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其他场合,我甚至可能把这种感觉称为爱情。巳羽子这个人,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就足够让人心潮澎湃了。我不知道用魅惑来形容她是否得当。她的唇角浮现出一丝微笑,说不出是亲切还是嘲讽,但至少她的眼睛里毫无笑意。
“我不知道确切时间……这栋房子大概……”这是巳羽子第一次开口说话,她的嗓音略显沙哑,但吐字非常清晰,“是在我出生十年前建成的,也就是一九三〇年前后。”
“那么这个餐厅是什么时候改装成西式风格的呢?”
“是我结婚那年,一九五九年。”
“也就是说,夫人您是——”
小兔余光瞥到不擅长心算的我,插嘴道:“您是十九岁结婚的?”
“是的。我高中一毕业就相亲结婚了,第二年德善就出生了。话说回来,由起子小姐你是匠先生的妹妹,对吧?请问你多大年纪了?”巳羽子反问小兔,并从轮椅上淘气地探出身子,这个动作几乎颠覆了她在我心中的神秘形象。
“啊?嗯……”小兔嗫嚅着。她不是被问住了,更可能是被巳羽子突然露出的戏谑笑容给迷昏了头。
“我、我年满二十了。”
“匠先生,”巳羽子突然娇媚地抬眼看向我,我不禁心神一震,“这个姑娘真的是你妹妹吗?”
“不、不是。”再继续说谎麻烦就大了。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平塚大吃一惊,“由起子小姐不是你妹妹,那她是谁?”
“实在抱歉,她叫羽迫由起子,是和我同一届的,现在在安槻大学读硕士……”
“啊?啊?啊?硕士?你是研究生?你真的是研究生吗?”
“是的。果然,平塚先生也会为此吃惊啊。”小兔说完露出苦笑,挠挠头,“我生来一张娃娃脸,又是小学生身材,真对不起。”
“不、不,没事。先不说这个,你和阿匠是同届,也就是说,你们不是亲人,对吧?那你们还打算今晚一起在这里过夜?”
“对不起,是我死缠烂打拜托她的。”最后还是要丢脸地承认自己胆小啊,“一个人来这里体验灵异现象,这让我很不安。不,应该说……我很害怕。就是这样。”
“害怕?喂,我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吧,让这种人今晚在这里过夜真的没问题吗?”德善也一脸震惊。
他的担心是合情合理的。把一个晚上都不敢独自上厕所,胆量不及三岁孩童的人送到发生灵异事件的地方过夜,就像让棒球菜鸟去参加职业联赛一样。不,可能还不如。
与德善的反应形成鲜明对照,小兔咯咯咯地笑弯了腰。明明她自己也是当事人,真不负责任。
“不过,夫人,您的眼光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我不是他妹妹。”
“那当然了。当哥哥的被委托这种工作,一般是不会特意带妹妹来的。”
“原来如此,的确是这么回事。但如果这个妹妹具有可以派上用场的特殊能力,就又另当别论了吧。”
“特殊能力?你有吗?”
“不不,我就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哎呀呀,真是有辱您的法眼。”
平塚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小兔和母亲打趣。巳羽子忍不住讽刺儿子:“总一郎,你心地善良没有错,但你是个刑警,却还不如我眼力好,这就不对了。”
“唉,母亲,您说得字字在理。”平塚也挠挠头,像在学小兔的样子,“我无话可说。”
“喂喂,总一郎,这不是笑话好不好!看看你找的大能人,不但怕黑,还带了个姑娘来,这像话吗……”
“哥哥,他会害怕,说明他是认真看待这件事的,而并非对灵异事件不屑一顾。另外,我说过匠先生是警署里的前辈介绍给我的,但是我找他来也不仅仅出于这个原因。最近市里发生的碎尸案,你知道吧?一个年轻男人被杀,尸体被装在六个箱子里,分别藏在不同地方。比他年长的情人被指认为凶手,最后跳楼自杀了。”
“哦,好像是发生过这样一件惨案……那又怎样?”
