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她看了一眼塚田主任手上的迷你装洗发水瓶。
“我对那个洗发水的气味有点……”
“气味?”
“是,您不觉得有股鱼类的气味吗?”
“是吗?”
“嗯,有股鱼腥味。啊,不对。我不是说塚田主任您身上有鱼腥味,只是在说洗发水。呵呵。”
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笑了笑,塚田主任却没笑。我听着她们的对话,心里紧张得不得了。后来,她见塚田主任一言不发地把洗发水放回柜子里,可能感到气氛不对,慌忙换了个话题,用“下次再去聚餐吧”这种轻快的提议勉强挽回了场面。
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早早拿到训练结束的印章,已经不算是新人了。一旦能够独当一面,前辈后辈之间的差距就骤然变小。我偶尔会在食堂看到她跟老员工一起聊八卦,但老实说,远远看过去实在分不清谁是谁。发型、服装、姿势、表情以及每次发笑都会在腰间摇晃的万能钥匙……她已经完美融入了周围的环境。
不过,只要我聚精会神地看,就能看见她的真心。她并非真心享受着这个氛围。她嘴上虽然挂着笑容,目光却没有笑意。其他员工脸上都洋溢着活力,唯独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散发着有点悲伤的气息。她只是为了不打扰前辈们快乐的时间,勉强自己跟她们打交道。我曾经两次对她打招呼,想把她从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救出来。“欸,我说”和“你好呀”。两次都在她们聊得正欢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我。
时间过得飞快,她成为客房清扫员已经两个月了。不论好坏,她可能已经掌握了在职场上与人相处的技巧。
我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但这也没办法。因为在只有女人的地方,一旦聊起天来必然是某个人的八卦。就算毫无兴趣,也只能装出感兴趣的样子。
今天是这个人,明天是那个人,八卦的对象时常换新,八卦本身却从不停息。总有什么人在聊什么人的八卦。不论是老员工还是新人,我几乎听过每个人的八卦。其中当然也包括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
“现在的日野跟刚来的时候感觉有点不一样啊。”
“嗯,嗯。”
“你们不觉得她越来越丰满健康了吗?”
“觉得觉得。”
“她刚来的时候,脸色比现在更阴沉、更苍白吧。”
“现在好像健康了不少。”
“嗯,我也看出来了。”
没错,都是好话。正如她们所说,这两个月来,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有了明显的变化。最大的变化应该是脸。原本瘦削的脸颊变得饱满了,也有了血色。简而言之,就是稍微胖了一点儿。乍一看她吃得并不多,但是最开始的时候,她午休时间甚至只喝茶,一副随时都会倒下的模样,让人很是担心。
食堂自动售货机旁边摆着免费饮用的煎茶。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每次都喝那个。她会双手捧着塑料茶杯,一口一口啜饮里面的热茶。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头一天就有人向她搭话了。
“新人,你就只喝茶吗?”那个人说。
“是。”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回答。
“难道你在减肥?”
“没有。”
“那可不行,你得再胖一点儿。对了,你要哪个?挑一个你喜欢的。”
有时她会得到一个甜甜圈,有时则是包子,有时又是面包卷。除此之外,还有糖果、口香糖、橘子、饼干等,我都见她拿到过。我也每天都喝茶,但从来没有人给我送吃的。可能是因为站着喝跟坐着喝的不同吧。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总是一个人坐在六人圆桌前默默地喝茶。所长每次见到都会请她喝咖啡,我还见过塚田主任点完乌冬面套餐,把里面的饭团分给她吃。就算她不准备中午饭,也能填饱肚子。如果食堂没有人,她可以在客房拿东西吃。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知道怎么做。
她偶尔会把客房门反锁,可能是塚田主任和老员工教她的吧。虽然大家都这么做,其实那是违规的。公司规定,不管是独当一面的员工还是正在接受培训的员工,清扫客房时都必须把房门敞开。
若问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反锁房门后在里面干什么,那当然是清扫,当然还有别的一些事情。比如喝客房里的咖啡,拆开收费的什锦坚果和巧克力吃,或者把客人吃剩下的三明治吃掉。还有就是躺在床上看电视,顺便打个盹儿,再往浴缸里加点水泡脚。说不定她还会在里面喝香槟。每当她打开反锁的房门走出来,嘴里基本都在嚼着什么东西。
这就是人们八卦她“越来越丰满健康”的原因。原本毛糙的头发之所以变得柔韧有光泽,恐怕不只是洗发水的功劳。人只要营养充足,就能变得丰满有光泽。
后来,我还在别的地方听到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的八卦。
“日野变漂亮了啊。”一个员工说,“是不是整容了?”
我认为那句话可以理解为夸奖。
“怎么可能,化妆了吧。”跟她在一起的另一个员工说。
“哦?她化妆很拿手啊。”
“嗯,很拿手。”
“干活也利索。”
“嗯,利索。”
“主任们都说,加急的房间只要交给日野就没问题。”
“嗯,因为她干活儿真的很利索。”
“不过有时候也会想,那也太快了。”
“嗯,这倒是真的。”
“这么说可能不太好,可我有时候会想,她是不是偷懒了。”
“会想会想,特别会想。”
“可能主任也发现了她会偷懒。”
“可能发现了,不过她们很喜欢日野啊。”
“你觉不觉得她对主任打招呼的方式都跟对我们的不一样啊?”
“是啊,音调好像有点微妙的差异。”
“人家肯定是见人说人话啦。”
“对。”
“还有整理推车特别随意。”
“就是呀!她用过的推车肯定有什么东西没补充上。”
“上回我竟然连半块香皂都没找到。”
“她只想着自己,根本不考虑后面用推车的人!”
