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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乐园

东京梦幻乐园开幕至今刚好满三十年。


或许是因为刚开幕时,电视上连续好几天都报道这个无论大人、小孩都憧憬的梦幻乐园,所以数天后出生的我被取名为“梦都子”。为我取名的并不是父母,而是同住的祖母。听说母亲原本为我取名为“梦花”,祖母表示反对:“乡下离岛的孩子取这种好像宝冢明星一样的名字,会被邻居笑死。”如果要用“梦”这个字,“梦都子”这个名字不错,于是就这么决定了我的名字。


田山梦都子——人如其名,我就是一个梦想着大城市的乡下人。


祖母是左邻右舍口中的“豪宅夫人”,父亲和母亲都不敢违逆她。既然这样,就不该提议想在我的名字中用“梦”这个字,我就可以像比我小两三岁的几个堂妹一样,取康子、敬子之类平凡却不奇特古怪的名字。


这样的话,祖母或许可以活得久一点……


上午八点半。九月的天空秋高气爽,但东京梦幻乐园的大门前已经人满为患,前后左右都只看到人群。


旅行社事先为我们买好了入场券。从东京都内的饭店搭游览车在开园前三十分钟抵达时,大门前已经排了好几条长龙。我以为他们都是没买入场券的人,但确认后发现,每个人挂在胸前的梦幻卡通人物票夹内,都有和我们一样的入场券。


他们挂着票夹,代表并不是初次造访这里。电视的特别节目中也曾经介绍,来过梦幻乐园的人,有九成都会再度造访,也许第一次来的人反而是少数。


“好像都要排队。”


我没有停下脚步,转过头说话时,才发现丈夫牵着奈波的手走在很后面。这才意识到虽然带着七岁的女儿出门,但我完全按照自己的节奏在走路。队伍越来越长,我还是克制住迫不及待的心情,停下了脚步。


“排队也是东京梦幻乐园的一部分。”


丈夫悠然地回答着追了上来,我们三个人站在中间队伍的最后。


“奈波,你看,是不是有很多人?这些人来自日本各地。”


丈夫说完,让奈波坐在他肩上。这是奈波上小学后,第一次坐在爸爸肩上。


“有好多大游览车。”


奈波发现大门旁的停车场有几十辆色彩缤纷的游览车,坐在父亲的肩上高兴地拍着手。


“大家都期待今天这个日子,从南方、北方来到这里。”


丈夫看着游览车对奈波说,我相信他也在同时对我说这句话。


我在远离东京的小岛上出生、长大,但乡下的小孩也都知道梦幻乐园的存在。电视上每年都会多次播出特别节目,商店街在年底抽奖的“特等奖”就是东京梦幻乐园的双人旅行券,镇上一年四季都贴着梦幻乐园的海报。


很多人在蜜月旅行时去梦幻乐园,钢琴老师蜜月旅行的伴手礼就是梦幻鼠的钥匙圈。我在幼儿园读大班时,第一次拿到梦幻乐园的相关商品,我把它挂在书包上,每天带着去幼儿园,其他小朋友都羡慕不已,好像我自己去了梦幻乐园一样。


我以后度蜜月时也要去那里。


梦幻乐园在我的心目中是一个好像在外国般的遥远地方,但是升上小学后,偶尔会听到同学在暑假时去了梦幻乐园。


听说○○去了梦幻乐园。对乡下的小孩来说,这是非同小可的大事,很快就会在整个年级中传开……等到上三年级时,班上已经有四五个人去过梦幻乐园了。


也许梦幻乐园并不是像梦那么遥远的地方。


我开始有了这种想法,有一天,我对父亲和母亲说:


“暑假的时候带我去东京梦幻乐园嘛。”


我以为母亲会不以为然地数落我“说什么蠢话”。


“东京梦幻乐园吗?最近经常听到邻居说他们去那里玩,我也想去看看。”


“但在东京呢。”


听到母亲这么干脆地答应,我反而忍不住想要反对。


“东京很近啊,开车的话,一个晚上就到了。”


正在默默看电视的父亲回答。没想到看起来对梦幻乐园毫无兴趣的父亲也这么说,我忍不住激动起来。


“要住一晚吗?”


