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有什么东西吗?”
我望向染子的身后,什么也没有啊。只有向内延伸的走廊,以及通往连廊的转角。
她的样子非比寻常。我们谈话之间,她已经返回到了走廊,站在我的身旁。
“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好好解释清楚?”
再次向她发问,而她只是回以怀疑的眼神,似乎觉得我有什么隐瞒着她。无可奈何,我也只能回视她。过了一会儿,她轻声细语地开口道:
“……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有人从那个转角走过去……”
顺着染子的视线前方,正是连廊的转角。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就已经打起寒颤。
“什么样的人啊?”
“背影,只是一晃而过……”
她的口吻好像知道什么一样。
“女人吗?”
“……像是。”
“穿什么衣服?”
“没看清……”
“感觉像什么?”
刹那的踌躇之后,染子开口说道:
“……花魁。”
我们两人走上二层的时候,已是日落时分。因为那天正值三月下旬的阴天,外面已经开始变得昏暗起来,但还不至于看不清屋里的人穿的衣物颜色和花纹。而且,染子的夫家就是和服批发商,她只需扫过一眼就能形容出来。
当时那个时段,梅游记楼的花魁全都挤在一层的化妆室,正忙着梳妆打扮,不太可能有人这么快就整装完毕。而且,无论是谁也不会去走不通的连廊。
“那个人穿着花魁的衣服吗?”
染子貌似没有自信,歪着头在思考。
“还是只穿着长衬衣服?”
她依然歪着头,没有自信地答道:
“我应该清楚地看到了……”
“但是我们楼的所有花魁都在化妆室啊。”
染子瞪大了眼睛。
“化妆室在一层吗?”
“差不多就在下面。”
她直勾勾地盯着地板。
“你先待在这里。”
说着,我慢慢地挪向连廊转角,当时非常惊恐不安,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
只能暗自给自己打气——我可是这家店的老板娘,鼓起勇气,竭尽全力地迈开步子向前。
到了转角处,战战兢兢地向连廊窥视。就在连廊的正中位置竖着一块木板门,还被两根细长的木板钉上了“×”印记,完全被封住了。连廊左右有采光的窗户,也不是一片漆黑。所以,别说花魁,根本什么都没有。
“啊!”
从背后传来吸气的声音,我吓得转过身去,眼前是染子的那张苍白的脸。
“怎么了?”
“那个……怎么可能……”
她紧紧地凝视着封住连廊上的木板。
“走不通吗?”
“嗯,最近打算请工匠过来,拆了木板。”
“那……那么,刚才那个人……”
竟然穿过了无法通行的连廊。
“那个人在转弯之前,你见她经过走廊了吗?”
“老板娘被叫住的时候,我也回过头来。你们开始讨论菜单,我就又转了回去,然后就见有人转过去了……因为只有背影,就忍不住跟了上去……”
“那个人是正要转过去吗?”
“……是的。”
染子点头,脸上隐隐露出还好没有跟着过去的样子。
也就是说,那个疑似花魁的人物,不是比我们先到的,也不是从走廊的最深处走来的。如果从那里过来,我一定会注意到。那么,就是几秒前从连廊附近的某个房间里出来的。
但是,那个人在本馆二层的房间干什么?
花魁应该都在一层的化妆室,那个人到底是谁?
进入无法通过的连廊之后,那个人又消失去了哪里?
脑中瞬间浮现出三大疑问。就在我还没有展开思考之前,突然感觉有只冰冷的手触碰到了我的颈项,一股恶寒从背后传来……
等我反应过来,我与染子两个人面面相觑。即使她没有说,我也清楚她感受到了同样的疑问和恐怖。
已经忍耐不下去了,我下定决心走进连廊,动作迅速地打开窗户,俯视窗外。不过,正下方只有隔开本馆和别馆的围墙顶部,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爬下去的支撑物。如果是猫的话,可以跳到围墙上面进行移动,但是人肯定做不到。何况还是花魁……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逝。
“大概是我看错了吧。”
染子撤回前言,让我有点吃惊。
“可是……你说有个花魁转过去了,是吧?”
“呃,不,怎么说呢,我也不能肯定是不是花魁。”
“那你确实看到有人转过来了吧?”
“……我觉得是,但也有可能是看错了。”
她为何如今突然改口,我很奇怪。
“这里除了我们以外,没有任何人,怎么可能看错?”
