件后,企图利用吴一郎举行婚礼的前夜进行残酷的尝试……
——不过因为我自己也继承了吴青秀的心理遗传,而与吴一郎同时或先后一起发狂,进而替代了真正吴一郎的身份,连两人都分辨不出谁是谁。
——正木和若林两位博士因为想要分辨我们两人,所以费尽苦心地鉴别加害者与被害者。
——没错,这样分析的话,所有疑问就都解决了,是的,一定就是这样!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办法解释这一切。
——啊,我果然是这桩案件的神秘幕后人物吗?
——啊,我……
正木博士依然仰靠椅背,微笑地望着在脑海中思索这些事情的我,而且,等看到我的呼吸平静下来后,他还故意惊讶地问:“怎么回事?突然紧张地站起来。”
我一边喘着气一边回答:“拿这卷绘卷给吴一郎看的……会不会就是我?”
“啊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正木博士才听我说到一半,立刻夸张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是加害者,吴一郎是被害者吗?有意思,如果是侦探小说的话,这可是震烁古今的名诡计呢!我也猜到,你最后应该会这么想,啊哈哈哈。但是,如果事实正好相反又如何?”
“什么,正好相反?”
“哈哈哈,你没必要那样在意去承担受憎恨的加害者角色。要知道,你和吴一郎完全一模一样,只要我稍微动一下手脚,你想成为加害者或是被害者都可以。既然如此,你还是当被害者吧,事件会比较容易处理,如何?哈哈哈哈!”
我颓然坐下,一切又完全茫然了……
“像这样为了一点点小事就沮丧可不行……所以我一开始就警告过你,不是吗?这桩案件如果不冷静地研究,中途有陷入严重错觉之虞。我在侄之滨浦山的祭神鹑〔68〕
之尾权现面前发誓!你和这桩案件的关联绝非如此肤浅,而具有更重大的意义……”
“可是……比这还更重大的意义?”
“你一定想说那不可能,对吧?就是因为可能才显得很奇特。感觉好像我很唠叨,不过我还是要再说一次,你若不谨记我们所居住的这个世界并非只受到现代所说的唯物科学所支配,同时也受到唯心科学,也就是精神科学所支配,那么将无从了解此案件的真相。简单地说,以纯客观唯物科学观点来看,这个世界不过是由长、宽、高围绕而成的三度空间。可是,纯主观精神科学所感受的世界,却还要加入‘认识’或‘时间’,形成四度,甚至五度空间的世界,而这才是我们现在所居住的世界。在如此多度空间中运行的精神世界法则,可以说与唯物世界的法则正好相反,其不可思议的活跃状态,单是从你到目前为止在这个房间里所听所闻的事上,就应该已经充分了解才对。你只要从其中找出解决事件的关键就行了,不,甚至事件的关键之钥早已放在你口袋里。我非常确定已经把钥匙交到了你手中。”
“那是什么样的钥匙?”
“关于离魂病的话题。”
“离魂病……离魂病又如何?”
“哈哈哈哈,看样子你还不明白呢!”
“不明白……”
“你要知道,在这桩案件中,最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还有另外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存在。正因为有这么一个人,事情才会乱成一团。但是,那完全来自你的离魂病,这点刚刚我不是解释过了吗。”
“可是……可是,哪有这种奇怪的蠢事呢?”
“哈哈哈哈,看样子你还不相信离魂病。也难怪,因为每个人最相信的还是自己的头脑!毕竟这样比较安全,故事情节也会更有趣,所以没必要仓促地下结论。问题是,对于让吴一郎发狂的凶手,最好从是所有人里面的一个人、吴一郎自己、及绘卷自己从弥勒佛像逃出这三项前提来慢慢分析,然后冷静地回想你的过去,这样会比较快得到结果。”
“但是,这样不可思议、神秘的事实……”说到这儿,我无法继续思考,中断了话语。
“所以我说过不要慌,因为你很快就不会再认为神秘了。”
“可是……很快……又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我不知道,但绝不可能是今天。为了让你恢复记忆力,我从刚才就在谈话中对你施加相当强烈的精神科学实验,不过你却还是无法回想起过去的记忆,不得已只好终止今天的实验,也就是说,你的头脑尚未恢复至那种程度,继续实验也是白费工夫……”
“但是,这么说,先前你答应的……”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与其浪费时间,不如现在让你休息一下,然后再重新实验。”
“等一下!这么说,医生你……已经知道神秘内幕的真相了?”
