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的夜晚到星期四的早上,梅园楼的一层会上锁。外部人员没有可能进出。
被害人坠落的那个时间,梅园楼除了我、淑子伯母、女招待、女佣、被害人,还有一位男性。那位男性的身份非常特殊。他是金瓶梅楼老板娘的儿子,曾担任梅游记楼的监督——半藤周作。
他当时正在浮牡丹的房间。根据当事人浮牡丹所述,他们会选休店的日子在外头碰面。但是,她这一天刚好身体不适,因此周作才到店内留宿。两人发展成超出客人与女招待的关系,据说已经一年多了。
警察正从两个方面——梅园楼内部,以及被害人出入黑市的外部,调查漆田大吉的人际关系。
以上便是案件至今为止的梗概。
无论如何,我都没想到那个房间真的又有人坠楼……
事件带来的震惊,以及应付警方的盘查,让我毫无喘息之机。不过,随着事件逐步平稳,我的脑中又浮现出——这该不会是梅园楼版的不可思议的连续坠楼事件的序幕吧。
也就是说,漆田大吉是第一个,后面还有第二个人,甚至第三个人坠楼。
怎么可能……但是,过去在金瓶梅楼与梅游记楼,都有三个人从别馆的贵宾室跳下。而且,那两次都有名叫绯樱的花魁牵扯其中。如今的梅园楼是否也具备了触发事件的条件?
不过,话说回来,也有值得注意的新发现。这次第一个坠楼的是男性。以前坠楼事件中的被害人都是女性。而且,被害人都有跳楼的动机和原因。从过去的例子参考,漆田大吉并不符合呢。他的死跟过去的坠楼事件也许毫无关系。
事件过去数日的某个夜晚,左右田刑警上门拜访。我将账房交给沉着脸的淑子伯母,领着左右田刑警来到别馆。说起来伯母为何总对坚守账房面露难色呢?我早就想说她作为经营者太不负责任了。但是,话到嘴边又嫌麻烦,从来没有说出口。
在别馆一层的和室内坐下,左右田刑警诚惶诚恐地施礼。
“老师,没给您的工作带来不便吧?”
“没有,没有。店里的工作完全就是副业。”
我马上回复道,他苦笑了一下,显得很难为情。
“刑警才比较忙呢,有什么事吗?”
“嗯,其实这次拜访有一半也是为了工作。”
私下找我绝非为了搜查工作,他应该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看来我果然没有猜错。
再次寒暄之后,左右田刑警打开了话匣子。
“我想也就是这几天吧,漆田大吉的死亡会被判定为自杀。”
“是吗?”
我随便附和一句。放下心来的同时,又觉得如鲠在喉。
“警方曾考虑过漆田的偷窥癖是杀人动机,被他抓住把柄的某个女招待将被害人从贵宾室推落。但是,调查过所有的女招待以后,没有发现任何疑似动机的理由。当然,也没有人会犯傻自暴吧。侦讯她们的过程中,警方也逐渐发现漆田要是掌握了什么秘密,她们姐妹中间肯定有人会知情。”
“原来如此,有可能呢。咖啡店里的女招待很容易变成对手。不过,她们之间也有类似姐妹的情感。长时间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萌生出了类似亲人的感情吧。”
左右田刑警对于我的说明连连点头,不过接着他又说出了令人吃惊的话。
“我们也问了漆田的相好红千鸟,她说漆田没有抓到任何人的把柄。”
“啊?她竟然承认了暗中打探的行为?”
“是的。她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前辈,掌握年轻人的生活情况是天经地义的事。当然,实际上就是偷窥狂嘛。”
说着,他又苦笑起来。我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但是,根据红千鸟所说,漆田也有可能掌握到了某些线索,只是没对她说。”
“吃独食吗?”
“是的,不过我也说了,我们警方也进行过详尽的侦讯,并没有发现这样的事实。另外,从外部的调查中得知,漆田大吉在黑市上惹了麻烦,正一筹莫展。”
“那么,他是走投无路了?”
