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多彩多姿的生活经验中,埃勒里·奎因从没有比这天早晨在客厅布置伟大的实验场景更小心谨慎过。而这一次,奎因探长和他一起合作完成。
他们相信绝对的小心和煞费苦心的准备是必要的,这样就用不着费心去和任何人解释。因为唯一一个能够理解其原因的人却不在——韦利警官,这个平时总是精确守时的人并不在现场。再一次——因为过去也曾有过一次,探长对他的消失并不介意。
一开始整个过程就十分顺利。一大早一位从总局来的冷面警探召集了一些和这个案子相关的人手,之后就任命自己为没有报酬的保镖。没有解释没有借口,只要说“奎因探长的命令”,所有的警察都会保持沉默。
因此,当钟走到十点整,唐纳德·柯克办公室外的接待室——也就是犯罪现场——挤满了好奇的、颇为震惊的人。在警探哈格斯特伦警惕的目光下,低声咆哮的休·柯克博士坐在轮椅上,被顺从的戴弗西小姐推进接待室。唐纳德·柯克和他妹妹玛塞拉在警探瑞特的陪同下走了进来。皮肤泛着淡紫色的坦普尔小姐和警探赫西一起进门。格伦·麦高恩走了进来,他受到了警探约翰逊的“照顾”,十分愤怒,但没有反抗。费利克斯·伯恩十分不情愿地一早就到了,在警探皮戈特的催促下走了进来,后者好像对他的任务十分反感。奎因探长本人站在艾琳·塞维尔身旁。奥斯本发现他自己被一个强壮的警察推进接待室。连钱塞勒的经理奈和浓眉大眼的酒店保安布鲁梅尔、楼层管理员沙恩太太,还有柯克的管家哈贝尔,都被有礼但严密地监视着。
大家集合好后,埃勒里·奎因轻轻地把门关上,对着这群安静坐着的人微微一笑,然后非常专业地看了看所有靠墙站立的警探们。他对奎因探长点了点头,老奎因静静地站在通往走廊的门前,埃勒里随即大步走到房间中央。
白色的晨光透过阴沉的云彩从窗外照进来,天空给人一种压抑感。一个像棺材似的木箱就放在他们面前,盖子并未盖紧。里面的东西没有完全呈现在他们眼前,所有复杂费解的目光,纷纷投向那口棺材。
“女士们先生们,”埃勒里·奎因开始说开场白,并把一只干净的鞋踏在木箱盖上。“我猜大家一定对今天早上把你们请到这里的原因非常好奇,我不会让你们的困惑持续太久。今天早晨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揭穿谁是杀害不久前来这里的那个人的凶手。”
他们僵硬地坐着,恐惧又着迷地瞪大眼睛看着他。戴弗西小姐低语道:“这么说你知道——”她咬紧嘴唇,困惑地红了脸。
“闭嘴。”柯克博士呵斥道,“我们能否这样理解,奎因,这是你所钟爱的犯罪侦破的怪异演示中的一次吗?我必须说这——”
“仅此一次,拜托,”奎因微笑着说,“是的,柯克博士,我的目的就是如此。这么说吧,是战无不胜的逻辑的具体展示。心灵可以超越一切。最后的胜利属于能自我教育的大脑。对于你的问题——戴弗西小姐,我们将会证明一些有趣的事,并且看看它们将把我们引到什么地方。”他举起手。“不,不,不要发问,拜托……噢,在我开始之前不要问。我想,要求凶手自己往前站一步,同时节省我们双方的时间和脑力,是否是徒劳的?”
