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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领家


梅游记楼开张期间,有很多的事需要筹备。看起来只是换个名字、老板娘更替而已,但也并非如此。无论内外,要处理的问题都堆积如山。


其中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寻觅新的花魁。如今不同以往,从新人开始培育,过个几年才能接客的做法已经落伍,不如直接找一个能尽快开工的花魁。虽然有母亲和喜久代辅佐,但我还没有调教新人女孩的能力。


再说……根据当时的国家规定,年满十八岁才能接客。因此在吉原,未满十八岁的少女都是“下新”,负责打杂。但是,说来丢人,金瓶梅楼……不,整个桃苑花街,无论哪家青楼,花魁都是十五六岁就业。因此不管别人怎样,在梅游记楼,我要彻底废除这样的违法行为。


还有,当时日本面临的形势,也逼得花街不得不这么做。商店里的物资迅速减少,味噌、酱油、煤炭和火柴等都改为凭票制,就连大米也在统一分配额度。青楼的大家都没有养闲人的余力。不过花街受到军队的优待,比起普通家庭已经好上太多。尽管如此,母亲和喜久代都认为要招到能很快工作的花魁,这点我也感同身受。


从中介狭川先生那里收到了好几个人的资料,其中就有糸衫染子。从照片上看她容貌上佳,二十三岁的年纪,曾是大店家少奶奶的经历,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这份资料包含了本人的照片和户籍抄本,还有经历、家族关系与目前状况。如果对方是未成年人,那么还要在这份资料中加入父母的承诺书。如果在吉原的话,他们会认真地询问当地警察,调查资料中记录的内容是否属实,桃苑花街当然不会大费周章。只要确认父母的承诺书,搞清户籍抄本是不是伪造的,就没有其他的事了。像染子那样的成年人,经过她本人同意进入花街的,更是万无一失。


顺便说句,狭川先生是母亲和喜久代非常信赖的中介。狭川先生的眼力非常出众,能够看穿卖身姑娘是否隐瞒恶疾。比如梦游症、癫痫病、偷盗癖,还有夜尿症等。但他对于这些少女和女性也不会视而不见,而是积极地寻找她们与青楼之间的解决方法,所以取得了双方的信赖。另外,他有中介人员很少有的谦虚品格,即便是去规模很小的青楼,他也会避开正门,从厨房后门或者内玄关进来。若是他介绍的人,肯定没有问题,让人非常放心。


话说我会想起樱子,并不是因为看到了染子的照片。在樱子出嫁的一年半以前,我们就没再见过面,况且她已经嫁出去五年有余,我已经记不清她的长相。不过我记得很清楚她嫁给了××县和服家的少爷。然后,我发现染子的资料中,夫家写着××地方的和服批发商糸衫家。脑中自然想到了樱子,怀念的思绪泛起心头,忍不住地脱口而出她的名字。当然,招致了什么样的后果当时还不知道。


“樱子……绯樱吗?”


喜久代起初莫名其妙地盯着我。我给她看了染子的资料,又解释了一番。


“哦啊!虽然地方不一样。夫家做的生意是一样的。”


她恍然大悟,又再度自信地端详起照片。


染子的娘家是某偏远村落的贫困农家,因缘际会下嫁给了××地方的和服批发商——糸衫家长男。但是,嫁过去的一年后,夫家生意就一落千丈。而她的娘家也从夫家借去大量金钱。长此以往,两家会玉石俱焚。而且,如果她没有嫁到夫家,可能早就沦落花街。因此,染子觉得现在卖身去帮助两家还为时未晚。以上内容,被轻描淡写地记录在履历资料中。


这并不是草率的决定,而是做好了觉悟。看到写在最后的文字,我对仅比我大一岁的染子,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后来我才注意到,其实说出樱子名号的时候,我无意识中将自己与染子小姐重叠在了一起。青楼的女儿和贫农的女儿,分别嫁给了餐馆与和服商,结果一位从夫家逃走,另一位则是卖身救助两家人。我们两人走过的路截然不同,却让我不禁产生了某种特殊的感情。


