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我又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用于杀害坦尼尔博士的凶器,是放在外面的园艺剪。假设凶手在房子里,完全可以拿到厨房的菜刀等刀具,甚至其他具有杀伤力的凶器——就像他杀死凯特和罗尼时一样。
温室的钥匙在爱丽丝手上。如果凶手是房子里的人,完全不用打破玻璃,直接从爱丽丝那里夺走钥匙就好。
凶手来自外部。他用剪刀杀死坦尼尔博士后,从后门侵入房子,到厨房拿了凶器。
山体滑坡导致道路被截断,被烧毁的尸体穿着制服——综合这些情况,当时在房子周围的外部人员,首先就是那个警察。
这里面还存在疑点。我们虽然发现了“警察”的尸体,却没见到警车。他把车停在哪里了?难道被山体滑坡冲走了?假设如此,从那个地点来到这里也有一段距离。会有人愿意在狂风骤雨中徒步前来吗?如果只想监视我,完全可以把车停在离房子更近的地方。
——莫非他有不能这么做的理由?
假设他不希望别人发现警车……不,假设他一开始就没有开警车来呢?
假设,他之所以到这里来,并非奉命行事——而是为了甩开其他调查人员独自立功,为了个人的名誉……
可是,为什么那家伙要杀了博士他们?而且——
“如果路边烧的尸体不是警官,那是谁?”
“可能是……‘怪物’。你也看见了吧?我想……‘怪物’一定是刚逃出去就被那家伙杀了。”
那个怪物?
话说回来,那东西长得也又高又瘦,正适合给那警察当替身。之所以焚烧全身,恐怕是为了不让人发现那东西全身皮肤的状态。
给那东西穿上制服,想必是为了让我们产生“警官已死,怪物还活着”的错觉。假设我们事先发现了凶手的身份,那么一定会更加谨慎小心——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何不隐藏尸体,而是故意点把火引来关注。
昨天傍晚开始,天气就一直很差。如果警官为了抓我一直守在房子外面,身上很可能带了雨具。他把几乎没有被淋湿的制服穿到怪物身上,然后点了火。又或者,他随身带着一套替换用的制服。
发现博士的尸体前,我在花坛附近看见了一点亮光。可能是凶手与博士缠斗时掉落的打火机。那一定是凶手点燃尸体用的东西,只是不知现在还在不在那里——
“那怪物究竟是谁?难道真的是博士创造的样本……应该不会吧?”
“是我外公。我听见妈妈跟爸爸说……‘不能丢下父亲不管’。”
然后,爱丽丝把她的推测告诉了我。她外公——凯特的父亲好像患有一种皮肤病,名叫“神经纤维瘤”。
一旦得了那种病,皮肤就会变质,仿佛全身溃烂。据说那是基因异常引起的疾病,目前尚不存在有效的治疗方法。
更糟糕的是,海顿·麦考潘(爱丽丝告诉我那是外公的全名)同时发作了痴呆症,经常跑到外面四处游荡。博士之所以搬到这座深山宅邸里,其中一个理由可能就是把海顿隔离起来,同时研究治疗方法吧。通过餐桌对话,我还以为凯特的父亲已经死了,其实仔细一想,他们并没有明言生死。
这个养父对自己百般凌虐,最后被病魔击垮,不知博士照顾他时究竟是什么心情。“我之所以没有报复,无非是因为伤害他们会令凯特伤心罢了。”博士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起来。
博士他们之所以把海顿锁在地下室,仅仅是不想让我和爱丽丝害怕吧。虽然他们的保护到最后白白浪费了——尽管那人曾经对博士不好,可我还是将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当成了杀人的怪物。这让我不由得感到万分羞愧。
后来我才知道,痴呆症会表现出各种症状,只要病情不严重,就能轻易开关门锁。此时,若不安装无法从内部开启的门锁,患者有可能擅自离开房间甚至家门走到外面去。地下室的门锁之所以装在外面,也是为了防止海顿走到外面来。
可是,我却把那个封锁打破了。
晚上,海顿逃离地下室,打开玄关门走到外面……然后被那个警察杀了。
爱丽丝说,对方可能没有杀意。他可能只是在外面监视,无意中碰到海顿,惊恐之下推了他一把。
可是彼时正好发生山体滑坡,逃生之路被截断了。警官陷入慌乱状态,一下想不到可以在林子里绕道出去,便摸进后院里寻找隐藏尸体或处理尸体的办法。当他闯进温室时——看见了蓝玫瑰。
我听着爱丽丝的推测,背后蹿过一阵凉意。
莫非——
“那家伙杀了所有人……只为了偷走博士的蓝玫瑰?!”