“没错,就是因为知道,才会说和你有关。”
“那么……请你告诉我。”
“不行!”正木博士坚定地说着,横叼雪茄,交抱双臂,上半身后仰,冷笑地看着我有点生气的脸,“你可以好好想想原因。要揭开这桩事件的神秘幕后真相,一定要说出让吴一郎发狂的人的名字,对吧?可是,关于那位凶手的名字,若非你或吴一郎两人之中有谁在恢复记忆的同时想起来,就不能当做真相。即便法医学家若林博士掌握了何等不可撼摇的证据,或是我确认了凶手与凶行的情况,一旦你或吴一郎在恢复记忆时否认该凶手,一切岂非徒劳无功?只要你们两人之一坚称‘在侄之滨的石头切割工厂拿绘卷给我看的不是这个人’,一切不就白费?这就是这桩案件与一般犯罪案件的不同之处。所以,对如此没有价值的事我也不想饶舌。”
我不自觉地长叹一口气,感到自己的判断力迅速陷入迷惘之中……
“你还不明白吗?那我再说说另一项事实吧!在这桩案件中,无论如何必须负责追查出那位奇特凶手真面目的人,怎么说都是法医学家若林。就算警方当局认为这纯粹是因吴一郎发狂所引发的事件而放弃,做为一个研究应用精神科学犯罪的学者,在已深入研究到这种程度后,却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放弃,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也就是说,站在若林的立场,不管他愿不愿意,都无法任由这桩案件在查不出真凶的状况下画上句号。而我的立场则不一定。对于若林的努力和苦心,我没有身为助手的责任,只要尽到职责上的商量义务即可。知道吗,我专业上必须全力担负的责任反而是让你或吴一郎的‘头脑痊愈’。就算这样,我也完全没有必须让你们想起凶手名字或长相的责任。这是因为,站在我身为精神病学家的立场,只要能判明发作原因和过程,就算写下让病人发狂的凶手‘目前不明’几个字,在研究上也不会有丝毫影响。因为吴一郎的发作状态与这卷绘卷的关系,根据心理遗传学的立足点已能完整说明,并具备学术发表的充分价值。只不过因为若林硬出头,表示无论如何都要找出凶手,所以我才被卷入麻烦……反正我并不在乎什么凶手,哈哈哈。”
正木博士说到这里,悠然地在椅子上伸开双肘,厌烦似的低头看着我,吹出雪茄烟圈。
对他这种自恃为学者的冷漠态度,我有种莫名的反感。不仅如此,对他那种愚弄别人之后又置之不理的态度,更感到无法忍受的不快,不禁重新坐正,轻咳一声。“这样太不像话了,医生,就算身为学者专家,这样也未免太冷淡了吧?”
“冷淡也没办法!就算我全力帮若林找出凶手,有法律能将那家伙绳之以法吗?”
我感到眼眶忽然阵阵发热,觉得没办法一口气说出所有心里想说的话……
“法律……管他什么法律不法律的,如果不查出凶手将其大卸八块,死去的人会死不瞑目的,不是吗?八代子、真代子、吴一郎,甚至连我都被牵连,没犯下任何罪行就遭到杀害或受到凌虐。”
“啊,还有呢?”正木博士冷冷说道,陶醉地凝视自己所吹的烟雾。
“还有,如果我的灵魂能够脱离这个身体,我现在就会转移到某人身上,大声说出留在他记忆中的姓名,在白昼的马路上公然疾呼,紧跟凶手直到死为止,进行比杀死他还更残酷的报复。”
“嘿,如果能那样就更有趣啦!但是,你要转移到谁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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