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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领家


啊,我是说花魁对于士兵的心情,就像送至亲奔赴战场的母亲和姐姐,或是送别心爱之人那般。对年轻的士兵更是如此。而她们付出的感情也在精神层面上支撑着士兵。


“切不可战死沙场,我在这里等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这些话拯救了多少士兵呢?当然,这话不仅仅是对某一个士兵说的,而是对几个人甚至几十个人都说了同样的话。


“女郎的真情,正方形的鸡蛋,有此两物,正月三十圆月出。”


这词出自《吉原雀》的长歌12。歌谣中提到花魁说的话没有真心诚意,大体上说得没错,不过,我相信与士兵的约定,一定是发自内心的。


呼……毕竟还是花街。要说“好玩”,有点不太恰当。不过在战时的青楼,流行着一些奇异的玩法。


就是花魁站着,士兵从花魁的双腿下面钻过去。是的,花魁不穿下衣,士兵在花魁胯下爬过来钻过去。要是身材矮小、腿短的花魁,就在两只脚下垫枕头,站在那个上面反正费点劲。据说这么做可以避开子弹,是从谁口中说出来的不得而知,只是当时在桃苑整条花街上甚是流行。


不仅是下级士兵,高阶官位的军官也会这么做。而且,其中还有些更特别的玩法。因此,这可以说是青楼独有的游戏之一。说到底就是给人壮胆。通过这种白痴一样的举动,缓解面对战争的恐惧心情。花魁就是配合他们忘记恐惧。


花魁的体毛作为护身符很受欢迎。士兵会把花魁的体毛随身携带。体毛稀疏的花魁最受欢迎。“无毛”也就是“不会受伤”13,取双关语之意。千人针不也是这么回事吗?只不过换成了花魁的体毛而已。


又说得岔题了。


异于传统青楼的状况,已成常态。因此,我完全无暇顾及调查过去的资料。而且,染子也没向我再提怪事。我每天都沉浸在忙碌之中,也没去管调查的事,任凭光阴流逝。


梅游记楼开业约三个月的时候,时值六月,那天异常闷热。我和喜久代被母亲找去,时过晌午,我们便一起到了别邸。父亲和哥哥都不在,母亲那边还有一个不曾认识的孕妇。


“她叫登和,我读女校时的朋友的女儿——”


母亲的这句说明,以及接下来说的话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令我大为吃惊。


就任青楼老板娘以来,不管是否出于本意,我经历了许多令我震惊的体验,就算碰到再怎么非比寻常的事,我都试着以花街的特殊性为由说服自己。但母亲说的却是名门望族的上流社会,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登和肚子里所怀的不是丈夫的孩子。她的丈夫是帝国陆军士官,一年多以前已经远赴国外就任。


母亲明显是在绕弯,她有意不透露任何一个具体名字,语气平淡地说着。


喜久代面不改色,专心致志地听着。此事虽与我无关,我却显得狼狈不堪。我无法正面端视登和,却又忍不住窥视两眼,甚至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才好。


登和本人的表情也很怪异。她看上去并非无地自容,也不是破罐子破摔地满不在乎,而是强忍着抑制自己的情绪。


我之所以会诧异,是因为完全不理解要发生什么事情。我后来才明白过来,喜久代见到登和的瞬间,就已经猜到了母亲的企图。


但是,母亲马上就做出了说明。


“因为某些理由,我想让登和秘密地住在我们店里,直到平安生产。”


“啊?在梅游记楼……吗?”


“没错。”


“可……可是,为什么?”


我勉强地提出了质疑,因为我是梅游记楼的老板娘。


“我刚才已经说过理由了。”


但是,母亲却不为所动没有理睬。


“为了让登和安心地养胎,我们店里再合适不过。”


“那是当然。”


前面未发一声,但却了然于心的喜久代点着头,结束了这场谈话。


“你大可不必挂心,交给喜久代,绝对没有问题。”


母亲向登和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让喜久代领着她回店里去了。


“给您添麻烦了。”


登和在离开房间之前,向我深深地行了一礼,但她的态度显然表里不一。就像我们硬要照顾她似的,她迫不得已才勉强同意。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离开之后,我立刻追问母亲。


“为什么我们非要照顾那个人?”


“要说我与登和的母亲敏子,在女校时期也不是关系很要好的朋友。”


母亲的话前后矛盾了。我更是忙不迭地抗议起来。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接纳关系一般的旧友的女儿?还有,她的母亲,那个敏子现在身在何处?”


“在你和喜久代过来之前,我请敏子回去了。”


“啊?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听了她的请求,便请她把登和交给我,也没必要让敏子继续丢人现眼吧。”


“丢脸……也是丢的她女儿的脸……”


母亲制止了我厉声爆发出来的声音。


“关系是不怎么近,不过话说回来,敏子没有嫌弃我们家是开青楼的,也没有任何歧视。她像是接触其他孩子一样,同我交流。”


我能想象母亲当时有多么的开心。因此,听完母亲这番言论,我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即使从女校毕业之后,我和敏子之间每年也会通过贺年卡进行交流。像这种关系的旧友突然跟我联系,请我救救她的女儿。她肯定已经走投无路了,你可以理解了吧?”


尽管无法反驳,但也无法接受。因此,我依然沉默不语。此时,母亲的眼神突然变得严厉起来。


“你也站在敏子的立场上想想!仅凭女校同窗的关系,联系没什么交情的朋友,忍气吞声、低头哈腰地拜托旧友照顾莫名其妙怀孕的女儿。对她来说,有多艰辛、难受?”


“难!难道!”


因为我突发的惊呼,母亲吓了一跳。


“干什么!突然大呼小叫的——”


“莫非你想让喜久代处理登和肚子里的孩子……”


我回想起雏云告诉我的暗小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你有没有听我说的话?”


