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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量死亡

“喂,你别胡说八道!我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刚走出卫生间,就听到一个男人在怒骂。我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根本就是你自己摔倒的……”


那个男人站在过道角落的小桌旁,握着粉红色电话的话筒,正在通话。他把声音压得极低,除我之外,店里的其他客人和店员应该都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乍看之下,他三十岁左右,身穿马球衫配短裤,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不太像下班后来店里喝酒的公司白领。


我在那里站了一会儿。那个男人的语气相当激动,眼神锐利,透出杀气。他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成背头,还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学者范儿的黑社会吗?我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啊,不、不,对不起,是我说得太过分了。”也许是注意到我的存在,那个男人语气骤变,“好,明白了,我会妥善处理。可能会花些时间,请耐心等待。什么?不,这个月不行。我都说不行了,就饶了我吧。好、好,下个月一定处理好,我保证。好的。再见。”


男人轻轻放下话筒,可他看起来就像是勉强压抑住怒火才没有把话筒摔烂的样子。可能是我多心了吧。


然后,他看也没看我一眼就径直走向收银台。


“结账。”


“好嘞,谢谢您照顾小店生意。”吧台另一侧的店主笑容可掬地说,“老师,您今天回去得很早啊。”


“突然有点儿急事。还有,我之前说过,以后不要再叫我‘老师’了。”


“哦哦,我忘了。”店主哈哈笑起来。


那个男人也礼貌地笑了几声,接着就若无其事地出去了。


“匠仔,怎么了?”


我走回桌边,站在那里盯着那个男人反手拉上店门。漂撇学长(即边见祐辅)惊讶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坐在漂撇学长正对面,“刚才那个男的好像有点面熟。”


“这位客人,您不会也是‘海圣学园’毕业的吧?”店主耳朵很尖,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海圣学园?不、不,我不是那里毕业的。为什么这么说?”


“那位梅景先生曾经在那个学校教书。”


我向店主确认了一下“梅景”是哪两个汉字,然后又在记忆中搜寻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听说他今年三月辞职,回家继承家业了。”


原来如此。所以那个人才会阻止店主叫他“老师”啊。


“我在哪儿见过他来着?好像就是最近的事……”


“喂,匠仔,好不容易出来喝一次酒,庆祝我找到工作,你就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行不行?对方要是个可爱的姑娘也就罢了,可他是个臭男人啊!这不是浪费脑细胞吗?你可真是没救了。”


学长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他那油腔滑调的口气还和学生时代一模一样。我不禁苦笑,把杯中剩下的生啤一口气喝干。


这一天是一九九四年八月某日,晚上七点。


我和漂撇学长在一家名为“外狩”的酒馆喝酒,我们俩的确很久没有一起喝过酒了。


从去年夏天开始,谁也不知已经留过多少级的漂撇学长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毕业和求职中,一直不肯陪我出来喝酒。我只好自己去开辟适合自斟自饮的新店,“外狩”就是我找到的一家。


今年三月,漂撇学长终于从大学毕业了,比我、高千(即高濑千帆)和小兔(即羽迫由起子)这些学弟学妹整整晚了一年。但是不出我们所料,他果然没有找到工作。毕业典礼结束后,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学长依然约不出来。我不禁有些担心,这家伙没事吧?没想到,今天傍晚,他突然闯进我打工的咖啡厅,大声宣布:“匠仔,今天我们要久违地喝个不醉不归!”


一问才知道原来他的工作有着落了。哎呀呀,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学长说为了庆祝,要找一家以前没去过的酒馆喝酒,于是我就把他带到这里来了。


“对了,学长,我还没有问过,你要去哪个公司工作啊?”酒馆里很热闹,我用余光瞥了一眼忙里忙外的店长外狩,稍微提高了嗓门。


“我不是去公司工作,我要去学校工作!学校!”


“学校?”


“不是公立学校,是私立学校。”


“学长,你去学校干什么呀?”


“问的都是废话!去学校当然是教书了。”


“你拿到教师资格证了?哦,对了,你说过去年夏天你在忙教学实习,原来是真的啊。”


“我干吗要骗你!当时我很不安,觉得多考一个证书就多一份保证,但是我万万没想到最后还真当老师去了。”


“是哪家私立学校啊?不会就是刚才店长说的‘海圣学园’吧?”


“不是,是‘丘阳女子学园’。”


“啥?!”我忍不住怪叫一声,“学长,你要去女校教书了?”


“你不要那么大惊小怪的好吗?最吃惊的是我才对啊。”


“不过这也太突然了吧,为什么在学期中间招新老师啊?”


“我也不太清楚。今年暑假这所学校里好像发生了什么怪事,有个老师突然失联了。”


“失联是怎么回事?”


“听说那位老师毫无征兆地辞职了,只给学校寄了一份辞职信,校方也联系不到本人。那个人不知惹了什么麻烦,好像还惊动了警方,事情搞得很大。按理说,这种情况校方可以给他开除处分的,但是最后经过多方考量,还是按照主动离职处理了。”


“那位老师不会是个教语文的年轻男老师吧?”


“没错。你真是消息灵通啊!”


“不、不是……”


就在上个月,我阴错阳差地卷入一起事件。有个与那起事件相关的语文老师放弃了工作及一切,逃离了安槻市,所以漂撇学长一提到老师失联,我就想起了那个人。不过那起事件比较麻烦,一时难以说清楚,而且与这次的故事毫无瓜葛,所以等以后有机会我再详细说明好了。


“我只是觉得你拿到的多半应该是语文老师的教师资格证。”


“哦,原来如此。”


“所以,你是接替那个老师喽?”


