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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领家


走出店面一看,比平时更加华丽的纸罩烛灯在屋檐下一字排开,写着“梅游记楼”四个大字的崭新招牌挂在楼上。其他青楼送来的礼花装点门面。格子窗里的花魁照片绽放着耀眼的魅力,瞬间就能吸引众人的视线。就像是诱蛾灯,引诱着宛如飞蛾的客人。就连身为女人的我,只是盯着妖艳闪耀的青楼,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


当天傍晚,在化妆室内整装完毕的花魁全部聚集到了神龛之前,我做了简短的致辞。除去仪式性的内容,我只有两点重要声明发表。


首先,外送餐馆的手续费和客人的打赏钱,原来通通归店里所有。从今往后,接待客人的花魁同样也有分成。另外,去医院看病的费用,本来是由花魁全额负担,今后我会考虑更恰当的方式。总之,梅游记楼的两条新措施,分别是增加花魁的分成,以及减少她们的负担。


关于这个改革方案,我找母亲和喜久代商量过,但是遭到两人强烈的反对。她们的理由是经营青楼远比想象中费钱,这样是无法经营下去的。其实我早有心理准备。于是,我把以前的账簿拿了出来,逐一作出反论。我甚至还给她们两人例举了具体数字,结论是账簿上体现出的较多盈余,返还一部分给花魁完全没有问题。


长期经营青楼的母亲当场就验算出了我的结果。但是直到最后,她都没有赞成。


喜久代则是旁敲侧击。


“要是惯坏了花魁就麻烦了。她们慢慢地就会得意忘形。严厉一些其实是对她们自己好。”


喜久代的经验之谈,大致上不会有错,我也相信她说的话没有错。


我身为青楼老板娘的女儿,不愁吃穿地活了二十二年。富足的生活却源自压榨花魁的血汗,她们用血汗赚来的钱养大了我,从我认清家业的那一刻,就在内心的深处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报恩。所以,当我提出继承青楼的时候,最先考虑的就是花魁们的待遇。


母亲也许理解了我的决意。


“既然你是老板娘,无论如何都要将青楼经营下去。”


说完这句她便不再说什么。


“果然是母女啊。”


喜久代貌似有点佩服地低声念叨,苦笑起来。与母亲相比,我还是经验尚浅的老板娘。不过,只要保持着坚持到底的那股顽固劲儿,谁会说我们不像?


“话说回来,如果没有这种志气,可是做不了青楼老板娘的。”


在喜久代鞭策般地激励下,改革措施定了下来。母亲认为既然她已经隐退,由我决定就好。而喜久代虽然提出忠告,但她也认为还是交给新任老板娘全权处理为好。


这项改革公布以后,花魁欢呼雀跃,甚至爆发出声势浩大的欢呼声。


“比起前代老板娘,简直是天壤之别。”


“乌鸦窝里出凤凰了。”


“这样的话就要更努力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从各处传来。


“哼,收买人心吗?”


虽然也有负面的声音,也不过只是少数,基本上所有人都为这项改革欣喜。


我不失时机地又发表了承袭第二代绯樱的事。刚说出口就听到了不满的声音,不过,比我预想得要少很多,可以忽略不计。我的权宜之计成功了吧。


染子转眼间就成了人气很高的花魁。如同喜久代的预期一样,她赚到的钱完全不辜负三层贵宾室的规格。


她会受到士兵的欢迎,主要还是豪商家的少奶奶为了还债不惜卖身花街的设定的功劳。当然,其中也有客人的共同癖好的原因,比起那些技术出众的青楼女,这个人妻出身的普通女性更具吸引力。


但是,境遇相近的人妻,又何止染子一人?家庭支柱的丈夫被征召入伍,留下女人照顾夫家公婆和孩子,只能依靠女人维持生计的家庭,当时究竟有多少?然而谎称去朋友开的军工厂里赚钱,实则在花街上卖身的女性又有多少?


