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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咒缚


“然而他们没想到,这次提出反对的是巳羽子女士,对吧?”


“没错。这件事实在莫名其妙,起初我母亲打算办完父亲的葬礼就马上拆除主屋,态度甚至比那些亲戚还积极。结果,她突然就……”


“她突然开始反对拆除主屋了。她的理由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从那以后,无论别人怎么劝,母亲都坚决反对拆除主屋。”


“而且她还提出了和迦一郎先生同样的条件……”


“不,起初她根本没提条件,只是强调不能拆。”


“啊?她竟然没说‘找人在这里过夜,无事发生的话就可以拆掉主屋’吗?”


“没有。她说不行就是不行,那顽固劲儿一点不输父亲。”


“但是你不是提到过,除了我和匠仔,还有其他人接受了你母亲的条件,在这里过夜吗?”


“事实上,直到最近母亲才终于让步。我想想,大概就是我大学毕业后,在警校进修完毕,刚当上刑警的那段时间。”


“也就是说,是迦一郎先生去世五六年之后的事?”


“差不多吧。啊,对了,应该是刚刚改号为平成的一九八九年。那时我哥哥极力劝说母亲拆除主屋,他比其他亲戚都积极,但母亲依然充耳不闻,固执己见。然而就在昭和天皇驾崩的新闻播出后不久,母亲好像突然心血来潮,改了主意。”


“她做出让步了?”


“是的,她提出了和父亲一模一样的条件。她说你们可以找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在这里住一晚,如果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就立刻拆除主屋。”


“所以你们找了好几个人来,可是都不行?”


“是啊,每次都发生同样的怪事。先听到类似磨牙的噪声,接着架子上的座钟会瞬间移动到沙发上。无论谁来都一样。从那时到现在差不多过去四年了,哥哥和母亲之间的斗争还在持续。”


“我想问一下,一九八三年到一九八九年之间,也就是巳羽子女士反对拆房,但没有提条件这段时间里,从来没人在这里过过夜吗?”


“据我所知,没有。不过白天应该有仆人来打扫,家人有时也会出入这里。”


“那么有灵异事件发生吗?”


“我想应该没有……不,等等,也有可能……如果哥哥来这里的时候碰巧目睹过什么怪事,他也不会告诉别人。”


“嗯,他大概觉得座钟突然自己飞过来这种事,不小心说漏嘴的话,只会让母亲更加激烈地反对拆除主屋吧。他的这份用心也不奇怪。从一九八三年到一九八九年期间,那台冰箱是什么状态?一直通着电吗?”


“不,应该没有。那几年间,冰箱除过霜之后就拔掉电源,再没用过。一九八九年之后,只有有人在这里过夜时才会接通电源,因为要把饮料放进冰箱招待客人。大概就是这样吧……”


平塚话音刚落,小兔就马上开口,好像掐准了时间点以避免沉默降临似的。“总一郎先生,你平时是不是不住这里?”


“对,我一个人住公寓。”


“一个人?你没结婚吗?”


“没有。不怕你笑话,我这个人吹毛求疵,所以不受欢迎。”


“是吗?我觉得你不太像个刑警,我是指好的意义上。你是个很棒的人。哎呀,真不好意思,被我这种要相貌没相貌,要身材没身材的女生这么评价,总一郎先生会很困扰吧?”


“不不不。刚才你说我母亲和阿匠的女朋友很像,对吧?我和阿匠不一样,我很不擅长与母亲那种有明星派头的女性相处。嗯,也许可以说我比较传统,我还是更喜欢可爱型的女性。”说这番话的时候,平塚的声音和表情都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兴奋。


“太好了!那么,人家是不是也可以期待一下自己有机会和总一郎先生交往呢?”


及时吐槽是我身为朋友的义务。“你自封为可爱型的女性,不脸红吗?”


“你闭嘴啦!哈哈哈。不过话说回来,我不是开玩笑,总一郎先生,你真的不太像刑警。你是为什么想成为警察的呀?”


