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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三 论德国古典唯心主义的抽象能动性

抽象能动性是德国古典唯心主义的一个基本特征,甚至是它的主要特征。


从形式上看,抽象能动性主要表现为德国古典唯心主义者们把客观物质世界“自我意识”化,以及把作为主观东西的“自我意识”客体化的双重过程。这双重过程的唯心主义性质是很明显的。正如黑格尔所概括的那样:“在德国出现的就是这样的一种自己思维的、自己深入自身的绝对概念,即认为一切实在性都归入自我意识——这是一种唯心主义,这种唯心主义把自在之物的一切环节都归属在自我意识里。”注536


但从本质上看,抽象能动性的提出,却应看作近代哲学发展的一个重要转折点。抽象能动性是在经验论与唯理论都已走入死胡同时提出来的,它的合理性主要是,表现出要克服这两种片面性的辩证意向和建立以人为世界主宰的意向。


就唯物主义的经验论而言,18世纪法国唯物主义者和部分启蒙学者,作为洛克的学生,已把唯物主义的经验论推到尽头。他们使用这种哲学武器沉重地打击了从精神上维护封建专制统治的宗教迷信和神学,有助于促使人们在鬼神面前站立起来,具有唤醒人们反对封建专制统治的巨大启蒙作用。但是,他们的这种哲学却没有同时促使人们在自然界面前站立起来。相反,由于他们在解决各种哲学问题时最终都归结为肉体感受性,以致他们往往把人的问题与动物的问题作类比,还划不清人与动物的界限。例如像伏尔泰这样著名的启蒙学者,在谈到自由问题时居然把狗与人相提并论。


就唯物主义的唯理论而言,斯宾诺莎克服了笛卡尔的一元论,提出了以“实体”为核心的著名哲学体系。在斯宾诺莎那里,“实体”作为世界整体性和统一性的哲学范畴,它实质上指的就是自然界。虽然斯宾诺莎也称“上帝”即“实体”或“实体”即“上帝”,但他总的倾向并不是赋予“上帝”以神圣至上性,而是要把这种性质赋予自然界,并以此来反对当时还十分专横的宗教迷信和神学的精神统治。因此,斯宾诺莎哲学体系采取泛神论的形式,可以看作他对封建专制统治势力所施的一种障眼法。斯宾诺莎的体系虽然提出了关于世界整体性的宏伟理论,但这种理论由于局限于理性推论,特别是受几何学证明定理方法的限制,使他无论在本体论方面还是在认识论方面都还保留着很多僵化的形而上学性。


德国古典唯心主义者们针对唯物主义经验论诉诸感性的消极被动性,以及唯物主义唯理论比较僵化的整体性,逐步形成了以“自我意识”作为全体和以抽象能动性为基本特征的唯心辩证的哲学派别。


德国古典唯心主义抽象能动性,是同马克思主义关于具体能动性的论述相比较而言的。不可否认,这种抽象能动性有其不可避免的历史局限性。但是,同以往哲学相比,在德国古典哲学关于这种能动性的论述里却包含着相当丰富而又深刻的新内容,并从而成为马克思主义关于具体能动性的重要理论来源。


关于德国古典唯心主义抽象能动性所包含的新内容,至少有以下几方面值得注意和加以挖掘。


一、关于认识的主动性


自从康德发动所谓哲学上的哥白尼式的革命之后,即不让理性消极地符合对象,而让对象围绕理性的“太阳”旋转,德国古典唯心主义者们都把认识的主动性提到首位。他们把唯心主义作为这种主动性的出发点和归宿当然是错误的,但是,他们一扫经验论只是诉诸感受性从而使人在认识对象面前消极被动的状况,却有助于把人的认识与动物消极反映、本能反映的界限加以廓清,从而提高了人在世界中的尊严和地位。