那些花魁面对士兵,根本不会主动寻欢,甚至连寒暄的招呼都不打,只是僵硬地躺在那里。逛惯了花街的老兵会觉得新鲜。但是尽管如此,仍是远远达不到染子受欢迎的程度。毕竟能够配上梅游记楼别馆三层的花魁,一定还有什么更加特别的东西,很多客人都是意欲探求而来。


染子表现出的未经世故,一言一行中的羞耻感,招待客人时的热情,这些矛盾形成的鲜明反差才是她受欢迎的真正理由。


“她在不经意间表现出了商家交流时的状态吧。”


喜久代是这样说的,染子成为摇钱树指日可待。


不过,令人困扰的是由于染子比预想中要火,招来了姐妹的羡慕和嫉妒。虽然喜久代已经严密监视众人,但过于偏袒染子反而激化了矛盾,这是非常棘手的难题。


不过染子似乎自己搞定了这个难题。无论是富商的客人、花街的士兵,还是嫉妒自己的姐妹,对染子来说没有区别。八面玲珑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人吧。


没有听染子说过别馆三层的怪事。即便是有,因为忙碌可能也无暇顾及。


但是,她做了一件很奇妙的事。每到傍晚,不管太阳是否还高悬空中,她都会早早地将窗帘拉上,而且只拉那扇临楼的窗户的窗帘。其他的窗帘在夜幕降临之后才拉上,唯独西侧这扇,夕阳西下之前,绝对拉得严严实实。


消息最初是从士兵们那里听来的,然后传到了花魁们的耳朵里,不久之后就传遍了店里。貌似我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还是女佣雪江暗地里告诉我的。


“老板娘,您知道吗?”


她在一层的走廊上突然发问,我也是满脸疑惑。然后,她跟我说了染子的秘密。过了一段时间,我还在想为什么是雪江来告诉我,当时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我回到内室就传唤来了喜久代。


“喜久代,关于染子那个古怪的习惯,你知道吧。”


听了这话,她罕见地顿了一下。


“……哦,好像是有这事。不过,都是传言而已。”


“有的花魁可不认为是传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我不依不饶地追问,喜久代认真地否定起来。


“雏云说的吗?这个巫妓嘴里的话,您可不能相信啊。”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店内无论发生什么,哪怕是再小的事情,老板娘都要掌握,喜久代也是这样说的。但关于窗帘的事情却是另当别论。身为鸨母,她肯定知道客人之间的传闻。更何况在花魁们之间也都传开了,那个时候,在全员都已知晓的情况下,身为老板娘的我更应该知道才是。


她在故意对我隐瞒。


我只能这么认为。可是喜久代为何要这么做?转念一想,我差点就喊出了声。


她是不是知道别馆三层怪谈的详细内容?


但是出于某种理由,她又不想让别人知道。


金瓶梅楼资格最老的人,不用说便是喜久代。若是店里隐藏着什么秘密,她不可能不知情。要说她比母亲还要清楚店里的情况,我也一点不惊讶。


眼下继续追问也不会有结果,我又不愿意轻易放弃。如果不是在连廊和别馆三层亲眼目睹染子眼神的奇怪反应,我也不会拘泥于这件事。既然她的目光里流露出来恐惧,我也不能置之不理。作为梅游记楼的老板娘,不,出于个人意愿,我也很想知道自己所继承的这家青楼,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我也想过直接去问染子本人,不过,估计她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问了也是白问。她只是感知到了某些不好的东西,却不知道前因后果。如果我冒失地打草惊蛇,只会增加她的恐惧,还很有可能让她产生换房间的想法。作为老板娘可不能冒险。


我就等着医院的例行体检日。喜久代陪伴其他花魁出门,我抓到了与雏云独处的机会,然后将这位巫妓请进了内室。


“雏云,你听说过第二代绯樱傍晚便会早早地拉上窗帘的事吗?”


