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刚才提到他杀的可能性,还有物证什么的……那么,对于京子的死,当时警察得出的结论是什么?”
“警方确认了前一天座钟还放在和沙发有一定距离的装饰架上,因此排除了座钟意外掉落,事故致死的可能。然而,有外人潜入房间,用座钟把京子砸死的推测也不成立。因为主屋和离馆都没有发现任何外人进入的痕迹。”
“那么……嗯,难道说……”
“警方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是事故的话,那么就只可能是发现尸体的素奈或母亲多惠,她们中一人干的。”
“不,你等一下,动机是什么?素奈是京子的外婆,多惠是京子的母亲,她们为什么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害自己的至亲呢?”
“简单来说就是没有动机。警察说凶手就是发疯了……”
“发疯?也就是说,警察指认的凶手是……”
“是多惠。警察认为虽然周围的人都没有察觉,但其实她患有精神病。那天晚上,不知什么原因导致多惠精神错乱,用座钟把独生女砸死了……哎呀,听上去确实像胡乱猜测,但没人能推翻这一说法,因为警察找到了物证。”
“物证?是什么?”
“是指纹。多惠平时打扫卫生很仔细,每天都会把座钟和其他装饰品逐个擦干净。结果,座钟上只检测出多惠一个人的指纹,这成了指认她是凶手的决定性证据。”
“但是……”
“而且,多惠选择了自杀,这也成为认定她患有疾病,杀死女儿的旁证。这就是当年警察最后得出的结论。”
“但是你父亲迦一郎先生并不这么想,对吧?”小兔膝行着靠近平塚,探出身子,并用我闻所未闻的严肃语气提出质问,“你家亲戚苦口婆心地试图劝说你父亲,让他认为那个座钟是不祥之物,必须赶快扔掉,可他坚持认为座钟是重要的物证,绝不能扔。迦一郎先生的做法显然表明他不相信是多惠杀死了京子。”
“正是如此。”平塚的懊恼之情都包含在这短短一句话里。
“与过去的主屋相连的卧室和书房都被拆掉了,这间客厅和餐厅,以及仆人的房间却保留了下来。这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吗?”
“是的。我父亲……我父亲认为京子是被人恶意杀害的,而且他说凶手不是多惠……”平塚神情木然,我都忍不住担心他是不是没有心跳和呼吸了,“而是我母亲。”
“啊?”小兔惊叫一声。可能是察觉到自己声音太大,她急忙用手捂住嘴。
“他说你母亲……巳羽子女士是凶手?”
“就是因为这个,我母亲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我意识到他所说的“现在这样子”指的是巳羽子坐轮椅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安。
“新馆,也就是过去的离馆,是一栋两层建筑。一楼有举行各种红白喜事的大厅、准备室和配餐室;二楼是父亲的书房和摆放古董的陈列室。有一天,那是……那是哪年来着?对,是我刚上小学那年,一九七二年。”
“也就是京子事件发生两年后,对吧?”
“是的。刚才我说过,我和哥哥的房间在这边主屋。过去的离馆对孩子来说没什么吸引力,除非有客人拜访,我们很少去那边。那天我为什么要去离馆来着?原因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还记得穿过回廊的时候,就听到了父母激烈争吵的声音。”
“激烈争吵?”
“我不记得具体措辞了,反正当时父亲在斥责母亲……他说:‘我知道,杀死京子的就是你!’”
“那巳羽子女士说了什么?”