他严肃地看着众人,但是没有人回答。所有的人都心虚地盯着他的脸。
“很好,”他干脆地说,“开始吧。”他点着一根烟,半闭双眼。“在这个案子中,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是所有的东西在凶案现场都是颠倒的,包括死者身上的衣物,全都被反穿着。我说的是‘令人震惊’。甚至我那在观察判断这类现象方面训练有素的头脑对此也感到十分惊讶。我大胆地说,甚至连想得出这倒置的方法并把它付诸实施的凶手,也不能确切地意识到这件事是多么令人惊讶。
“惊讶之余,我开始着手去分析这些现象,或者不如说是事实。经验告诉我,罪犯在犯罪时的积极行为——与下意识行为相反——很少是没有目的的。这件案子是一个积极而有意识的行为。它难度大,需要花费宝贵的时间来完成,我稍后会说明。因此,在它背后一定有原因。虽然它看起来的确像是精神错乱的发狂之举,但至少,这种举动包含着理性。”
他们都全神贯注地听着。
“我承认,”埃勒里继续说,“直到昨天,我仍然抓不住凶手的目的。我拼命在头脑中找寻答案,但是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被倒转了过来。我猜,这桩罪行中的倒转是指向本案中的某个人的,而这个人也具有倒转的特征。这似乎是唯一的可能。然而我不断陷入语言学、集邮,以及专业术语的罗网中,这些东西让我一头雾水,以致我不止一次要彻底放弃。各种各样的古怪问题亟待解答。如果每一样事物都被倒转,是暗指某人有倒转的特性,那这个人一定与这起谋杀案有关。倒转真正的意义是什么?它会把谁扯进这件案子?还有,更重要的是,谁第一个把所有的东西倒转?到底是谁牵连了谁?”
他轻轻地笑了笑。“我看到了你们脸上困惑的表情,我不怪你们。我找到了很多线索,当然,它们引导着调查的方向,但是很不幸,它们把人引向晦暗,而非引向明确的答案。至于是谁做的,是不是凶手?还是一个无意中目击凶案的人做的?如果是凶手要意指某人,那应该有被陷害的对象才对;然而这一陷害是可以想得出的最可悲的陷害,因为它是如此不确定、如此含糊不清、如此令人难以理解。如果所有的事物是被某个目击者弄颠倒的话,为什么这个人不更明确地说出来,而是用这种极其含混而复杂的方法留下线索暗示凶手的身份?你们现在明白我曾面临着什么情况了吧。无论我朝哪一方面想,眼前都是一片黑暗。
“后来,”埃勒里喃喃地说,“我发现事情的经过是那么简单,而我是多么容易把自己引入歧途。我犯了一个错误:误解事实。我的逻辑推理并不完备,并没有考虑到一个惊人的事实:倒转通常有两种解释,而非一种。”
“我听不懂你这种西塞罗式的演讲,”费利克斯·伯恩突然说,“这事是真的这么深奥,还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位从中国来的先生,”埃勒里说,“会很高兴看到大家遵守礼仪并保持平和的。你很快就会明白的,伯恩先生……诚如你所知,我反复思索最后发现了这个谜语最可能的两个答案。第一个我已经提过——将每件事物倒转的用意是要指出某个与本案有关的人,而这个人的某些方面正是颠倒的。另一个含义曾被我忽略掉了,”埃勒里的身体微向前倾,继续说道,“把每件事物都倒转,是为了要掩盖与这案子有关的人的身份!”
他停下来,重新点燃一根烟。他仔细观察他们每一张脸,但看到的只是迷惑。
“我看,有必要解释一下。”他缓缓地吐了一口烟说,“第一种可能性使人离本案真相越来越远;而第二种可能性则指向本案。第一种可能性是要显示什么;而第二个却是要隐瞒事实。也许我可以借由发问来说得更清楚:尸体以及犯罪现场的所有东西都被倒转,那么有谁是需要被隐藏的?在这案子相关的人之中,谁必须被隐藏、被伪装、被掩饰?”