康德把时间、空间弄成把握现象的主观必然形式,否定时间、空间作为物质客观存在的形式,诚然是他主观唯心主义的表现。但是,他要通过赋予现象以必然性形式来把握现象,在康德看来,即使是感性认识,对于人来说,也包含着能动的要素。关于这一点,谢林已明确提出,他说:“自我如果一般地不是能动的,就不能对其自身成了进行感觉的东西。”注537黑格尔在这方面讲得更加透彻,他说:“为了发现事物的真理,单凭注意力或观察力并不济事,而必须发挥主观能动性,以改变当下材料的形式。”注538“故人总是在思想的,即当他在感觉时,他亦是在思想。”注539从此可知,对于德国古典唯心主义者们来说,作为人的感性认识,既有与动物相同的受动性方面,又有与动物本质上相异的能动性方面,而他们所强调的正是后一方面。就是说,作为人的感性认识,是脱离不开理性认识的,并且总是在理性推动下能动地进行的。德国古典唯心主义者们这些思想的深刻性,在于他们把作为人的感性认识的特殊本质提得更具体了。他们在考察感性认识时,克服了经验论的片面性,把感性认识放在与理性认识有机统一的联系中加以考察,这是辩证的也是合乎实际的。不难看出,德国古典唯心主义者上述关于认识主动性的思想,对于我们深入探讨感性认识与理性认识的辩证关系是很有启发的。实际上,具体的认识过程是很复杂的,既没有纯粹的感性认识过程,也没有纯粹的理性认识过程,两者总是结合进行的,只是侧重点和所要达到的目的不同罢了。


二、关于认识的创造性——理性具体性的确立


从唯物辩证的反映论来看,任何认识活动本质上都是一种反映。但是,作为人的反映活动,高级的反映活动,是同创造性分不开的。首先,语言文字就是人的一种创造,和语言文字同时产生的概念范畴也是人的一种创造。人正是在创造过程中反映着事物由浅入深的本质。所以,创造性乃是任何一种认识活动的必要条件,没有创造就没有作为人的认识的存在和发展。


从古至今,各种哲学体系从不同角度在不同程度上对认识世界所作的贡献都是与它们的创造性分不开的。在德国古典唯心主义者所发挥的抽象能动性理论中,这种认识的创造性,以理性具体性的确立表现得最突出。


从康德开始,德国古典唯心主义者们都以比经验论和唯理论更高的姿态,从不同角度明确提出了思维与存在同一性为哲学的主要课题,并且都以各自的创造性试图对此达到普遍性与必然性的认识。


康德以二元论和不可知论形式提出了思维与存在同一性问题,并以“先天综合判断”的方式基本上作了主观唯心主义的解答。他认为现象(作为认识的对象和客体)并不在主体之外。但要使现象在感性、知性、理性诸阶段得到必然性、普遍性的规定或认识,却必须通过与感性、知性和理性相应的先天的主观形式,即时间、空间,种种范畴和种种理念。康德提出的时空观念、范畴和理念,结合理性方面看,就是他通过“自我意识”所产生和创造出来给予对象以必然性、普遍性规定的一种“模型”。这种“模型”,一方面要求给对象以必然性和普遍性的规定,另一方面又要求具体性,要以感性材料充实自身,使理性具体化。康德这样做的结果不可能达到真正的理性具体性,尽管如此,他却以最先提出和尝试解决这个问题的历史功绩而载入史册。


从康德到黑格尔,体现在这类“模型”上的创造性,其意义经历了从主观到客观、从比较抽象到比较具体、从不系统到比较系统的发展过程。


费希特以“自我”为基础和轴心的哲学体系是对康德哲学的直接继承。“自我”分为“纯粹自我”与“经验自我”,这相当于康德的感性、知性、理性所构成的“自我意识”。费希特的“非我”,从“独立不倚”性看,具有康德“自在之物”的特点。“纯粹自我”同化“非我”和“经验自我”,达到“纯粹自我”的同一,也像康德一样,要靠先天的必然概念。费希特的创造性表现在他要克服康德二元论的不彻底性。在费希特看来,作为“非我”的自然界既是“独立不倚”的,又是“纯粹自我”通过先天必然概念所能同一的,从而推进了思维与存在同一性的解决,推进了理性具体性的确立。应该承认,费希特把康德不可知的“自在之物”变成“独立不倚”的自然界是一个进步。但当他把“纯粹自我”作为本原,又把自然界从属于“纯粹自我”时,他实际上就同承认自然界“独立不倚”相矛盾了,又走到了主观唯心主义。可见,康德的二元论在费希特那里仍有痕迹。