“上小学时,我写过一篇关于未来理想的作文,说我想成为刑警,抓尽全世界的坏人。当然,那时我并没有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受到电视剧的影响罢了。但是后来上高中时,我又在全家人面前宣布说我将来要当警察,而且说得很认真。结果,既然夸下海口,不当警察也不行了。我总觉得家里人会记住我说的话,如果我干了其他工作,家人就会笑话我说:‘你当年讲得头头是道,其实都是胡扯吗?’那也太丢脸了。我当上警察,说不定只是因为意气用事吧。”


“哇!好棒呀!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谢谢,我实在受之有愧。”平塚站起身,显得有些害羞,“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


“平塚先生,不好意思,我还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我拦住他,“巳羽子女士知道迦一郎先生和多惠的关系吗?”


“我觉得母亲不可能全然没有察觉。”


“丈夫对住家女仆下手,连孩子都生了,然后还要继续和这个女仆住在同一屋檐下,让她照顾自己的日常起居。巳羽子女士对此作何反应?”


“至少我没见母亲在公开场合发过火。嗯,也可能只是因为那时我还小,没有注意到。不过我觉得多惠和母亲的关系一直不错……啊,这么说起来……”


“她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吗?”


“多惠勤劳谦逊,不是喜欢抱怨工作和待遇的那种人。只有一次,她找我父母交涉,要求多付一些工钱。”


“多付工钱?就是要求涨工资吗?”


“她希望我父母给她一些津贴。她说她想找医生开药,需要钱。”


“开药?多惠是哪里不舒服吗?”


“据说她那时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需要医生开安眠药,所以才找我父母要钱的。但是我母亲强烈反对,还谆谆教导她说‘睡不着也不能依赖药物,长期吃药肯定对身体有害’之类的。父亲好像打算给她一些钱,但是母亲坚决不允许。因为这件事,有一段时间多惠对我母亲怀恨在心。她感到愤愤不平,觉得自己每天辛勤劳动,就想晚上能睡个好觉,可是夫人却完全不能理解。这好像是我刚出生不久时发生的事,我也都是听别人说的……啊,对了,我又想起一件事,我母亲丢过一条心爱的毛巾被。”


“毛巾被?”


“就是母亲在客厅躺着看电视时常用的那条毛巾被。不知怎么突然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也就是说那条毛巾被可能被多惠藏起来,或者丢掉了?”


“当时我还年幼,记得不太清楚了,但我隐隐有一种感觉,因为安眠药一事而心生怨恨的多惠似乎想给母亲添点小麻烦什么的。但是安眠药事件发生在我出生后不久,也就是一九六五年或六六年。而母亲开始用那条毛巾被应该是在我家换了彩电以后,也就是一九六九年之后。若是多惠报复我母亲的话,时间也未免隔得太久了吧。也许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多惠和母亲的冲突一直持续着,比如多惠三番五次找我母亲要钱开药,我母亲就是不给,诸如此类。她们之间肯定存在一些矛盾,但大多数时候关系还是挺好的。真的,这绝不是孩子的偏见。”


“那么,巳羽子女士明明拥有非常确凿的不在场证明,为什么迦一郎先生还是强烈地怀疑她杀了京子呢?”


“父亲的所作所为有损男人的名誉,从这一角度考虑,他可能也后悔自己做出了这等丑事。先不管我母亲的想法,反正父亲主观认定母亲肯定会因此憎恨他。他怀疑被愤怒驱使的母亲说不定有一天会对多惠或京子,甚至对他自己下毒手。他偏执地认定母亲早就对京子虎视眈眈,打算在京子的真实身份公开之前将她除掉,然后,母亲真的动手了……当然,如果我父亲真的这样认为的话,那只能说他陷入了被害妄想。我母亲是正室,又有两个儿子,即使父亲承认京子是他的私生女,也不会给母亲带来任何损失。假如出现了户主继承权问题的纷争,母亲也不会处于不利的境地。所以京子的存在不值得我母亲冒险杀人,这个道理显而易见,不用多想就能明白。”


“所以,迦一郎先生到底为什么会忽视这个道理,一味地怀疑妻子呢?是启程去大阪之前,巳羽子女士对京子的几句耳语引起了他的注意吗?”