“没错。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想不到的紧急事件,校方一时间很难找到代课老师,他们也很头疼。正好,我有一个伯母在这所学校的校友会和理事会都有些门路,于是就推荐了我,说自家有个不成器的外甥,他有语文老师的资格证书,这也是天降的缘分,等等。然后,我就去应聘了。”


“哦,是这样啊。”


“就是这样。我东奔西跑,拼命努力,谁承想,最后还是靠走后门找到的工作。唉,真丢人啊。”


“走后门又怎么了?这不也挺好吗。不过,话说回来,学长你能去那种历史悠久、校风严谨的女校当老师,教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们,真的很了不起啊。”


“我自己也很吃惊啊。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总觉得这好像是一场笑话。”


“现在第二学期已经开始了,下个月起你就要走上讲台了吧?从学年中间接手一个班级,一定很困难吧?”


“所以目前我只能算是代课老师,校方说大概会从新学年开始正式录用我。”


“大概会正式录用?堂堂名校就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糊弄你?”


“不、不是,名校不会出尔反尔的。其实,我是想说……”


“哦,我懂了。学长你该不会只打算作为代课老师教完这段时间,然后拒绝学校的正式录用吧?你这样想可不行啊。你不是疯了吧!这是多好的机会呀,你终于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大人了。”


“道理我都懂。可是,你想想,那是女校啊!女校!世上还有什么比那些正值青春期的女生更难对付的吗?我要是在这种恐怖到极点的环境中工作几十年,不得精神病才怪呢!光是想想都要吓死了。”


漂撇学长竟然说出这种话?


“我还以为一见女生就两眼放光的学长一定会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呢!”


“这不是一回事儿。那些认为在全是女孩子的地方工作真幸福的男人都是天真的蠢货。先不论个体如何,十几岁的女生群体可千万不能轻易招惹,她们就是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典范。和这种女生群体相比,世间的百鬼夜行、魑魅魍魉什么的都是小儿科了。你不信的话,就去找从女校毕业的人打听一下里面的情况是不是这样。你问问高千,嗯……她好像不是女校毕业。那小兔是不是……”说得唾沫飞溅的学长突然严肃起来,“啊,对了,我完全联系不上小兔,那家伙怎么回事?”


他当然联系不上,因为小兔早就和平塚结婚,搬入新家了。但是,这可麻烦了,要怎么跟学长解释这事呢?


小兔和平塚从戏剧化的相遇到步入婚姻殿堂的整个过程,我们一直瞒着漂撇学长,这是我们共同商议的结果。因为我们太了解他的性格了,没有什么比好友结婚更适合作为举办酒宴的借口了。原本就对酒宴来而不拒的学长,一旦得知这件事,一定会没日没夜地大喝特喝。


其实,举办酒宴本身也没什么不妥,但是万一影响了学长毕业和就业就麻烦大了。不仅他自己有麻烦,周围的人,尤其是我们几个,也不会好受。真到那时,学长会立刻摆出惨兮兮的面孔,没完没了地抱怨我们,倒打一耙,怪我们硬拉他参加酒宴,才耽误了他毕业和找工作。事先声明,这绝对不是我的被害妄想,高千和小兔也都持同样的看法。总之,我们说好,在学长把毕业和就业全部搞定之前,要瞒着他这件事。


本来,学长已经顺利毕业,虽然晚了一些,但也找到了工作,总算可以把小兔结婚的事告诉他了。事实上,在来“外狩”的路上我就准备好要说了。但是,看着学长一脸愁苦委屈,诉说着女校的种种恐怖,我心里又萌生了新的不安。


现在告诉他没问题吗?在他精神状况不太稳定的时候,我把小兔结婚的事告诉他,会不会成为他无休止逃避现实的借口呢?应该不会吧?但是,如果万一学长因为耽于杯中之物,而丢掉了代课老师的职位,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还是看看情况再说吧。


“小兔读研也很忙,要写论文什么的。”


“可是,我给她的公寓打过好几次电话,都只能听到一个干巴巴的声音说:‘这个号码现在无人使用。’”


“啊,对了,对了,她跟我说过她搬家了。下次我见到她,问问她的新号码。”


若是平时的学长,此时一定会尖锐地质问我:“匠仔,不对啊,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然后就是一连串让人招架不住的盘问。然而,今天学长却没说什么,果然去女校任教的事让他很烦心,没空关注对方的举止是不是可疑了。


“话说,学长你对女校的偏见相当大啊。”


“这不是偏见,你小子什么都不了解,就会说风凉话。”


“学长你对女校了解很多吗?你还没有在那里正式上过课呢,而且,也没有在女校学习生活的经历。所以,你还是不要现在就对女校抱有这么消极的看法比较好吧。”


“我大一时的一个同学毕业后做了女校的老师。他住在县外,一个人独居。前一阵子,我去那边参加招聘会的时候在他家住了一晚,然后他告诉我他早就辞去了女校的教职,现在在一家运输公司做经理。”


“那个人不会是因为对女学生下手,事情败露被开除了吧?”


“喂喂,我还没说到那里呢。不过,你猜对了。”


“我开玩笑的。我还以为只有电视剧里才会有这种桥段呢。”


“我也不好说现实中是不是常有师生恋这种事,不过,怎么说呢,应该不少见吧。但是,听熨仔讲完他的遭遇,我觉得他的情况可能有点特殊,有时候过于受欢迎也会招来祸事。”


漂撇学长的这位同学叫熨斗谷,但是学长习惯叫他“熨仔”。他这个爱起外号的毛病不知什么时候能治好。


“熨仔这个人啊,真是个好男人。虽然不如我,但也不比我差多少。他为人稳重,性格温柔,不受女生欢迎才奇怪呢。上大学的时候,就有不少女生惦记他。但是,熨仔是个严谨认真的人,绝不会仗着自己受欢迎就到处拈花惹草。这方面也很像我,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我们两个才成了好朋友。嗯,一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