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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刀城言耶访波美之地


祖父江偲大加贬损的《猎奇人》,是战后迅疾创刊的糟粕杂志,找些情色血腥的真人真事当卖点。不过,所谓的“真人真事”徒有其名,大体是以任意杜撰的故事为主。但是,如果像这次的刀城言耶一样,推出有真名实姓的人物,再略微添加些实际发生的事,那可就不得了了。因为报道内容明明无凭无据,很多读者也会轻易相信。


顺带一提,所谓“糟粕杂志”,跟人称饮三合1就会烂醉如泥的糟粕酒有些关联,乃是对因纸张粗陋不堪,版面制作低俗,事实上多半刊出三期即告倒闭的此类杂志的蔑称。


自己被写得像个名侦探,言耶本人深感羞臊,但反过来又有点高兴,心情委实复杂。说给祖父江偲听时,祖父江偲总是大发雷霆:“说什么呢?里面明明还写了老师晚上摸进村姑闺房的场面!”诚然,这种假话让人伤脑筋……


然而,不知不觉中祖父江偲的解说已转为对刀城言耶侦探事迹的夸耀,要说伤脑筋,现在的她就像说书人似的做着热情洋溢的发言,也是个问题。


“那个,关于您从游魔先生那里听到的事——”


言耶一边委婉地打断祖父江偲的话头,一边向辰卅搭话,好在对方的视线马上就从祖父江偲移向了他。


“什么?”


“您是何时何地,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听到的?”


“就在刚才啊。我刚从村子回来,他就开车打我旁边过去了。当时他跟我说,有个著名侦探代替那个叫什么阿武隈川的民俗学家来了。”


“我一点也不著名,而且也不是什么侦探。”


“但是,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的杂志报道,再加上刚才这个女娃子说的,别的怎么不一样我是不知道,总之你是侦探这件事,两边可都对上了。”


“这……这个嘛……”


言耶哑口无言,但随之道出了一个心里在意的疑问:


“姑且算我是侦探……那又如何呢?”


这回轮到辰卅哑口无言了。


难不成事到如今还想说“请你调查二十三年前上代宫司的案子”吗?言耶侧头不解。但他忽然又想到水分辰卅的这种令人难以接近的态度,是否早有苦衷呢?


如果说游魔的生硬态度缘于悲惨的特攻队生涯,那么辰卅则是因为上代宫司的失败,以及村民们的恶劣对待吧。即便在经过了漫长岁月的如今,芥蒂仍留在他心中没有消逝,常想试图做些什么,并为此而苦恼。在他看来,游魔口中的这个名叫刀城言耶的怪男人似乎能帮上忙,所以才抢先一步上了马车。


不单是游魔的话,辰卅还听到了祖父江偲的说法,明白了案子越是与当地特有的怪异有关,他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就越能发挥出侦探才能。也许辰卅已坚信刀城言耶正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才上前攀谈,问他是不是侦探。只是后来没有机会谈起具体事宜。言耶瞬间做出了如上分析。


那我该怎么办呢?


还是别主动提起辰男的案子为好。这里还有世路。又有在水使家奉职的重藏听着。话说回来,等辰卅自己开口,也一定不会有结果。只能到时找个机会和他单独交谈。


话说游魔为何要特意将自己的情况告知辰卅呢?


由四家神社的宫司及继任者组成的水利合作社,其实已纵横着数道肉眼难见的裂缝,一旦出现某个契机,就会轰然崩塌。言耶不禁预感到这样的危险存在。


“那是水庭神社。就要进入物种村了。”


世路谨慎的话语让言耶抬起了脸,这时马车正要经过村界的水神塔。已经到了波美地区的中段。


“好辽阔啊。”言耶再次将目光投至东西方向叹道。


“幸运的是,每个村的土地都很肥沃,非常适合种植水稻。所以说,干旱造成的枯水期是个严重问题。”


“水魑大人之仪,尤以增仪为人所重视吧。”


“是的。我等水利合作社也是责任重大——”