“我觉得,他杀死外公后,精神已经崩溃了。他可能觉得杀一个人跟杀一群人没什么不同,只要把住在那座房子里的人……知道蓝玫瑰秘密的人全都杀死,就能独占蓝玫瑰了。”
连我这个小孩子都能被那株蓝玫瑰彻底吸引,如此看来,那个警察也成了蓝玫瑰诡异魔力的囚徒。
然后,他就想出了堪比恶魔的计划——是这样吗?
他烧毁海顿的尸体,不仅为了让人认错——还是为了把我们吸引到外面,确认房子里共有多少人吗?他打算按照人数制订计划,把我们一个个干掉,再夺走蓝玫瑰吗?
竟然——他竟然为了那种东西,夺走了博士、凯特和罗尼的性命吗?
这都怪我。
要是我没有跑到这里,就不会引来那个疯警察,也不会让海顿逃出来——博士他们也就不会死于非命了。
当父亲向我扑来时,我就该乖乖死去。在对双亲动手那一刻,我就失去了活下去的资格。
父母、海顿、博士、凯特、罗尼……他们都被我害死了。
“我是个瘟神——”
“不行!”爱丽丝紧紧抱住我的头,“我不准你那样想……你没有错,因为……因为你救了我。就算别人不原谅你,我也会原谅你。所以——”
不要责怪自己——我听着她震颤的声音,感受着她的温暖,拼命忍住了呜咽。
洞穴出口位于山坡一角。
临近天亮,小雨还是下个不停。我跟爱丽丝爬上没有路的山坡,隔着树林看到了宅邸后院。
换作两天前,我可能还会有种快乐的冒险心情。“偷偷跑到井底下玩探险游戏”——我突然想起凯特的话。
那家伙好像已经不在了,有可能冒险爬过了山体滑坡的地方。宅邸就像暴风雨刚刚离开,只留下一片死寂。
回到房子里,等待我们的是一片出人意料的光景。
遗体都不见了。
寝室里看不见凯特,起居室里看不见罗尼,而且两处血迹也被擦拭干净了。本来被扔在外面的海顿的遗体也消失无踪,焚烧的痕迹早已被雨水冲刷一净。
花坛附近应该掉落着凶手的打火机或什么东西,但好像已经被捡走,我并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唯一留下痕迹的只有温室。里面好像被放了一把火,玻璃墙壁、天花板以及地面都被熏得焦黑。种在花盆里的玫瑰全部化作灰烬,唯独找不到博士的遗体。
是那家伙干的好事。
那个警察把所有人无情杀害,最后还企图抹除杀人这个事实。我强忍心中愤怒,给爱丽丝处理了伤口。我从起居室找到急救箱,给她头上的伤消了毒,贴上创可贴。
等我笨拙地完成伤口处理后,爱丽丝走到后院,凝视着雨中焦黑的温室。她的视线左右摇摆,随后定住不动——紧接着,她抓起一把放在外面的园艺小铲,猛地冲了出去。我慌忙追了过去。
爱丽丝来到离宅邸稍远的树林一角停了下来。那里有一块泥土的颜色与周围明显不同。
我感到背后一凉。难道是……
爱丽丝蹲下来,仿佛着了魔一样用铲子挖着泥土。我也跪在地上帮她一起挖。
十几分钟后——土里现出了遗体。
博士、凯特、罗尼、焦黑的尸体。四具遗骸仿佛非法丢弃的厨余垃圾一样,杂乱交叠在一起。
爱丽丝扑在博士和凯特的遗体上,放声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爱丽丝静静地对我说——埋回去吧。
“为、为什么啊?”