“我母亲反驳说:‘没人比你更清楚,不可能是我。’”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京子死的时候,巳羽子女士正和丈夫迦一郎先生,以及两个儿子德善先生和总一郎先生,一起在大阪旅游。”
小兔突然改称平塚先生为总一郎先生,若是一般情况,可以解释为她这么做是为了更好地区分开几个不同的“平塚先生”,但不知为什么,此时我却认为理由没这么单纯。应该说我确信不是这么单纯。小兔充满柔情又意味深长的声音和表情让我没法想得单纯。
“你说的一点没错。这一点我父亲也没法驳斥,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对母亲不依不饶,并且越来越愤怒暴躁。然后,一声非同寻常的巨响把我吓到了,虽然我没有目睹,无法不负责任地下定论,但我认为父亲在冲动之下把母亲从楼梯上推了下去。等我跑到那里的时候,发现母亲躺在一楼走廊的地板上。”
小兔张开嘴,但最终什么都没说,也许是因为从平塚讲话的语气就能感受到这段经历给他留下的伤痛有多深。
“楼梯上的父亲呆呆地看着下面。母亲对吓傻的我说:‘快叫救护车。’但是再怎么说我都还只是一年级的小学生,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身体动都动不了,只能害怕地看着楼上的父亲。直到现在,有时我还会突然想到,那是一场噩梦吧?那不是现实中发生过的事吧?‘总一郎!’那时母亲用从未有过的严厉口吻喊我的名字,我吓了一跳,低头看向她,母亲怒目而视,那大概是我这一生唯一一次看到母亲露出如此恐怖的表情。然后她说:‘妈妈是自己摔下来的。妈妈下楼的时候不小心踩空了……’”
“总一郎先生,那你相信了吗?”
“当时根本谈不上什么信不信的,我连母亲说了什么都无法理解。在我傻站着的时候,父亲叫来了救护车。母亲腰椎骨骨折,是重伤,但她还是坚持对医生说自己是踏空了摔下来的。医学方面的事情我不太懂,我只知道母亲的伤通过手术完全治好了。然而不知为什么,自那之后,母亲走路时便有些困难。也不是完全不能行走,只是久而久之,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迦一郎先生坚信是巳羽子女士杀死了京子,他有什么证据吗?对了,你说过多惠是未婚妈妈,难道……”
“是的,恐怕是这样的。”平塚摇摇头,但他显然不是在否认小兔委婉的猜测,“虽然事到如今也没办法确认真相了,但我认为京子是我父亲的亲生女儿,也就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我听过一些传闻,是我出生之前的事了。据说祖父母还健在的时候,我父亲身为上门女婿,在家里地位低下,就像从别人家借来的猫一样。后来,哥哥出生前后祖母和祖父相继去世,父亲渐渐显露出隐藏多时的暴君本质。有一天,他终于对仆人多惠下手,然后,京子就出生了……好几次我想问又不敢问,直到现在也没法再找父亲确认了。但是恐怕事情就是这个样子,若非如此,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京子的死会让父亲对母亲产生如此强烈的怨恨。”
“一九七九年,也就是巳羽子女士被推下楼梯七年后,主屋另一侧的卧室和你们兄弟俩的房间被拆除了,对吧?”
“是的。当时大家都认为这栋平房会全部拆除。离馆改建成了新馆,全家都搬过去住,为了抹去惨案带来的悲伤记忆,平房应该全部拆除才对。但是父亲坚持保留悲剧发生的客厅、餐厅,以及仆人住的小房间。”
“迦一郎先生的理由是什么?”
“根本没有理由。他只是翻来覆去地念叨:‘必须要保留,所以要保留。’那时我上初二了,身体开始发育,变得强壮,又正值叛逆期顶峰,经常顶撞父亲。我说:‘你自找麻烦,故意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不就是想刺激母亲,惹她生气吗?你适可而止吧!’”
“就像保留那个座钟一样,迦一郎先生是把成为事发现场的客厅,以及餐厅,都当成有可能解开京子之死谜团的重要证据了吧?”
“虽然没有确证,但恐怕就是这样,除此之外也想不出其他理由了。大概是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年吧,借着庆祝全家乔迁新馆的机会,附近的亲戚又上门对父亲软磨硬泡。他们说保留主屋的一部分毫无意义,劝父亲全部拆除,再盖新房。我以为父亲依然会固执己见,没想到他竟然提出了一个条件。”
“他的条件是不是找一个人在主屋过夜,如果没有发生任何不可思议的现象,就可以彻底拆除主屋?”