谢林的哲学体系提出绝对理念为本原,把康德、费希特的主观唯心主义变成客观唯心主义。但与此同时,他也使思维与存在同一问题的解决,从抽象向具体又前进了一步。


谢林的创造性表现在,他提出“自我意识”或“理念”作为客观世界的全体,本身有一种创造对立面的能力。在德国古典唯心主义者中最明确提出创造性并把创造与矛盾联系起来加以理解的,正是谢林。这是他在发展德国古典唯心主义能动性方面所作的一个杰出贡献。在继承康德、费希特关于“自我意识”本身为能动的思想基础上,他提出,这种“自我意识”或“理念”的活动是一种创造的活动,表现为“自我意识”或“理念”自己“设定界限或限制”,以及克服或超越这种“界限或限制”。他说:“如果创造性活动不力求超越自己的产物[自己的限制],这种产物便不是创造性,就是说,绝不是变易。”注540这是对创造性所作的一种深刻的规定,自己限制自己还不是创造,必须同时克服或超越限制,从而有新东西出现,才是创造性活动。但是,谢林对于矛盾运动所作的正确理解即在对立面“同一”方面所作的正确理解是有限度的。也就是说,他的理解除了正确的方面,还包含着错误的方面。谢林认为,有一种“理智的直观”,通过这种直观可以洞见到“自我意识”对立面的同一即对立面的等同。这种“理智的直观”本身就是从基督教神学那里转借来的神秘说法。谢林通过这种神秘说法所表明的观点并不神秘,即他无非是把对立面的同一最终理解为对立面的等同。由此可见,谢林所理解的同一性,在最终的结果上仍然没有摆脱形而上学的抽象同一性。


黑格尔直接继承了谢林的绝对理念的思想。但是,他克服了谢林关于对立面同一的形而上学性,完成了理性具体性的创造,提出了关于“具体概念”的杰出理论。


康德、费希特、谢林都不同程度地提出“自我意识”运动、变化为核心的哲学思想。但是,他们提出的具有创造性的哲学理论,虽然推动了抽象能动性的辩证发展,却没有真正摆脱形而上学的窠臼。只有黑格尔所创造的“具体概念”的理论,使得以抽象能动性为特征的辩证唯心主义系统化和深刻化了。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中曾指出:“要使固定的思想取得流动性却比将感性存在变成流动的要困难得多。”注541这句话所直接针对的,就是他的前驱者康德、费希特和谢林。作为具体概念的绝对理念,是黑格尔整个哲学体系的核心。正是这个核心构成了他的本体论、认识论和逻辑三者的统一。黑格尔的“具体概念”之所以能比较彻底地克服形而上学的影响,就在于他通过“具体概念”揭示出一切事物(各种形态的具体概念)的发展动力,乃是它们本身的矛盾性,或者说在它们本身的肯定存在中包含着否定的方面。事物的发展或者说矛盾的不断发生和不断解决,既不是对立面的非此即彼,也不是对立面的等同。相反,黑格尔第一个提出了具体同一性和具体差异性、具体矛盾性。就是说,同一是包含差异或矛盾于自身的同一;另一方面,差异或矛盾本身也包含同一性在内。这种通过“具体概念”所表述的对立面统一的理论,就是黑格尔所完成的理性具体性的创造。正是在这种创造里,黑格尔从根本上找到了把握一切事物相互区别、相互联系、相互影响、相互渗透,乃至在一定条件下相互转化的思维理论形式,也就是找到了把握一切事物运动、变化、发展的思维理论形式。黑格尔的错误并不在于提出这种思维理论形式,这是很明显的。他的错误在于把这种思维理论形式绝对化,变成宇宙发展的本原与核心,从而陷入客观唯心主义泥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