因此,我决定见见她再说。


“叫作染子的这个人,没准是宝藏呢。”


送走中介狭川先生以后,喜久代在内室中说出了这句话,我就像自己受到称赞一般。


话说回来,无论她本人下定多大的决心,也不一定可以成为花魁。反而可能因为投入过度,导致悲惨的结果。不过,独具慧眼的喜久代只看照片和资料就认定是宝藏,再也没有比这更靠谱的。


但很快我就意识到了,她是基于鸨母的立场上做出的冷酷判断。


“喜久代觉得染子能行,是吗?”


“是,嗯,没错。”


喜久代不知为何有点心不在焉地回应。


“不只是因为她们的夫家做的生意相同,从某种角度来说,你不觉得她和绯樱有点相似?”


喜久代指着照片,多次向我寻求意见。


“怎么样?你和绯樱一起读过书吧。你对她的印象应该跟我们不一样。”


“都过去那么久了。再说,染子虽然也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不过,绯樱更加稚气一点。”


“是的,说得也是。”


姑且是得到了喜久代的认同。


“那个涉世不深的绯樱,嫁入商家以后是不是就会像染子这样呢?这么想来,照片上的容貌就差不多了吧?”


“嗯……说得也是。”


喜久代说得有理,我也不能否定。但我还是不知道喜久代想说什么。


“小姐也……啊,不,老板娘产生联想也很正常。”


说完,喜久代忽然切换回鸨母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的意思是说绯樱以前的客人,会不会把染子误认为是已经出嫁的她又回来了?”


这话让我着实一惊。


“什……什么意思?”


“可以这么包装一下染子来吸引客人嘛。”


“可……可是……这种谎言……”


“不是你想得那样,那种谎言一下子就会被拆穿。”


喜久代满脸得意的笑容,缓缓地说出计划。


“让染子成为第二代绯樱。”


“啊……”


我还是没能明白,喜久代指着照片向我解释:


“这女人就算正常接客,也能做得很不错。但是,既然有料,没有不用的理由啊。”


“料……”


“是啊,夫家的生意一样,容貌相似。夫家的事是真的,至于是否像绯樱,那就交给客人自行判断。简单来讲,能够这样宣传就行。虽说是好几年前的事,桃源楼的红牌花魁赎身走了,他们就找来一个未经世事的女孩,让她承袭了第二代,结果大获成功。”


我终于明白了,但还是认为她的提议太荒唐了。


“年龄虚报两岁就完事了。”


“第二代绯樱,怎么可能……”


“绝对会引起轰动的。”


“对初代绯樱来说,是不是不太吉利?”


“那孩子在××县呢,怎么会知道呢?”


“但是,都是做和服生意的。要是传出什么流言……”


“往哪里传?糸衫家的媳妇沦落花街,他们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呢。因此,就算同样是和服行业的,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说虽如此,真的就可以这么做吗?”


喜久代察觉到我的口气略有责备的意思,眼光也变得锐利起来。


“恕我直言,像您这样年轻又没经验的老板娘,很容易被轻视。即便周作少爷负责外务,管事的老板娘可是优子小姐。而且,周作少爷对于花街的事务,也是一个外行。不过,少爷是个男人,比起抛头露面的老板娘,受到的压力要小很多。虽然也还是相当的辛苦。”


喜久代说中了我最担心的问题。


“说到轻视,不仅仅是外务。梅游记楼也是一样。就说那些有经验的花魁吧,她们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前老板娘的女儿?以后怎么打交道?如今仍是捉摸不定。当然她们也不至于表面上跟你对着干。但也许在什么时候,可能就会跳出来戳你的脊梁骨。”


眼神锐利的喜久代说到这里,缓了一下。


“老板娘现在还没有建立起威信,其实对于双方来说都很麻烦。老板娘还是该趁现在抓住机会树立权威,比如做出能增加我们楼收益的措施。”


“推出第二代绯樱吗?”