“你真聪明。严格说来,他的条件还包括来的人不能住仆人房,必须在餐厅或客厅过夜才行。第一个接受挑战在这里过夜的,是我父亲的一个表弟,当时他还在上大学。他根本不信什么灵异事件,打算在客厅的沙发上舒舒服服睡一宿就完事了。然而……”
“真的发生灵异事件了?”
“算是吧。那天晚上,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从冰箱里拿出的啤酒,迷迷糊糊中听到某种奇怪的声音。滋啦滋啦,嘎哩嘎哩,像有人在旁边磨牙似的。他说那声音特别难听。”
“这……就是所谓幽灵出没的声音吗?”
“是吧。然后突然间,‘哐啷’一声,一个东西重重地落在他身边。他慌忙查看,发现是那个座钟,就躺在一旁,几乎紧贴着他的大腿。当然,这个座钟原本放在稍远处的架子上,他事先确认过这一点。结果座钟居然凭空飞过来,简直把他吓坏了。他怀疑有外人进来捣鬼,但是之前他再三确认过门窗都关好了。”
“难道迦一郎先生也像刚才巳羽子女士那样,事先特意叮嘱过他的表弟要关好门窗?”
“你可真是明察秋毫。事先父亲对他再三强调,门窗要务必关好,不要之后找茬说是外人的恶作剧,根本不是灵异事件。所以,他表弟把檐廊的防雨门和通往厨房的拉门都关得严严实实,门闩也都插好了,还确认过好几次。除他本人以外,没人进出过客厅,座钟却从架子上飞到他身边,这只能用灵异现象来解释了。父亲的表弟原本不相信任何超自然现象,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然而其他亲戚依旧很乐观,说他八成是喝醉了做噩梦什么的,换成其他人情况肯定就不一样了。可是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前来过夜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经历了同样的事情。”
“你父亲开出的条件一直没变过吗?就是叫人在这里过夜,没有发生灵异事件的话,就同意拆除主屋。”
“是的。起初亲戚们还不屑一顾,总有好事之人主动请缨来这里过夜。然而每次都发生同样的事,先是听到类似磨牙的怪声,接着座钟就会从架子上飞到沙发上。渐渐地,亲戚们开始相信恐怕真有恶灵作祟,都吓得不敢来了。”
“飞来的座钟万一真把人打伤或打死了怎么办?就算能证明有恶灵存在,也不能弥补啊。”
“有些人很谨慎,选择在餐厅而不是客厅过夜,因此即使发生同样的灵异事件,也不会造成实际伤亡。虽然每次座钟都是飞到沙发上,但是谁也说不准哪天会不会突然飞到别处去,所以大家都很害怕。有一段时间亲戚们好像偃旗息鼓,不想再管我们家的事了,但没过多久他们似乎又想起来了,又有很多人上门继续劝说父亲。每次父亲都是提出同样的条件:找人在这里住一晚,没事发生的话就立刻拆掉主屋。他们之间的斗争一直持续到父亲去世为止。”
“迦一郎先生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是在我上高三的时候,也就是一九八三年。那一年,大韩航空的客机在库页岛海域被苏联军用机击落坠毁,在全世界引起一片哗然。这一年我家也发生了很多事。先是我参加高考,然后哥哥大学一毕业就和青梅竹马的德弥结婚了,不久之后我父亲因为中风去世。”
“原来德善先生和德弥女士是青梅竹马啊?”
“是的。他们从幼儿园到大学一直在一起。他们本来想过学生时代就结婚,后来觉得还是毕业后再结婚比较好,于是一毕业就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之后不到半年,父亲就去世了。真是兵荒马乱的一年。不过说句不好听的,亲戚们倒是松了口气,总算可以拆掉主屋了。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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