“如果将爸爸妈妈抬出来,那家伙就会发现我们还活着……至少现在还不行。”
那也不打算报警吗?我正要反驳,却把话咽了回去。因为凶手就是警察,现在跑进警署报案,相当于自投罗网。
我想把遗体稍微整理一下,可是他们的身体已经僵硬了,无法挪动分毫。爱丽丝告诉我,那叫死后僵硬。最后经过一番努力,我们好不容易让所有遗体合上了眼睛。
海顿的遗体不着寸缕,应该是被那家伙处理掉了。这人使起坏来脑筋还真够灵光。
我们把遗体重新摆好,再次盖上土。等重新埋好,我们已经变得灰头土脸。我在牛仔裤上擦了两下手,突然摸到后袋里有个硬东西。
——那是罗尼的十字架。
我右手握住十字架,与左手交叠放在胸前,做了一会儿自创的祷告。爱丽丝叠着手闭上眼睛,泪水顺着她长长的睫毛滑落。
我们回到房子里,用淋浴洗净满是泥污的身体。好在这里还有水,也有足够的浴巾和换洗衣物。
我穿好衣服便去寻找爱丽丝,发现她正坐在自己房间里写日记。
我不敢出声叫她,只能在后面看着。她用轻轻颤抖的字迹在空白页面上写下了几行字。
爸爸死了。
他在温室里,被人砍掉脑袋杀死了。
妈妈也死了。
她在房间里,被人刺穿胸口杀死了。
……
大家、大家都死了。
淡淡几行文字,没有留下日期。泪水一颗又一颗掉落在空白的纸面上。
天已经亮了,房子周围依旧一片死寂。
只能听见风声雨声,救援直升机迟迟没有出现。可能因为这里远离城镇,还没有人知道山上发生了滑坡。
我们决定在有人来到这里前离开房子。那家伙应该觉得我们都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逃得越远越好。
我们在博士房间的衣橱里找到了两个背包,可能是平时出门短途旅行用的。随后,我们在包里塞满了食物、衣服、地图、指南针、手电筒和其他零碎物件,又在家中搜罗了所有能找到的硬币钞票——幸好财物都没被动过。
接着,爱丽丝从自己房间的书架上抽出一本辞典,翻开书本拿出里面的钥匙。然后回到博士房间,插进抽屉的锁孔里。
抽屉里有几个小盒子,里面装着漂亮的戒指和耳环等贵重物品。
“妈妈说,这是外婆的遗物……还说等我长大了就能用。”
让爱丽丝保管钥匙似乎是博士的提议,目的在于防盗。让她拿着蓝玫瑰温室的钥匙,也出于同样的理由。看来爱丽丝很受父母信赖。我竟通过这种形式认识到了这家人的羁绊之深——以及自己用最糟糕的形式摧毁了那种羁绊,罪孽有多么深重。
盥洗台上放着博士的染发剂,爱丽丝用它把头发染黑,然后我们就跟这座房子道了别。
我们路上经过了博士等人的坟墓,我跟爱丽丝各在上面献了一朵后院摘下的玫瑰。
那是一段漫长的道路。
我们经历的第一场苦难就是翻过山头。警方十有八九掌握了我的相貌,就算我们能翻过滑坡地段,直接进入山脚下的城镇也太危险了。因此,我们至少要到山那头去。
只是,我跟爱丽丝都不习惯长时间走山路,只能在没有路的山上走走停停,跌跌撞撞。在岩石脚下过了一夜,好不容易翻过那座山,看见脚下出现城镇时,我们的体力已经临近极限。
可是,问题才刚开始。
虽然我们来到了隔着一座山的镇子,一旦被警察发现,消息还是会传到那家伙耳中。我们不能让他抓住一丝一缕痕迹。出租车和飞机过于危险,住酒店更是想都不能想。
可我们毕竟是两个没有大人带的孩子,虽然假装成游客,爱丽丝还把长发藏在凯特的帽子里,依旧不能避免路人时不时投来的好奇目光。每次有人朝这边看,都会让我朝精神崩溃走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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