“有可能……他也许觉得,母亲告诉京子可以尽情看电视,是想不着痕迹地把她引诱到客厅去。而且,也是母亲提议让多惠把京子和素奈从乡下接来的。我父亲可能觉得这其中一定有鬼,且终生都没有摆脱这一执念。好了,我真的该走了,告辞……”


平塚走出餐厅,这次没有再回头。


“那么,接下来就看我们的了。”


“匠仔,你想干什么?”


等平塚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另一侧之后,我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近冰箱,小兔跟在我身边。我竖起耳朵,凝神倾听,刚才那种耳鸣似的声音还在持续。


我贴着墙,窥视冰箱与墙壁之间的缝隙,发现死角里有个支棍似的东西,似乎延伸到更深处,像是有人故意设下的机关。如果打开冰箱门,根据杠杆原理,这根支棍就会开启某个开关。


“难道真如我想的那样?”


“你在看什么?”身边的小兔也试图察看缝隙里的情况,“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退到一边,让小兔来看,并从她头顶伸手指点。那根蛇腹状可伸缩支棍从冰箱门一角延伸至里侧墙壁,并从大概一人高的地方穿过去。


“这个东西大概连着墙壁那边。”


“和什么连在一起?”


我打开通往仆人房的拉门,发现与餐厅一墙之隔的是厕所,而且是西式风格的。看来也是后来为了配合餐厅风格而重新装修的。


我看向和支棍延伸方向高度差不多的位置,那里有一个储物用的顶柜。打开柜门,一个不倒翁形状的钟表赫然摆在里面。钟表的指针在移动,除了白色的短针和长针以外,还有一根红色的指针,正指在三点的刻度上。


“我说匠仔,你到底在干什么呀?”小兔努力挺直身子,向顶柜张望。她指着那个不倒翁形的钟表问:“这是干什么的?”


“恐怕是个定时器。”


“啊?什么东西的定时器?”


“应该是缝隙里那根支棍的定时器。想象一下,支棍和这个钟表连在一起,冰箱门打开就会以特定角度推动支棍,打开开关,计时器开始倒计时。我想大概就是这样的设计。”


“倒计时?”小兔再次伸长脖子张望,“这个红针指示的就是设定好的时间吗?也就是凌晨三点?凌晨三点会发生什么?”


“还能发生什么?当然是灵异事件了。凌晨三点,我们应该能亲眼看到客厅里的座钟飞起来的样子。”


我和小兔从厕所出来,穿过餐厅,进入客厅。


“嗯……这东西能碰吗?”小兔抬抬下巴,示意了一下装饰架上的座钟。


“能吧。”我下意识地透过玻璃窗向新馆看去,此时那里灯光昏暗,不见人影,“他们也没说不能碰。”


小兔把座钟拿下来,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着。“是发条式的。如果用定时器操控的话,它又是怎么飞起来的呢?会是这下面有什么弹射装置,一启动就能嗖地飞出去,像战斗机的弹出座椅一样吗?可是怎么能保证它准确地命中沙发呢?先不说距离问题,角度稍有偏差也不行了。”


“这个只有等实际见识过才能知道了。”


“那么,也就是说,如果不开关冰箱门的话,就不会发生灵异事件了?”


“应该是。平时冰箱不通电,只有找人来过夜的时候才接通电源。仆人事先会往冰箱里放些饮料,打开冰箱门的同时也激活了定时器。然后,当晚,冰箱门初次打开时,就启动了倒计时。这个机关应该就是这样设计的吧。而且之前主人会告诉客人冰箱里的食物饮料可以随意享用,这就是触发灵异事件的引子。我想,就算不能保证客人一定会吃喝冰箱里的食物饮料,但为了打发漫漫长夜的无聊时光,每个人都会打开冰箱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