“……很奇怪呢。”
“这也太……”
“……对不起,我可能是有点累了。”
谈话之间,我明白了她的顾虑。她今天是第一次造访,协商契约才刚谈妥,即将展开新的生活。染子是怕被奇怪的传言缠上吧。所以,虽说为时已晚,纵然牵强附会,她也坚持要说自己看错了。
察觉到了她的想法,我也就顺水推舟地不再过问。
“嗯,是的。看错的话,就没什么事了。”
我故意提高声音说道,然后带她去房间的途中,我们两人约好绝对不要告诉别人。
奇怪的是明明我们守口如瓶,染子遇到的可怕体验还是在梅游记楼中传开了。
三
染子在正式接客之前,喜久代对她严格地训练了十天,让她能够快点熟悉店内的生活起居和工作。
原本新人最少也需要一个月以上的训练才能开工。不过,梅游记楼开张在即,要尽快打出“第二代绯樱”的招牌,没有多余的时间。当然喜久代还有备选方案,如果染子没能受到客人的欢迎,她还有其他手段。幸好染子学得很快,就连喜久代都认为染子是她漫长的鸨母生涯中最聪明的一个,甚至创造了最快的接客记录。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虽然境遇差别很大,但我教她的东西很快就能学会。这孩子可是聪明得很。”
平日尖酸刻薄的喜久代竟然也会赞不绝口。
“但是啊……像这样什么都难不倒她,反而让我有点担心她会不会遭到其他人的嫉妒,受到欺负。”
喜久代甚至还说过这样的话,让我非常惊讶。随着她的年龄增长,性情也变得圆润了吗?还是说染子的才能就是那么突出?可能这两方面的因素都有吧。
“老板娘,这样提拔新人染子肯定会招致其他花魁的不满,还是未雨绸缪比较好。”
即便没有喜久代的提醒,我也早就有所担心。染子只是初入青楼的新人,仅仅十天就住进了别馆三层。以承继第二代绯樱之名大肆宣传,如此破格的待遇,即便再怎么解释,哪个打拼多年的花魁能接受?就算想出什么临时的应对之策也没太大的作用。
没错,染子入住了梅游记楼的贵宾室。在她见习期还未过半时,喜久代就决定全力推广她。起初她还在观望,不过很快就信誓旦旦地打包票说绝对没问题。
为了平息其他花魁的不满,我对店内的收支做了一次改革。虽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举措,但是对花魁有着显而易见的影响,这次改革方案的发布也是为了减少大家对染子的关注。
即便如此,那阵子还是忙得热火朝天。梅游记楼开店之际,对外折冲全权交由哥哥周作负责,内务也有母亲和喜久代全力支持,但老板娘终归是我。店内大小事务都要我亲力亲为,那时候可是非常困难的。没有任何经验的二十二岁女子,握着至关重要的决策权。不,年轻就是潜力,我除了年轻也没其他优势,所以才能历尽艰辛渡过难关。那时的我可以说是倾尽一切。
尽管是那样的繁忙,有件事始终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却让我莫名地耿耿于怀。说起来也是因为这事,让我怀疑起染子是不是具有某种异能?
当时我带着染子在参观别馆三层。那间屋子就要成为她生活起居和工作的房间,突然让人家住进去可能比较唐突,不如让她事先熟悉一下环境。
但是,我们从本馆二层迈进连廊的时候,放置在中央位置的木板已经全部撤掉。就在接近连廊的时候,她变得不对劲起来。我以为她是联想到了上次的事件。不过,穿过连廊进入别馆以后,她的态度依然怪异。染子好像非常在意背后,频频地转过头去张望。
“怎么了?”
即使我这么问她,她也只是回答:
“没……没什么……”
她眼神慌张地回视前方,连忙摇头。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又在意起背后的情况。染子好像害怕背后有什么东西会跟过来……
从别馆二层的走廊往店面方向走去,登上通往三楼的阶梯,染子的样子越发怪异。从进楼的那天起,她无论碰到什么事情都会从容应对,而这时候的她完全像变了个人。要是放到初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会拒绝她,请中介先生带走她。她的反应就是如此夸张。
“哪里不舒服吗?”
我停下上楼的脚步问她。
“没什么……”
她只是有气无力地摇着头,保持沉默。
自告奋勇承接青楼以来,算上这次,我只去过三次别馆三层。我第一次进入那个房间的时候,一个人还挺害怕的……
不过,什么都没有发生。虽然没事,但那个房间的氛围叫人不舒服,像是笼罩着某种不祥的气息。也许只是通小町和月影事件造成的心理压力吧。
诱使花魁跳楼的房间……
站在那扇发生事件的窗前,脑中浮现出不吉利的语句。窗框上还写着“南无阿弥陀佛”。我吓得赶紧就往外面的楼梯上跑。所以第二次去我就叫上了喜久代。
如今,初次造访这个房间的颤栗感再次涌上心头。我猜想染子是否也有相似的感觉?眼下即将进入的房间,曾经发生过两次花魁跳楼事故,我当然很清楚。染子她大概不知道吧。即便姐妹们告诉她,怕是也要在她住进这间贵宾室以后吧。欺负新人的话,说些灵异的事吓她更有效果。
我害怕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染子不一样啊,而且,她走进三层的房间之前,靠近本馆和别馆的二层通道时,她就已经是非常害怕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我困惑不解之际,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
难道这位染子与雏云的体质相似。
是的,没错。最早提出金瓶梅楼的别馆三层很恐怖的,正是那位巫妓。关于雏云口中的风闻,我早就有所耳闻。不过,我也是从哥哥周作那里听来的,就当作是花街上常有的怪谈吧。现在怎么可能当真?想到这里心里涌上了一股厌恶感。事到如今,也不能带着她掉头回去吧。
我无奈地登上三层,经过走廊,拉开房间的纸门。瞬间,我发现染子似乎在拼命忍住想要闭上眼睛的冲动。
我不禁踌躇起来还要不要进入房间。
“怎……怎么样?”
我原地杵在纸门的外面,厚着脸皮开始介绍房间。
“这房间还不错吧?”
“……嗯。”
“虽然被称为贵宾室,也不是说极尽奢华。上代老板娘在装修时,比较倾向于令人安心的内饰氛围。”
“嗯……嗯……”
“不过家具可都是高级货。”
“这样啊……”
即使我的话也不多,染子仍然逐一附和我。不过,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就不得而知了。我注意到她大致扫视室内之后,便不断地望向那扇临楼的窗户。顺便说下,我第二次来的时候,贴在窗框上的“南无阿弥陀佛”就已经被涂掉了。估计是喜久代做的。
那扇窗户除了有花魁跳下去,还有什么吸引力,能让染子一直盯着?
介绍完毕以后,我觉得她一定不想住在里面,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后盘算着到时要让她说出理由。可是,人家没有拒绝入住,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
我不知道染子究竟感知到了什么,还是发现了什么?不过,无论如何我都要劝自己说没有事。就像前面所说,当时要处理的业务堆积如山。
终于,要迎来那一天了。金瓶梅楼时期的结束,梅游记楼时期正式开幕。染子作为第二代绯樱接客的日子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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