“我想让她搬进别馆三层。”


感觉胸口紧了一下。这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金瓶梅楼发生的那些怪奇事件的全貌。不过通小町跳楼自杀和月影的意外事故,我还是有所耳闻的。


“但是,那个染子会同意吗?”


当然,她还没有决定要不要来我们这里,即使她到梅游记楼工作了,也有可能拒绝承袭第二代的花名。


我说出来自己的担心,只见喜久代笑了。


“要是如此,那就再想办法吧。”


换作母亲也会这样做的吧。我强烈地感觉到了在青楼环境下生存的女性们,到底有多么的坚强。


啊,竟然沉浸在感伤中了,不好意思。


染子最终决定到我们楼工作。起初是因为中介狭川先生没说清楚,让她面有难色,她说自己其实并不想来桃苑花街。但她得知自己会承袭第二代绯樱,反而有点跃跃欲试,果然她们还是有缘分吧。


喜久代在听过之后,露出了钦佩之意。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就算行业不同,生意的门路都是相通的。”


虽然嘴上没说,但喜久代一定认为染子可以教我许多东西。但我没有生气。比起老板娘的立场,我更想亲近一下染子。


通过中介狭川先生,梅游记楼买下了染子。写在字据上的金额相当可观,不仅仅是因为我对染子的期待,也有支持她的心情。喜久代自然是不愿意,我不得已拿出老板娘的权限决定下来。


听说她的卖身钱全部经由狭川先生之手送至夫家。此时我才体会到了自己继承的家业到底有多残酷。那时还没熟悉花街的工作,每天都患得患失。


送给中介狭川先生的鱿鱼干——在花街上记为“守留女”,我跟喜久代商量之后,决定给他四条。这是花街历来的规矩。数量越多就表示老板越满意中介的姑娘。通常会给三条左右,很少有给五条的。若是染子的话,我想是不是能给五条?喜久代坚持给四条,我也没有反对。


要说为什么写成“守留女”,大概是指“长期留在花街上守护花街”的意思吧。世人逢喜事之时,都会用鱿鱼干作为贺礼,花街上有新的女孩进来,对青楼而言也是喜事吧?


我还听过一种说法。该说是恶毒还是讥讽呢?说在青楼做得久了,女人味就会流失殆尽,最后就像鱿鱼干那样。


是的,立场不同看法也就不同。


狭川先生与喜久代的谈话还没结束,我就先带着染子去房间,给她安排了本馆二层最里面的房间。


走出内室,从正面楼梯走上二层,沿着走廊向里面走的时候,我被女佣安美叫住了。她说有事情找我,之前一直在等中介离开,见我和染子要上二层,赶紧从厨房追了上来。


谈论完菜单的事以后,安美与我在楼梯上道别,我回过头望向走廊的前方。


“啊!那边不能走哦。”


眼见染子正要拐向连廊转角,不自禁地叫住了她。


这条曾经连通本馆和别馆二层的走廊,几年前不知为何给堵上了,无法通行。虽然我决定在梅游记楼开业时再次打通,可是现在还没有通。我本来想告诉她这件事。


嗯,是的。那个时候,我还没读过樱子的日记,所以并不知道走廊为何会禁止通行。因此我叫住染子,也是极其自然的事情。


但是——


“啊……”


转过头来的染子惊呼一声,显得非常吃惊,脸色都发白了。


“啊?不能走?”


“是的,这条走廊堵上了,过不去的。”


“可……可是……”


说到一半,她就戛然而止。


“怎么了?”


我向她走近,发现染子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


“到底怎么了?”


我继续追问,她像是很在意背后的样子。


“可是……”


又只是说了开头,她还在关注着背后,惶惶不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