“嗯,如果这具尸体和所有事物都被颠倒的话,”坦普尔小姐低声大胆地说,“一定是死者的某些事情必须被隐瞒,我想。”
“太棒了,坦普尔小姐,你抓住关键了。在这个案子里,只有一个人,必须将所有事物反转才能达到隐瞒的效果,那就是死者本人。也就是说,在这桩案子里,并非借由倒转的意义来寻找凶手,或是可能的共犯,或者是凶案可能的目击者。必须寻找与死者相关的倒转的意义。”
“你说得那么快,好像一切都很合理,”伯恩说,“但是我还是不明白——”
“正如荷马所说,”埃勒里低声说,“‘让我看见事实,就不再疑惑了。’对什么人说什么话。显然,问题是倒转的含义与死者有什么关系?确切地说,与他相关的倒转到底是什么?是的,就我们的推论来看,有些关于死者的事物被颠倒,是凶手为了要隐瞒、掩饰、遮盖其所做所为。也就是说,如果死者有些事,或者某一件事,是倒转的,那么凶手把和死者有关的其他事物都倒过来,是不是就可以遮掩死者身上唯一的倒转之处——要分辨出死者身上存在的倒转之处,一开始确实是一件极困难的事。”
年轻的出版商眼中流露出极惊异的神色,他紧闭着双唇往后一靠。然后,他以新的、困惑不解的方式研究着埃勒里·奎因。
“一度我的思索达到这个阶段,”埃勒里继续带着揶揄的表情说,“我知道我终于站在一个稳固的基础上。我有了可以继续工作下去的条件——世界上最明确的东西:一条确切的线索。它立刻确认了以前忽略的一个事实,而且奇迹般地驱散了迷雾。因为,我只要问我自己,死者的尸体有没有任何迹象,任何可能指出最初倒转之处的地方——即凶手刻意颠倒所有的事物来掩盖的现象。很快就有答案了。它就在那儿。”
“线索?”麦高恩低声说。
“我亲眼看见了尸体。”唐纳德·柯克开始用好奇的语气说。
“拜托,先生们,时间宝贵。这有什么含义呢?这条线索呢?事实是死者身上没有领带,犯罪现场也没有!”
即使这时埃勒里大喊咒语“阿不拉卡达不拉”,也不可能使听众的面部表情更茫然。
“没有领带?”唐纳德屏住呼吸说,“但是——”
“根据我们想当然的判断,”埃勒里耐心地说,“死者应该是戴着领带的,但是凶手拿走了,因为领带可能会使死者的身份有据可查。但是现在我可以肯定根本没有领带;也就是死者根本没系领带!记得吗?当他和沙恩太太、和奥斯本交谈,或出现在戴弗西小姐面前时,他都用围巾裹住他的脖子。换言之,凶手根本没有拿走任何领带。”
“充其量,”柯克博士不由得产生兴趣,他抗议道,“这是泛泛的推断,奎因。这只是理论上的,不一定等于事实。”
“我亲爱的博士,这个推测是凶手为了掩饰某些事而颠倒一切这一论据的必然结论。但是我也同意,如果它就这样成立,的确是不够充分。很幸运,一个既存事实提供了确凿的证据。”埃勒里扼要地补述了帆布袋的发现经过并一一说出里面装的东西。“因为里面有死者的必需品,从外套到鞋子,样样俱全——然而最常见的物品却不在行李袋里——一条领带。可以肯定,领带不在的理由一定是行李袋的主人并没有戴领带的习惯。你明白了?”
“嗯,”柯克博士喃喃道,“的确是可靠的证明,这个人是不戴领带的……”
“之后本案就纯属儿戏了,”埃勒里耸耸肩,晃了晃手中的烟。“我问自己:什么人总是不打领带的?”
“神父!”玛塞拉脱口而出。她往后一靠,脸变得通红。
“完全正确,柯克小姐。一个天主教神父——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个天主教神父或圣公会的教士。后来,我也记起了一些事,所有见过他或和他交谈过的证人都提及死者的声音有独特的音质。他的音质特别柔和,几乎是甜过头了。然而这绝非结论,在本案中,它甚至不能算是一个不错的线索,它只是正巧符合我所推论的神父会有的特征。行李袋内还有一本非常破旧的天主教每日祈祷书,以及一些宗教人士用品……我无法再对我的结论有任何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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