母亲也转为略带吃惊的表情问道。


“我开始不就说了?协助登和平安生产。”


她确实说过。


“况且堕胎也是违法的,即使我们家经营青楼生意,敏子也不可能求我这么做。”


听完这话,我是多想追问母亲:“那暗小屋是干什么的?”母亲一定会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然后反过来追问我是从哪里听来的。


“安排登和住在别馆一层最里面的房间。那间的话,周作现在没有使用吧?”


母亲淡然地说着,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而且我也是在那里生下周作的。讨个好兆头。”


还扯出了连我都不知道的过去。


“关于生产的事,交给喜久代没有问题。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留意,不要让花魁和客人去打搅她。我原来还打算让你去陪她说说话,但可能会招来登和的嫌弃。她也做好心理准备了吧,所以,不要打扰她了。”


话已至此,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


母亲先是沉默,然后凝视着我。这不是母亲面对女儿的眼神,而是前老板娘测定新老板娘人品的眼神。


“绝对不可对任何人说!”


“是……明白。”


虽然她是我的母亲,但威严的口气有一种扣人心弦的力量。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对别人说,你在这里发誓。”


“喜久代也不行?”


我在暗示让她知道也许更方便行事,话到嘴边却见母亲苦笑起来。


“人家啊,听我说的时候,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那……那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母亲持续地注视我半晌,说出了骇人听闻的话。


“她的公公。”


“啊……”


“登和丈夫的父亲,也就是她的公公。”


听完,我的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当然,敏子不可能明说。不过只要听了她的描述,除非反应极其迟钝的人,通常都能猜出孩子的父亲是谁。”


“通常……都能?”


对于母亲的用词,我有种无法忍耐的恐惧。


“在敏子叙述中出现的男性,只有女儿的丈夫和她的公公。然后,登和本人又完全否认了与其他男性通奸。还有,她也没有通奸的机会。同时看她的样子,我就知道事情是在没有得到她允许的情况下发生的。”


我终于明白了,登和那奇怪的态度,其实是积攒了不可言说的愤怒,察觉到的同时就有股寒气围绕上来。


“登和的夫家是军人世家。”


“她那个公公也是?”


“据说是非常厉害的军官。”


通奸的事本来就是不可公之于众的丑闻。而登和的怀孕,更是必须严防死守保密到底的不幸祸事。


“与同样怀孕六个月的女性比较,登和的肚子还不引人注目,但总有一天会瞒不住周围的人,敏子估计急坏了,觉得差不多就快被别人看出来了。”


“因此,她联系了你……”


“她跟我仅有的那点交情,成了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孩子……孩子出生之后,怎么办?”


我惊声问了一句。母亲语带不屑地说了句“还能怎么办”。


“在花街上,花魁生下客人的孩子都见怪不怪了。找有门路的人自会寻找孩子的下家,你用不着去担心。总之,老老实实地按照我说的做就好了。”


我又听了一遍母亲说的注意事项,随后回到店里。登和的事让我的心情阴沉起来,像是背负起了一个巨大的负担。


登和入住别馆数日之后,我发现事情也并非如我想象得那么麻烦。说照顾她,其实也就是一日三餐和洗浴。嘱咐女佣安美多做一人份的饮食,让雪江送至别馆的最里间,顺便再烧一次洗澡水,也就是这种程度的工作量。增加了一些雪江的工作量,有点儿说不过去,不过她生性愚钝也并不在意。


需要喜久代亲自照顾,是临近生产的时候。即使我想接近,跟她说话,也如母亲预想的那样,被委婉地拒绝了。说好听点,她想尽量减少给我们带来的麻烦。说难听点,除了生孩子的必要接触,她不希望有人去打搅。总之,就是这样的感觉。


说到感觉……她真的只是来我们店里生孩子的吗?不,生孩子还不是很恰当,说得更确切一些——她想处理掉肚子里的孩子。她的愿望是把肚子里的孩子搞掉吧。其实她并不在意孩子出生后的死活吧。她的脑中可能只有让孩子从自己的身体剥离的想法。


对于距离生产还有数月的登和来说,肚子里的是令人忌讳的异物。毕竟她怀孕是出于那样的原因。所以我尽量不去打搅她。


我当时认为只要度过生产期就好,便放下心来……但并非如此顺利。因为有几个花魁产生了兴趣。


母亲担心的就是花魁和客人。那个时候的客人都是士兵,即便发生什么,搬出登和夫家的名号,事态就可以收拾。说出夫家是最后的底牌,只有关键时刻方可使用。但另一方面的花魁,发现有某种隐情的人妻搬进别馆,要让她们别放在心上,那才是不可能呢。而且,这位女性还身怀六甲,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因此还是刺激到了她们。


我在收留登和的当天傍晚,开楼营业之前,对着花魁做了一番说明。


“从今天起,有个远房亲戚会寄宿在我们别馆。由于某些原因,在她生产之前都由我们照顾。她和我们店里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希望大家恪守自己的本分,别去打扰。”


远亲的说法怕是已经被几个花魁识破了。既不是在夫家或娘家,而是在青楼别馆等待生产,任谁都会猜测其中有什么复杂的隐情。所以,即便对方是良家,也会博得花魁的同情。同时,又让她们嗅到了事出有因的隐情吧。不过我认为尽管她们好奇,但还是会尽量避免去打扰她。


而且花魁也没有人会去别馆。即使有事找周作哥哥,也是通过我这个老板娘代为传达。要说例外的话,大概就只有花魁大姐头浮牡丹吧。因为这个职责,她偶尔也会去别馆拜访哥哥,但她是我最信任的花魁。所以,我丝毫不担心。在梅游记楼绝对不给我添麻烦,碰到事情,反而还能帮忙一起解决的人,也就只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