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啊,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你忘了眼前这个人身受重伤吗——多米尼克哑着声音说。
“照你的话说,克利夫兰的温室不是长满了‘天界’吗?但坦尼尔博士的温室则不一样。里面只有一株种在花盆里的‘深海’,其他全都是红色和黄色的普通玫瑰啊。那无论再怎么看也不会搞错吧。事实上,艾琳应该也做了证词。”
“我现在就向你展示魔术的窍门。”
涟把手伸进脚边的纸袋,取出一只包裹在缓冲材料里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朵红玫瑰。
罗宾轻吸一口气。
“是不是很眼熟?这是摆在你卧房书桌上的花瓶。”
他把花瓶放到旁边桌子上,又从纸袋里拿出手电筒点亮。光圈对准了红玫瑰。
涟一直照着玫瑰,过了一分钟、两分钟——
“喂,黑毛,你在干什么?”多米尼克正要发问,突然没了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银发的刑警死死盯着玫瑰,声音颤抖地问道。
花正在变色。
从深红变为紫红、青紫——最后成了美丽的天蓝色。
原本再普通不过的玫瑰,竟变成了跟“天界”一样的蓝玫瑰。
多米尼克一脸惊愕。
罗宾闭上眼睛——他的表情很平静,不知是在祈祷,还是放弃了挣扎。
“喂……这是什么把戏?!”
“玫瑰花色的真相是名为花青素的色素。花青素会根据pH值改变颜色。刚才因为玫瑰感知到强光,体液——正确来说是细胞内的液泡pH值从酸性变成了中性或弱碱性。”
“那是什么意思……真有那种事吗?”
“我的祖国有一种花叫牵牛花。其中一个种类的花蕾为红色,不过花一开就会变成蓝色。专家们认为——因为液泡内以氢离子为主的离子浓度发生变化,形成渗透压让液泡膨胀,最终成为开花的动力。”
他想起坦尼尔研究室的温室。在开蓝色花的瓜叶菊、龙胆、星辰花,以及开红色花的康乃馨和郁金香中间,就摆着结出红色花蕾的牵牛花。它正是蓝与红的边界植物。那盆牵牛花是只要开花,一定会变成蓝花的品种。
“这朵花跟你说的牵牛花一样吗?”
“牵牛花花如其名,在清晨照到太阳光时开花。强光会令植株体内的生物钟受到刺激,促进开花——正确来说,是促进液泡离子浓度发生变化,使pH值增大,令花青素变为蓝色……这就是开花的机制。反过来也一样,光照减弱,pH值就会降低,花青素就会从蓝色变为其他颜色——克利夫兰牧师温室里的‘天界’是会根据光照强弱改变颜色的蓝玫瑰,换言之,就是‘沉睡的蓝玫瑰’。”
茜被领到温室时,“天界”尚未沉睡。日落以后,罗宾在接受茜的采访时,“天界”进入沉睡状态,变成红色或黄色。艾琳看到的温室,就是“天界”沉睡后的温室。
“艾琳就是为了这个被带去教会的吗?为了成为他不在场证据的证人?”