“漆田没有解决麻烦的办法。这么下去他就惨了。他是一个平日坏事做尽,心术不正的小混混,遇到麻烦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无可奈何,最后就从情人的咖啡店顶层纵身一跃。”
“他会不会是被人寻仇推下去的呢?”
“那些人要干掉他,早就在黑市里解决了。事后把尸体处理掉,当成失踪人口,或是干脆把尸体遗弃到其他地方。而且,事件发生那晚,这里的一层可是锁着的,从外部进来费点劲呢。”
“啊!是哦。”
我挠挠头,问出了最在意的事。
“漆田在坠楼之前,见过红千鸟吗?”
“嗯,漆田好像在她房内。不过,红千鸟说她那晚睡到了天亮。漆田大概是在黎明时分悄悄离开房间,独自去了贵宾室吧。”
“红千鸟是不是也被暗中下了安眠药?这样的话,在绯樱的水壶里投入安眠药的可能就是漆田?”
“警方也考虑过暗中投入安眠药的情况,不过,已经被否定了。”
“为什么?”
“从尸检来看,漆田生前摄入大量的酒精。但是红千鸟的证言是他们在就寝前没有大量饮酒,那么漆田是在红千鸟睡下后才开始独自饮酒,而醉酒状态也被当作是冲动自杀的证据之一。”
“也就是说,胆小怕事的漆田不会去做自杀的准备。那么,水壶里的安眠药是绯樱放的?”
“是的。漆田跑到绯樱房间的时候,并不在意绯樱是不是醒着。那时候他也没有余力考虑那些事情。这是警方的见解。”
左右田刑警的话音刚落,屋里传来了女招待娇柔的喘息声。漆田这才过世几天啊,这里那么快就恢复男欢女爱的行为了。自己似乎已经能欣然接受了,我不禁感到愕然。
“由此,结案。”
刑警像是在提醒沉默不语的我,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但是……”
听闻此言,我也很自然地脱口而出。
“作为刑警,您是不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老师您怎么想?”
左右田刑警的反问非常犀利,不过我还是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也许我的说法有点奇怪,怎么说呢,幸好漆田有自杀的原因……”
“怎么回事?”
“如果没有女招待推他下去,那么就是自杀或者事故。但是,考虑到地点在贵宾室,时间又是早上五点到六点之间,发生事故的可能性很低。那么自杀的情况呢,要是找不到动机,他的死就会变成悬案。”
“无论真相如何,被当作自杀结案,反而是件好事?”
我顿时语塞,左右田刑警赶忙低头致歉。
“老师,不好意思,说过头了,请原谅我的失礼。”
“不,如您所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无法接受自杀的结论,但却像是松了口气。毕竟……”
说到这里,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左右田刑警接着我的话说了下去。
“如果否定了自杀的可能性,那么幽女又要出现了……是吗?”
“嗯……”
没错,这位左右田刑警是《书斋的尸体》的忠实读者。那么,他一定读过连载的《所谓幽女之物》。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问他,只见他摆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我拜读过老师的作品。但是,这篇文章的内容无法在搜查会议上提出……”
“不……不可能。”
我用力地摇头的时候,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对方可是刑警,怎么可能。即便是拙作的读者,也不可能混淆文章和现实。这可是现实发生的事件,现役刑警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
内心极力否定,却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难道刑警先生,您觉得漆田的坠楼事件与幽女有关?”
左右田刑警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避开了我的视线。
“刑警先生,您这次非正式的来访,难道也是出于同样的疑虑?”
我感觉他微微地点了点头,却又犹豫不决的样子,我实在判断不出他此行的目的。
“我的父亲,曾经是宪兵队的特高课长。”
左右田刑警毫无征兆地开口了。
“啊,是吗?”