这时辰卅突然吐出一句“只是,失败了就会下地狱……”


他的父亲——当时的宫司辰男在沈深湖消失后,水分神社遭遇了怎样的对待,都被“地狱”一词涵盖了。想必水分神社在波美地区、水利合作社、青田村的处境顿时恶化,尝到了人间冷暖的滋味。


因为是神社,所以不必担心被村民孤立吧。然而,被忽视也许还能轻松一些。受着非难,却又被要求挽回声誉,处于那种困境的艰辛唯有当事人才会知晓。


话虽如此——


要说水分辰男的失踪能不能立案,还真不好判断。在执行增仪的过程中潜入沈深湖的人只有他一个。无论过了多久也不见浮上来,所以鉴于当时的情况,最终推测是他失手被吸进了水魑大人之口。换言之,是事故。这个解释可谓稳妥。此后辰男一直下落不明,很遗憾。即使从这一点分析也只能视作他是被冲入了地下水道。


如果后来什么事也没发生,也许时间就能解决一切。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


数年后,水内神社的龙吉朗与水庭神社的流虎分别举行增仪时,在水魑大人之口和游船的洞孔下发现了蠢动的可怖之物。因被传为溺死的水分辰男的膨物,兹事体大。仪式成功所以还算好,如果两次中哪怕失败了一次,没能降雨,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原宫司的膨物妨碍仪式的流言传播开来,水分神社会被逼入绝境。


多亏降了雨,那令人恐惧的经历才只在水利合作社内部被谈及,没有扩散至波美地区的每个角落。但是,由于此事,水分神社的处境再度恶化。尽管只限于水利合作社内部,但无论怎样掩盖,发生变故的事实也会传扬到村民们之间。也可能只对内容一知半解,才生出了莫须有的流言。


然后,十三年前,水使龙一在增仪中死亡。死因是心脏病突发,但他死时的面容,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当然,水利合作社众人想到的,必定是在沈深湖失踪的辰男的膨物。即便如此,他们仍要想方设法力图止于内部谈论。


但是,要是有人死了,从过去的事故到怪异现象,顷刻间就会被村民们所知晓。含糊暧昧的风言风语也带上了现实意味,开始流传。


当时,辰卅也许是这样想的。假如龙一的死并非事故,那自己的父亲莫非也不是?如果龙一的事得以解决,那么水分辰男的污名不也会被洗刷吗?


然而最终,龙一匪夷所思的死成为一个谜,留存至今。进而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背地里所有人都认为是辰男的膨物所为。


如果言耶的推断没错,辰卅又相信游魔和祖父江偲的话,那么刀城言耶的登场对他来说也许是求之不得的事。


“那是我家的水内神社。过了那座水神塔,就是五月夜村了。”


大概是见言耶完全陷入了沉思默想的状态,世路低声向祖父江偲做出说明。


“说起来,至今为止只见到过一座桥。”


正如祖父江偲所指出的,只有佐保村东端架着一座桥。


“我们本想在每个村各建一座坚固的桥,但在预算和修桥的选址方面出了些问题……”


“啊,是以前因为涨水被冲走了的原因吗?”


“简易桥倒是搭了好几个。我们这里虽然旱天多,但时不时来个滔天洪水,可就惨了。五月夜村的中央有座桥,所以物种村的人都用那边,而刚才路过的桥是佐保村和青田村的。简而言之,只有在村里人去神社寺庙办事,以及从我们这里去村子的时候才会有所不便,也不是什么非常紧迫的问题,所以就往后拖了。”


两人持续交谈的期间,左前方现出了第二座桥。据说人们简单地称这座桥为“上桥”,另一座桥称为“下桥”。


马车在“上桥”入口的前面放缓了速度。这时,言耶看到了一件颇为奇妙的事物。面向川道的庄稼地里,最外侧的一块田,不知为何被木桩围了一圈。划出一个小小的四角形,却又好端端地种着水稻,甚至还有田埂。从这一点来看,与其他水田没什么两样。只是异常地狭窄。由于左侧紧贴着一棵大松树,更显得小。