“恐怕是的。凶手杀死博士,却没有伤害艾琳,这个行为也印证了你说的观点——连她看见的那盆‘深海’,都是跟她一起被搬到教会温室里去的。”
杀害弗兰基时,罗宾还完成了准备。他摘掉温室周围的百叶窗,在门内侧写上血字——当然用的不是真血,而是能简单水洗的红色颜料。然后,他把从弗兰基别墅带过来的“深海”摆在尸体旁边,直接从窗户出去,像平时一样锁上了门。接着,他唤醒艾琳,让她目击到温室惨剧,再次夺走她的意识。完成这些操作后,他打开温室门,把尸体和“深海”搬出来。为免艾琳醒过来,还给她注射了安眠药——最后便开着博士的车,把艾琳、尸体和深海运到了F市的别墅。
孤儿院旧址的门是大木门,只要关起来,外面的人就无法看到里面。茜和出租车司机一定做梦都没想到,教会旁边竟发生了如此可怕的事。
“博士的汽车油量接近零。如今想来,当时我们应该起疑才对。博士和艾琳是去加油站旁边的购物中心采购物品,如果油快没了,当时就会去加油。尽管如此,他那辆车的油量还是所剩无几。如此一来,答案只有两个。一是博士刻意没加油——二是加油后汽车又跑了很长一段距离。”
艾琳可能因为犯困,对此没有记忆,现场也没有留下加油的小票。但后来经过问询,加油站其中一名店员记得博士曾经来过。
“等等,要是载着尸体赶了两小时路,那尸斑——”多米尼克猛然醒悟般顿了顿,“对了,所以才要把身体埋起来。”
“凶手的目的是制造‘他在温室切下头部,将身体搬到树林里掩埋’的情景。‘搬运’花了多少时间,身体横陈着被‘掩埋’了多久,按照那个状态我们都无法判断。要是只有头部,就足够蒙混过关。”
弗兰基的身体之所以蜷缩在坑里,是因为一度被塞在汽车后备厢中。
凶手将“深海”的花剪下来放在埋藏地点,则正如玛利亚的推测,是为了让他们尽早发现尸体,好锁定推测死亡时间。
“把身体埋进土里,头部则被侧放着,跟艾琳一起留在温室……不,我还是搞不懂。就算牧师的温室能用钥匙开闭,坦尼尔博士的密闭温室又如何解释?难道是从窗户外面把脑袋扔进去吗?”
“不,是走进温室,安静地放下头部,然后出去。”
“那是怎么做到的?窗户上爬满了藤蔓,而且藤蔓彼此纠结,用手拉起来会因为过于沉重而扯断。如果使用棍子又很难固定——之前不是这样说的吗?”
“问题就在这里。”
“哈?”
“温室的藤蔓可谓沉重又脆弱的窗帘。当它们处在完全下垂的状态,就很难提起。然而——如果那片窗帘从一开始就处在提起状态会怎么样?事先在窗边安放支架,留出可容一个人通过的空隙,再让藤蔓生长在上面就可以了。”
涟翻开记事本,在空白页面画了一张草图。
他先画了两个A字,作为简单的人字梯侧面图。
“例如,做一个这样的支架,放在窗前——被踩实的土地上,然后让藤蔓慢慢生长,覆盖在支架上。为承受藤蔓的重量,可以从一开始就考虑好支架的材质和组装方法。”
支架顶点的横杆撑住了藤蔓,所以要提起下方的藤蔓就会容易很多。钻过那个缝隙,就能开窗来到外部。此时只要把手伸进去,松开A字的横杆部分,就能一边撑开藤蔓,一边把支架悄无声息地拿到窗外。完成这个动作后,藤蔓窗帘会在重力作用下覆盖在窗户上,不留一点空隙。最后把支架拆掉,混入别墅墙角的杂物堆放点即可。
温室内有几处窗户周围的泥土被抚平过,那是为了遮掩移除支架时留下的痕迹。
藤蔓窗帘关闭后,就只剩下唬小孩儿的窗户搭扣了。只要从缝隙里穿过一根绳子,轻轻一拽就能关上。
“其实不是‘提不起藤蔓就空不出间隙’,而是‘藤蔓一开始就顺着间隙生长’——这个过程恐怕耗费了很多时间。”
按照玛利亚的说法,她在看到衣柜里的“天界”撑起法袍后,才想到了“先找个东西支撑,再让玫瑰长在上面”的方法。涟不禁感到满心敬畏,没想到她还能冒出那种想法来。
多米尼克一言不发地盯着记事本上的图,紧接着回过神来,开口说道:“要是有这种机关,那艾琳应该会发现——不对,好像不是这样。”
“藤蔓机关设在坦尼尔博士的温室里。可是,艾琳目击的却是克利夫兰牧师的温室。这里并没有藤蔓机关。当然,艾琳随博士采购回去时,可能看过博士的温室。不过当时她快睡着了,又只隔着车前窗远远看了一眼,应该没发现支架。”