我暂且附和着他。如果曾在宪兵队任职,战后肯定会受到处理。父亲的身份对儿子就业没有影响吗?为什么他突然跟我说这些?尽管满腹疑问我却没有出声。
“父亲的工作场所就在这条街上,当时名为桃苑花街。”
啊!我差点就叫出了声。他接着说的话更加让我无比震惊。
“当时,宪兵队的驻地在此,父亲还跟梅游记楼的坠楼事件扯上了关系。”
“啊?”
“老师,您在连载中引用‘T’代替名字的女性。便是父亲办过的那起案子里的关联人物。”
我终于明白了。当时,T的丈夫是陆军士官,公公是军部高官。
“据说她是非自愿怀孕的……因为是公公造的孽,没有办法才去麻烦梅游记楼的老板娘。”
“老师,您果然知道啊。”
“这点我在连载中也说过了,等我取材完毕,就会详细介绍六起坠楼事件的主角。”
“上边受到T的公公施压,发下命令让家父多留意T的动态。”
“然而,最后T还是落得跳楼自杀的下场。当时她住在别馆一层,就算再怎么注意也……”
左右田刑警想说他的父亲没有直接责任。只见他缓缓举起右手。
“不,那件事对父亲的地位没有任何影响。”
“那不好吗?”
话说出口,我就对自己的冒昧感到羞耻。
“但是……父亲也要适当地处理T的坠楼事件。就算有什么疑点,也绝不可以公开。”
“因为他公公的原因吗?”
“正是。”
“难道,令尊怀疑是杀人事件?”
“当时也研究过这样的可能性,而且还锁定过嫌疑人,但始终找不出动机。”
“就是说令尊最后接受了自杀的结论?他提起过什么吗?”
“这个,呃,没有……父亲没有主动说过。我会知道梅游记楼的事件,源于父亲留下的记录。”
“类似日记那样的物品吗?”
“那是记录宪兵队时期,父亲参与过的案件的备忘录。当上警察之后,我也曾私下调查过部分事件。”
“令尊现在……”
“他在桃苑的空袭中遇难了。”
我行了一礼告慰亡者,左右田刑警也还以一礼。
“如果坠楼的人只有T,父亲也不会如此关注该事件。但没过多久紧接着发生了青楼女雏云的坠楼事件,又将父亲拉回了那次事件。”
“然后,第二起坠楼事件也被认定为自杀?”
“是的。但实际上,这起案件比起T的那个更像杀人事件。同样,也有锁定嫌疑对象,最后仍是找不到动机。”
“也当自杀处理了?”
“不是,这次略有不同。”
左右田刑警显得有点悲伤。
“父亲认为如果雏云是他杀,而T的坠楼同样也是杀人事件。父亲推测虽然T有自杀的想法,但不排除有人在背后推了一把。雏云正好目击到了这一幕,因此,雏云也被杀害了。”
“也就是说,如果把雏云的死当作杀人事件处理,就会波及T的坠楼事件。如此一来,就会启动重新调查的程序,T的公公不可能同意啊。”
“是啊,父亲当时就只能以自杀结案了。”
“……令尊一定很遗憾吧。”
“毕竟父亲不是警察,遗憾与否不得而知……从他留下的备忘录来看,梅游记楼的记录特别得多。他对于这个事件格外重视吧。”
“第二代绯樱也遭遇了坠楼事件?”
“嗯,此事备忘录里也有记载。虽然父亲没有亲赴梅游记楼现场调查取证,不过还是详细地记录了当时的情况。”
“那……金瓶梅楼的事件,令尊也记录了?”
“是的,全部汇总在备忘录里了。”
“令尊没有写下他的推测或者想法?”
左右田刑警顿了一下,才回答道:
“备忘录的最后留下了一句话。”
“什么?”
“不可思议。”
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也许左右田刑警回想起了去世的父亲。我再次分析起他此次来访的原因,心里不由得忐忑不安。
“那……那这么说的话……”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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