因为时间紧迫,我就直奔主题。


“这么说来,大家最近都在谈论……”


“她为什么会这么做?你有什么想法吗?”


“您是在问我?”


出乎意料的迟钝反应,让我不知该如何追问下去。我认为只要在两个人独处的情况下,稍加试探,她就会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没想到对方口风很紧,让我颇感为难。


“那么作为巫妓,你知道什么吗?”


“老板娘要是这么问……”


雏云也困惑起来,她闪烁不定的眼神不时地瞄向我,像是强忍着想跟我说什么,又不敢说的矛盾心情,令我费解。


“嬷嬷去医院了吗?”


“嗯,陪花魁们去进行每个月的例行体检了。”


面对突然提问的雏云,我也自然地回了一句。话音刚落,我意识到她好像是担心谈话内容会传入喜久代的耳朵里。


“喜久代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哦……”


雏云虽在附和,能看出还在犹豫。


“也许你觉得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作为梅游记楼的老板娘,我有权利掌握一切。”


“哦……”


再次回应以后,雏云开始试探性地发问:


“嬷嬷什么都没说吗?”


“嗯,什么都没……起初还是雪江告诉我的。”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


“看样子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句一出,雏云明显有了反应。她的表情告诉我再使把劲,她就会把我想知道的说出来。


“我下面要说的话,你可别对任何人讲。我都没跟喜久代说。”


只见雏云猛地探出身来。


“事实上——”


于是,我把染子在连廊和别馆三层的怪异举止,一点不漏地全盘说出。我觉得如果我开诚布公地先说清楚,雏云一定会回应我的。


“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那个第二代绯樱遇到过这样的事了。”


然而,雏云如此轻描淡写地说着,着实让我一惊。顺带一提,花魁称染子是第二代绯樱。


“为什么?你们听谁说的?”


“老板娘,这种事是藏不住的,自然而然就会传播开来。”


面对追问的我,雏云却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


“那么,不提这事。她在贵宾室里做出的奇怪举动,再加上我刚才说的不正常反应。我担心其中是有什么隐情?”


“这也难怪。”


雏云没有反驳我的说法,我就不失时机地继续追问下去:


“无论什么事,只要你知道的,可以告诉我吗?”


“哎,既然老板娘这么说——”


雏云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然而她却滔滔不绝地讲述起发生在金瓶梅楼的各种令人颤栗的惊悚事件。


她曾经在那间贵宾室的正下方房间,目击过从窗外窥视室内,令人毛骨悚然的花魁脸。


其他花魁也说那间贵宾室正下方的房间十分阴冷。


以前有一位叫福寿的花魁,也在日落之前就要拉起那扇西面窗户的窗帘。


结局是福寿跳槽。


通小町从贵宾室的那扇窗户跳楼自尽。


初代绯樱差一点从同一扇窗户跳下。


月影在打掉“鬼孩子”之后,也是从那扇窗户纵身跳下,不过奇迹般地得救了。


有某些不知道正体的诡异之物从庭院里的暗小屋前往贵宾室。


听到一件接着一件的怪谈,内室的空气也变得越来越冷,我只觉得脊梁骨直冒寒气。


尤其是知道封堵本馆和别馆之间连廊的理由时,回忆起染子亲眼目睹的景象,我差点哆嗦成了一团。


不仅如此,原以为是放置杂物的庭院小屋,竟然是花魁怀上“地狱肚”之后堕胎的场所,更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关于这事,无论是母亲还是喜久代,从没跟我提过半个字。


随着我的低语,雏云别过视线。


“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所以,前老板娘还有嬷嬷也觉得没有必要对您提起吧。”


很久以前吗?其实也就是几年前发生的事。我还以为自己对花街已经无所不知,此刻我才领悟到,我犯下了非常严重的错误。


但是,没有时间让我气馁。贵宾室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挡在我的眼前。


“求神祛灾,做场法事会不会好一点?”


我试着问她,雏云点点头却露出凝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