克利夫兰牧师的温室没有藤蔓机关,又是从门口出入。门上的血字封印在一切结束后已经被擦除,不复存在了。
图5 机关图解
与此同时,坦尼尔博士温室里的血字却未经触碰,旁边则设有藤蔓机关。
艾琳的证词将两者结合在一起,最终描绘出了“既不能从门口离开,也不能从窗户离开”的奇怪状态。
当然,这里面并非没有不确定因素。假如F市——弗兰基的别墅一整天都在下雨,那很少下雨的P市——罗宾教会的情况就会与之产生矛盾。
为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凶手行动前应该看过天气预报,慎重做出了决定。天气只需保持晴朗到推测死亡时间为止。就算当天天气不如愿,那么只需一直让艾琳沉睡,就能避免最糟糕的事态。即便行动到中途开始下雨,导致后院留下足迹和车辙,因为那里土地坚硬,只消一桶水便能将痕迹冲掉。
事实上,在凶手把遗体搬运到别墅的时间点前后,天开始下雨了。不过那场雨正好冲掉了汽车进出的痕迹,反倒成了有利条件。
“为什么要干那种麻烦事?只要把尸体一扔不就完了。”
“是为了不让艾琳进入温室。要确保克利夫兰牧师的不在场证明牢不可破,关键在于让艾琳误以为两个温室其实是同一个。可是,一旦被她看见温室内部情况,植株位置和枝条伸展的细微差别有可能使那个目的落空。因此,至少要保证其中一方——从结果来看是牧师的温室只能从外面看到。为了避免艾琳进入牧师的温室,就需要制造密闭状态。而博士的温室被锁死,就是为了掩饰这一行动。”
“那血迹怎么办?博士的温室留下了大量血迹,还有血字。如果你说得都对,那坦尼尔博士至少是死后两小时才被切断了头部。两小时后切断头部,会出这么多血吗?”
“坦尼尔博士手臂上留有注射痕迹。那么凶手有可能在博士死亡前抽出血液保存,后来又把那些血液倒在了案发现场——也就是温室和掩埋身体的坑里。”
他们本以为那是注射镇痛药的痕迹,实际上是抽血留下的针孔。
别墅冰箱的架子上空出了一块地方。想必那就是凶手保存血液的地方。
“切除头部,掩埋身体,洒上血迹,然后还有藤蔓机关?这些事要花很长时间吧,搞不好得耗到天亮。”
“其实并非如此。掩埋身体的坑可以事先挖好——只需盖上塑料布就能防雨。血迹也可以事先制造出来。这样一来,只要两个小时,一连串作业就能完成了。”
身体之所以被掩埋在别的地方,部分原因也在于此。要是人们发现干掉的血迹上不仅有头部,还躺着身体,那么一下就会暴露行凶现场不是那个温室。
别墅的作业结束后,凶手开着自己事先停在那里的车返回P市教会。只要先把油加满,那么油量剩下一半时正好到家。接下来只需重新装上教会温室的百叶窗,擦除门上的血字,再把车子擦一遍就好。
艾琳说,博士到达别墅时,把车停在了正门口。采购回来后,又把车开到了后院。两次都没有动用车库,那是因为罗宾的车停在里面。
“等等,我还是没明白。”多米尼克皱着眉凝视天花板,随后胡乱挠起了头,“这样或许可以从物理上解释犯罪过程,可是道理讲不通啊。让艾琳睡着,把她带到教会?让藤蔓远离窗户生长?抽血?让牧师把车停在家里车库?为什么坦尼尔博士本人要做这些事?难道是被胁迫了?但那也有个底线吧。这样搞,就好像主动帮凶手杀了自己一样。”
“正是如此。”
“哈?!”
“坦尼尔博士深受病痛之苦,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决定用自己的命来完成一连串计划。
“克利夫兰牧师只是负责执行的人罢了。坦尼尔博士的案子,相当于博士自己策划的伪装他杀。”
“伪装……他杀?”
“从情况来推测,事情并不复杂。如果坦尼尔博士与克利夫兰牧师没有结成合作关系,就无法突破温室的密闭状态。而且正如你指出那般,如果只是胁迫的关系,博士的配合度未免太高了。那样一来,可否认为博士其实是主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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