“这起案件搜查本部得出了错误的结论,部门解散后,正是这位匠先生最终识破了真相。”平塚得意扬扬地夸耀着,鼻子都快翘上天了,“看你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这样吧,你可以去找我们警署的领导问问关于那起碎尸案的事。”
“由起子小姐,”巳羽子打断想要开口说话的德善,“你和匠先生是同届同学,那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朋友,还是恋人?”
“恋人?怎么可能!”小兔哈哈大笑,像赶苍蝇一样用力拍打我的肩膀,“别看他这样,他还真有对象。他对象很恐怖的,能吓死人!要是惹她生气了,她就会化身为世界上最恐怖的女人……啊,对了!”
小兔猛地一拍手,像只真兔子一样蹦到巳羽子面前。巳羽子被吓了一跳,身体微微后仰,露出迷惑的表情。
“怎么了吗?”
“从刚才起我就一直觉得夫人好像有些眼熟,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您和他女朋友很像。”
“哎呀,是吗?”巳羽子饶有兴趣地冲我微笑,“我像匠先生的女朋友吗?这可真是没想到。”
“以后高千——啊,就是他女朋友高濑千帆,也一定能成为像您一般优雅的贵妇。对了,对了,我就说匠仔怎么从进屋起就一直热切地盯着您呢,原来是这样啊。”
的确,巳羽子独特的气质让我联想起高千。但我总觉得,巳羽子的眼神会让我如此心烦意乱,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这真是我的荣幸。不过,为什么今天晚上她没有和匠先生一起来呢?”
“很遗憾,她人在东京工作,来不了,我是她的代理人。所以,我和匠仔过夜这件事,请您不用担心。如果他胆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就立即向他的恐怖女友告状,让高千用针扎死他。”
“我明白了。好吧,请两位这边走。”巳羽子轻抬下颌示意。德弥没有点头,只是沉默地推起轮椅往外走。说起来,自来到这里,我还一次都没听到德弥开口。
平塚和德善似乎不打算离开餐厅,只有小兔和我跟在巳羽子和德弥后面走了出去。出了餐厅,穿过狭窄的小过道,就来到了客厅。
进入客厅之前,我若无其事地看了看两边的情况。通往客厅的小过道左侧是连接新馆的回廊,右侧是另一条走廊。然而奇怪的是,这条走廊被一面墙堵住了,看起来很奇怪。这条走廊之前应该能通往其他房间,后来被封闭了。
“这里就是客厅。”
这间屋子有八畳[3]左右大,就整栋建筑的规模而言显得出人意料的狭小。地板上铺着地毯,沙发、咖啡桌等客厅配套家具一应俱全。家具都是老物件,小巧玲珑,摆放紧凑,使得这里看上去就像一个用来玩过家家的房间。放在角落的电视机还是转动旋钮更换频道的那种,历史也很悠久了。
“请问,夫人——”
“匠先生,叫我巳羽子就好。我丈夫已经不在了,被称作夫人让我觉得很不自在。”
“巳羽子女士,难道说这间屋子还保持着二十三年前……的样子吗?”
巳羽子点点头。
“这间客厅和刚才的餐厅,都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那个时候……难道是平塚所说的女童死亡的时候吗?