“那里是怎么回事?”赶在马车左转开始渡桥前,言耶慌忙用手指着问道。


“嗯?啊……那个呀……”出声应答的世路,脸色沉了下来。然而,也许是敌不过言耶那充满好奇的目光,他苦笑道:“传说从很久以前开始……五月夜村开拓后没多久的时候……那里就被划成这样了。”


“看来有些来头啊。”


言耶稍稍探身,祖父江偲就在旁边摆出了严阵以待的架式。


“就是各地随处可见的古老传言——”世路惊讶地看着两人,但还是继续说道,“说那里有一种叫泥女的怪物出没——”


“你是说泥、泥、泥女?”


言耶当下大叫一声,同时忽然在马车上站起身,想要回头观望。对面的世路像是吓了一跳,他本人也不由得惊呼一声,身子将起未起,恐怕是想摁住言耶让他坐下吧。


然而,不止一人,而是两人同时在行驶的马车上站起,未免太过危险。以至于沉默寡言的辰卅也猛地大吼一声“傻子!还不快坐下来”!


这三位突然发出的怪声,惊得驭手座的重藏差点蹦了起来。结果,操纵缰绳的手一哆嗦,马的前进方向朝桥栏杆偏了过去。幸好在千钧一发之际,重藏勒住了马,险些就此坠入深通川。


混乱之中,唯有祖父江偲十分冷静。言耶起身一半时,她就立刻搭住了他的一只胳膊。


“好了好了,老师,先冷静一下吧。”祖父江偲强行让言耶坐下,口气就像哄孩子似的,温柔却又给人一种不容分说的感觉。


“呼……”


马车伴着一声马嘶在桥栏前停住,世路,辰卅,重藏齐声吁了口气。


“您怎、怎么了……”


世路小心搭话,就见言耶一脸呆滞的表情:“哎……咦?我们是要在这里看深通川吗?”


驴唇不对马嘴的回话,令对方脸部一僵。到目前为止,至少世路对这位名叫刀城言耶的青年抱有好感,然而如今这好感已切实变得岌岌可危。辰卅等人则露骨地用一种面对可疑分子的眼神瞪着他。


在颇为不善的奇妙气氛下,祖父江偲深深垂首致歉。


“实在是太过失礼。刀城老师有个恶习,听到自己不知道的怪谈,就会变得异常兴奋,浑然忘我——这也是他身为才气作家的证据吧,我们编辑是心领神会的,不过第一次见到的人还是会很吃惊啦。”


“是,是这样啊……”


老好人世路似已接受祖父江偲的解释,而辰卅则越发疑心重重地注视着言耶。


“所以,刚才察觉到老师有乱来倾向的我,赶紧加以阻止了。不过如此一来,老师会出现暂时性的混乱。原因就在于面对未知怪谈时涌起的兴趣被强行压制了,怎么说呢,今后我还要反复研究,尝试各种方法来解决。”


“那……那就辛苦你了。”世路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嘴上说着相当不合时宜的话,鞠了一躬。


“哪里哪里,这也是责任编辑的本分嘛。我自己说这话不太合适,不过嘛,我们这行规模虽然不小,但能够管住这位刀城言耶作家的,也就只有我——”


“对不起。给各位添麻烦了。”恢复如常的言耶郑重地向世路、辰卅、重藏一一致歉。


“我没事了,重藏先生,能否请您驾起马车。那么世路先生,关于泥女——”


“我说老师,人家现在正要打听这个事呢——”


“嗯,那就一起听吧。”


言耶一语堵上了祖父江偲的嘴,向世路投以满怀期待的目光。


“唔……这故事能不能让老师满意,我不大有底……”


看来世路仍对言耶怀有戒心。只说出“泥女”两个字就招来一场大乱,也难怪他会犹豫。


“这一点请不必挂心。好了,请说。”言耶当然是一心想听。


“呃……说出来比较好吗?”


“是的。务请告知。啊,我真的没有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