听完这番传言的几个小时后,我悄悄跑去整理了她用过的推车。彼时她早已打卡下班了。果然如员工们所说,这天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用过的推车里只有一把牙刷,浴帽则完全没有补充。她可能打算等到明天早上再来补充,可是她明天休息。顺带一提,我要上班。我们不在同一天休息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两周左右,我只能通过员工的八卦来得知她的近况。这样虽然让我很焦急,但总比什么都打听不到要好。
事已至此,我只能期待下个月更换楼层。就在我产生这个想法时,又听到了新的八卦。
这次的八卦来自主任阵营,而且内容连我都难以相信。她们竟然说,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在跟所长交往。哈,所长?是说那个所长?那个有家室的所长?绝对是假的。
“是真的啊。”
浜本主任一边剥糖纸一边说。
“你看见了?”
塚田主任撕开了仙贝的小包装,布草间里顿时弥漫起一股酱油味儿。
“有人见到了,而且不止一个。她们说日野妹妹这段时间每天都是所长开车送过来上班的。”
“所长开车?哇哦……”
第二天早晨我马上去确认了。从结论来说,那是真的。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真的每天都坐所长的车上班。难怪我在巴士站见不到她。原来所长会直接到她的住处去接她,然后开到酒店,所以她才不去巴士站。
可我并不确定他们真的在交往。我只看到所长的黑色轿车早上八点停在她住处门口,按两下喇叭,几秒钟后,201的房门打开,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走出来,对楼下的所长笑着挥挥手,随后注意着脚下,文静地走下来,打开副驾车门坐进去,两人简单交谈几句,她系好安全带,同时所长发动汽车。
所长的确每天都送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上班。
可是我听八卦说,因为两个人每天一起上班,渐渐缩短了距离,最终开始了交往。那是真的吗?
星期日是我和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久违三周的共同休息日。现在气温21摄氏度,湿度百分之六十,一大早就蓝天白云,晴朗舒适。
九点,她从201房走了出来。我离得很远也发现了她的妆容比平时要浓一些。可能因为头天晚上仔细梳理过,她的头发也比平时更有光泽。她下楼梯时小心缓慢,走到门前的路上,就加快了脚步。她的脚步声一路朝巴士站延伸过去。
星期日早晨的巴士站无人排队。今天是休息日班次,九点左右的巴士只有两趟。
九点十四分,巴士准时到站,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走了上去。车里很空,她坐在第三排的单人座上,我则朝最后的多人座走去。我已经好久没跟她搭乘同一趟巴士了,所以仅仅这样就很高兴。巴士到达目的地前,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一直呆呆地眺望窗外,间或从包里拿出小镜子凝视自己的脸。有一次,她还从包里拿出了不知何时买的新手机,但只看了一眼屏幕,没有做任何操作便放了回去。
九点四十五分,巴士到达电车站。这里就是她的目的地。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付了车票钱,我出示了月票,从巴士上走下去。
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走进了电车站旁边的商业大楼。我正想着楼里有什么,原来她只是单纯路过。从一楼走到地下,再上到一楼,便是车站广场。周围有许多餐饮店和礼品店,但是还没开门,只有一家咖啡厅开着,其余还锁着卷帘门。她推开那家咖啡厅的门,走了进去。
店里坐着两个客人,一个半老的男人在吧台与店主谈笑风生,另一个男人坐在最里面的座位,背对入口,戴着貌似棒球帽的黑帽子。
戴棒球帽的人就是所长。所长看见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马上把手上的报纸叠起来,拿起放在对面座位上的单肩包。
那是他平时上班带的黑色单肩包。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在空位上坐下,向吧台里的店主点了一杯奶茶。随后,她问所长:“你吃了什么?”所长看着空盘子说:“早餐煎蛋卷。”她也看着空盘子说:“很好吃吧。”
所长瞟了一眼手表,几乎是同时,店主端来了奶茶。“时间到了。”所长说。“等等,先让我喝一口。”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说完,喝了一口奶茶。
所长站起来,戴起了原本放在桌上的太阳镜。那副太阳镜的形状跟我的挺像,但应该高级很多。因为我的是在百元店买的。
所长付了钱,早餐B套餐加奶茶,合计八百八十日元。
十点二十分,两人离开咖啡厅,挽着手走过了陆续有店铺开门的街道。所长一直在四下张望,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则大摇大摆。似乎所长越是在意周围的目光,她就把他的手臂搂得越紧。大约走了十分钟,两人进了一栋建筑物。那上面写着“横田影院”,原来是电影院。
十点三十五分,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在小卖部买了可乐和爆米花。刚拿到手上,所长就伸手抓了一颗。她嗔了一句:“真是的。”所长哈哈笑了。一走进电影院,所长的表情就放松了不少。
两人买了《生死时速》和《肮脏的哈里》连播。我只看过《生死时速》,觉得挺有意思。不过是很久以前看的,不太记得了。
十点四十五分,电影开场。第一部是《生死时速》。我看着看着慢慢想起来了。我还以为是电车被装了炸弹,实际是巴士。不过最后电车也出来了。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完全不碰爆米花,一直紧盯着大银幕。与之相反,所长一直都坐不住。他一会儿吃爆米花,一会儿喝可乐,一会儿挠挠脸,然后把鼻子贴在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的肩膀上闻味道(看起来是这样),不时扭扭脖子,或是打个哈欠,到最后干脆打起了呼噜。她看了一眼所长的睡脸,然后就盯着银幕再没移开过视线。
下午十二时四十五分,《生死时速》放映完毕,接下来是十五分钟休息时间,下午一点开始放映《肮脏的哈里》。那是什么电影呢?我有点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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