“只要晚上出发,白天去梦幻乐园玩了之后,晚上回来,一天就可以来回。我会负责开车,你和妈妈带上毛毯,在车上睡觉就好。”


这么简单吗?我太惊讶了,突然对平时不太理我的父亲居然这么可靠而感激不已,有一种已经站在梦幻乐园门口的错觉。


“那我要去玩爱洛公主。”


“爱洛公主是什么?”父亲心情愉悦地问。


母亲代替我回答:“老公,你连《睡美人》也不知道吗?”然后向父亲讲了这个童话故事,我向他们说明了爱洛公主是怎样的游乐设施。


“听说要坐在玫瑰花瓣形状的车厢里,进入童话的世界冒险,魔女的脸超可怕。”


这是去过梦幻乐园的同班同学告诉我的。


“好,那就先玩这个。”


“听说大游行也很漂亮、很好玩。”


“哦,就是灯光闪啊闪的那个。爸爸也在电视上看过。”


“妈妈也知道,我记得那首进行曲是啦啦啦、啦啦啦。”


豪宅的偏屋内充满了幸福,我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


晚上开车经过大桥,离开这座小岛,早上醒来时,就已经来到梦幻乐园。先玩爱洛公主,然后,然后……我忘了同学说还有哪些游乐设施。明天去学校要向同学打听清楚,不,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玩。我要买伴手礼给某某和某某。


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时我仍然无法平静,一整晚都在想梦幻乐园的事,也可能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梦中也想着梦幻乐园。


我第二天早晨起床时格外神清气爽,乐不可支地去主屋的厨房找正在做早餐的母亲。


“妈妈,早安。去梦幻乐园时穿的衣服……”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母亲就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对着我说:“嘘!”


“你在说什么蠢话?怎么可能真的去什么梦幻乐园?”


“但是,昨天……”


“我只是随口说说我想去而已,但爸爸喝醉酒就会说大话,反正这不是第一次了。”


“怎么会这样……”


我至今仍然觉得胸口有一个装满泪水的袋子,当有心碎的感觉时,泪水就会涌向双眼,一滴一滴地滑落。


“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不可能,我们家有农田要照顾,而且……”


母亲瞥了一眼饭厅旁的那道门,转身背对着我,打开水龙头,流水用力冲向不锈钢水槽,母亲小声地说着什么,但我听不到。


我可以猜到母亲在说什么。


“奶奶不可能答应的。”


于是我发现了自己的愚蠢,竟然那么兴奋,完全忘记了祖母的存在。


祖母名下有土地和农田,住在大门很壮观的房子内,被称为“豪宅夫人”。父亲是没有任何实权的继承人,母亲和我只是下人,绝对不允许有任何惹夫人不高兴的行为。


从出生至今,我离开这座岛屿的次数屈指可数,竟然还想去什么东京梦幻乐园。什么东京,什么梦幻乐园,根本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那次之后,“东京梦幻乐园”就成为我内心无法实现的梦想的代名词。


“妈妈,前面的人往前走了。”


听到奈波的声音,我惊讶地往前一看,发现原本站定不动的人潮开始慢慢向前移动。一看手表,上午九点。开园时间到了。


队伍这么长,我担心恐怕还要等半个小时才能进入园区,没想到很快就来到入口前。简单检查随身携带的物品后,把入场券放进一整排自动验票机,就可以入园了。


我把入场券交给奈波和丈夫,我、奈波和丈夫依次走进验票闸门。


橘色的铺石地板,花圃内五彩缤纷的鲜花,喷水池的水喷向天空。我们在美丽的庭园拍完纪念照后继续往里面走,发现两侧都是不知道是美式还是欧式的漂亮建筑,一看就知道和日本的建筑大不相同。那里是购物中心。虽然很想走进每一家店铺逛一逛,但行前已经决定,最后才去购物。


继续往前走……前方是城堡。


“哇,是白雪公主的城堡!”