“这个冰箱也是老古董啊。”
“但是还很好用。”
巳羽子眼波流转,向我抛来一个仿佛别有深意的媚眼。这个举动不太符合巳羽子的身份,那种矫揉造作之感让我十分在意。
“冰箱里准备了一些食物,请随意享用。这里虽没人住,但每天都有人打扫,沙发靠垫也会定期晾晒,请不用担心卫生问题。”
“您也对之前来住的人说过同样的话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大概是因为刚才巳羽子的那个眼神影响了我吧。
这时德弥已经推着巳羽子走到通往新馆的走廊了,巳羽子听到我的问话,转过头看着我。
“这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曾经有好几个人在这里留宿过,您也对他们说过同样的话吗?比如冰箱里的食物请随意享用这种话。”
“是的,当然说过。那么,接下来就拜托二位了。对了,有一件事,请务必遵守。”
此话一出,连一直嘻嘻哈哈的小兔都有些紧张起来。我们都被巳羽子的语气感染,不由得心里一沉。
“今晚到早晨,你们不用熬夜看守这里,如果感觉疲劳,随时都可以休息。但是,入睡前请务必留意门户安全。”我和小兔对视一眼。
“拜托了。只有这一点,请二位务必做到。”
“也就是说,还不能完全排除是外人入侵,跑来捣鬼的可能性……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巳羽子与我视线相撞,一瞬间火光四射,我仿佛受到一记物理性重击。我怯怯地移开眼,余光看到巳羽子冲着餐厅方向嫣然一笑,是平塚过来了。
“总一郎,我一直在想,你的朋友里怪人真多啊。”接着巳羽子又转向我。门口小走廊上孤零零地摆着一个小柜子,上面放着一部白色的电话,她指着电话说:“如果发生紧急情况,请用这部电话与新馆联系。但是这部电话无法拨打外线,也没有别的电话了,请二位将就一下吧。好了,那我们先告辞了……”
“母亲,我想再多待一会儿。”平塚说,“不过我不会在这里过夜的。我答应过匠先生,要给他们详细讲讲二十三年前多惠和京子的事情。”
“详细讲讲?有这个必要吗?”
“那件事说不定与现在发生的事有关。”
“你不要待得太晚。匠先生,由起子小姐,我们明天早上见。”
德弥推着轮椅,德善跟在后面,三个人经过回廊,朝新馆而去。
平塚打开客厅的拉门,我和小兔走上外面的檐廊,透过玻璃门可以眺望整个庭院。平塚指着檐廊的尽头说:“关门的时候,从这里把防雨门拉出来关紧,再从内侧插好木门闩,就可以了。”
对面的新馆灯火通明,可以清楚地看到巳羽子、德弥和德善正透过阳台的玻璃窗朝我们这边看。
平塚调皮地朝新馆方向挥挥手,但是那边的人毫无反应。“他们不会整晚监视这边的,请放心——”说着,他转身回到餐厅,“如果我在这里过夜就违反家规了,所以我尽量快一点说,两位放松听我讲就好。你们要喝点儿什么吗?”
我条件反射般地叫住了走向冰箱的平塚。“对不起,请等一下。”
“嗯?怎么了?”
我让正要伸手拉冰箱门的平塚退到一旁,打量了一下冰箱周围。
可能是看到平塚一头雾水的样子,小兔问我:“匠仔,怎么了?”但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打算干什么。
“也没什么……”我小心翼翼地握住冰箱门把手,咔嚓一声打开门。我听到不远处有另一个声音与冰箱开门声重合在一起,那声音很容易被开门的声音掩盖,稍不留神就会错过。
那种持续不断、像耳鸣般的嗡嗡轻响刚才是没有的。这难道是……
“阿匠,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想法,不过我想等平塚讲完过去的事件的详情后再来验证这个想法的对错。
“平塚先生,你要喝点儿什么吗?这里有啤酒,还有好多饮料。”
“我和你们喝一样的就好了。我不能在这里多待。”
我拿出瓶装啤酒,小兔从食器架上取下三个杯子,我们三人在桌边坐下。
“好吧,看来二十三年前那件事我是非讲不可了。那是一九七〇年……”平塚突然闭上嘴,仰起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似的,“怎么说呢?这也算某种缘分吧。明明是我拜托你们今天来我家的,结果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这个巧合,之前完全没想到。当天也是八月十七日,二十三年前的八月十七日。”
“就是女童死亡那天?”
“对。确切地说,她死于十六日半夜,但她的尸体是十七日早上被发现的。当时我五岁,我哥哥十岁,上小学四年级。哥哥在放暑假,所以父母带着我们兄弟俩去大阪旅游了,我们是八月十六日早上出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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