奈波兴奋地欢呼着。我停下脚步,和她一起抬头眺望。后方的人群绕过我们跑了起来,似乎觉得站在路中央的我们挡住了去路。


“先去排哪一个队伍?先去太空区,领太空漫游的快速通行券,再去排太空云霄飞车。动作慢吞吞的话,等一下就要排很久。”


这是导览书上“热门游乐设施攻略秘籍”里写的。我们跟着奔跑的人群,忍不住想着:这么多人跑向相同的游乐设施,还能算是秘籍吗?跑到目标游乐设施前,看到牌子上写着要等待五十分钟。


“怎么办?要排将近一个小时,奈波没问题吗?”丈夫问。


“啊,太幸运了,只要排五十分钟。上次来的时候排了三个小时。”


一个看起来像是大学生的男生对女伴说着,快步超越了我们。


“听起来好像算好的,那就去排吧。奈波,你应该可以等吧?”丈夫问奈波。


“我可以玩游戏吗?”


“啊,可以啊。”


“那我可以等。”


我们再度站在长龙后方,奈波从背包里拿出游戏机。


“爸爸,你和我一起玩。”


听到奈波这么说,丈夫探头看着游戏机的画面。我对游戏一窍不通,奈波喜欢的冒险游戏我连一关也过不了,所以干脆不玩了。


“要选哪一种武器呢?紫剑虽然很长,但很容易断……”


奈波已经沉浸在游戏的世界中。虽然不适合在梦幻乐园玩游戏,但眼前的状况顾不了那么多了,一眨眼的工夫,我们后方已经排了很多人。


听说东京梦幻乐园每天平均访客人数在高峰期有六万。今天是三十周年纪念活动开始的第一个连假,应该算是高峰期吧。


六万人——等于是白纲岛人口的三倍。


我无法想象。岛屿上的人有全体总动员的时候吗?小岛上几乎很少举办什么活动,庙会也都是以镇为单位举行,所以规模都很小。夏天举办烟火大会时,岛上的居民都会出动,把会场挤得水泄不通。


对我来说,这也许是暑假期间唯一的活动。


烟火大会的会场设在岛屿南侧的栈桥滩,包括我娘家在内,住在北侧的居民都必须开车前往。会场附近中小学的操场成为临时停车场,但在烟火大会开始的一个小时前,就已经竖起了“满”的牌子,海岸旁的道路也变成了临时停车场,几十辆车子整齐地停成一排。


我家每次都要在做好祖母的晚餐后,才能急急忙忙地出发,车子只能停在马路旁。下了车之后,必须一路走去会场,但要在两侧都是路边摊的路上前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我们总是远离空地,坐在民宅后方的堤防上,眺望着向晚的天空,等待烟火在空中绽放。


父母偶尔会在烟火大会开始之前去路边摊帮我买刨冰,即使是没有“蓝色夏威夷”的糖浆和炼乳,不怎么受欢迎的摊位,也要排十分钟左右才能买到。


岛上举办烟火大会时,买一碗刨冰就要排十分钟,在梦幻乐园最热门、最新的游戏设施排一个多小时似乎也合情合理。


为什么衡量梦幻乐园的规模时,会想到那座岛屿,而且联想到儿时的回忆?但因为我只知道白纲岛,所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我知道在那个巴掌大的岛屿上不自由的生活……


我和父母、祖母在被称为豪宅的房子中生活。


祖母经常说,她为了娘家牺牲,被迫嫁给祖父。祖父死后,她总是怒不可遏地抱怨自己的遭遇。只要看到母亲和我做任何开心的事,她就开始唉声叹气,好像哀怨是她每天的动力来源。


“你们真好命啊,哪像我……”


然后就一次又一次地唠叨十七岁的某一天,她突然嫁入地主田山家,丈夫一点都不疼惜她,婆婆虐待她的事。说到最后,就会说她好几次想要揣着石头跳海自杀。我经常都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为什么不干脆跳一次看看。


只要买新衣服,她就生气;换新窗帘,她也生气;生日买蛋糕她也要生气;甚至帮她买东西,她也照样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