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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就这么一次’?”弗雷德丽卡揪住关键字眼,问他,“你说‘就这么一次’是什么意思?我从来也没有去过任何地方,没见过任何人,我根本没有自己的生活,而现在我朋友们来了,你竟然有脸面说出‘就这么一次,别去’。”


“你必须明白,”奈杰尔说,“我对你并不放心。你不是那种能让人安心、习惯的女人。在某种程度上,你让我感到恐惧。我害怕你会觉得我无趣,觉得我和利奥都无趣,然后就想要离去,或者之类的。你可以理解吧?”


“噢,是的。”弗雷德丽卡说,“我可以理解。但我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如果你因为觉得我会想要离去,就一直把我禁锢在这里,我还是会离去的,你也可以理解吧?”


“但利奥……”奈杰尔还没说完。


“不要用利奥来胁迫我。我是利奥的母亲,我也是我自己,这两件事是同样的事实。我要去见我的朋友们。”


“就这么一次也不行吗?”奈杰尔又顽固起来,接下来尖厉又凶狠地狂笑,“好,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们一起去伦敦,我也会带你去阿姆斯特丹,和皮纳克尔一道,你可以去看你想看的那些画,我们去度假——我们可以去西印度群岛……”


“我不想去西印度群岛,我想去能让我谈论书的地方——能让我思考的地方——我必须得思考,以你和皮纳克尔和沙阿想做什么就可以随便去做的那种方式。”


“你在这里也可以思考啊。你想要的根本不是思考,你想要的是男人,你想要的是很多男人。”


“不,奈杰尔。我想要的……”


“他可是拉着你的手啊!”


“这有那么糟吗?”


“是的。是的,就是那么糟。对我而言,就是那么糟。”


“对不起。那根本不代表什么,何况利奥也在场。他们不过是我的朋友。”


“就这么一次——留下来陪我。我错了。留下来陪我。”


她留下来了,因为她心底无比明晰:如果她坚持要尝试着往红龙旅馆打那个电话,将导致的是丑陋的难堪和可怕的暴力。他们开车出去了,弗雷德丽卡、利奥和奈杰尔三个人一同度过了或许可以被称为“美好”的一天。他们两人都跟利奥说话,利奥也兴冲冲地回应他们。利奥从头至尾都没有提及艾伦、托尼和休,尽管弗雷德丽卡在等着利奥提起他们。但好像艾伦、托尼和休从来就没来过,从来也不存在似的。


当他们一家三口返回的时候,奈杰尔说:“你看,我们度过了美好的一天。”


皮皮把利奥安顿上床。她为奈杰尔和弗雷德丽卡取来了晚餐。皮皮没有看弗雷德丽卡的眼睛。弗雷德丽卡自己也累了。她又撑过去一天,这让她感到欣慰,但当这种释然的感觉化为跃动的血液滴落进她的血管中时,她又开始思索了:撑过去一天,再撑过去另一天,这究竟算什么样的人生?“很多人的人生,”一个冷嘲热讽的假好心的仙女的声音在她头脑里咕哝着,“很多人的人生。”弗雷德丽卡用她的叉子野蛮地刺断了盘中的胡萝卜。她想:“今天是星期天,他们又都有工作,他们可能已经赶回去了。”


裂缝合上了,但在卧室里,又弹开了。弗雷德丽卡预见到奈杰尔对今夜已经有了设定好的剧本,剧情是一段冗长的、巧妙的、复杂的做爱过程,夹杂着温存和亲昵,结果是自我满足和失落,还有精疲力竭的熟睡。她在尽力,因为她太累了,因为她在某些程度上是绝望的,她训导着自己要接受这一切,因为这是她一定要“付出”的,因为她需要睡眠和尽快陷入无意识的状态,也因为利奥。她看着奈杰尔褪去衣服——他喜欢裸睡——她暗自想着:“他的身体对我来说,比托尼、艾伦和休三个人的身体加在一起,都要更真实——再把亚历山大、威尔基和拉斐尔·费伯的身体加到一起,也比不上他的身体更真实。”她相当疯狂地对自己说。她起身坐在属于她的床的那一边,穿着她白色的长袖睡袍,有一条系带,还有一个领子,她好奇几个世纪以前的女人们是否能够承认她此时的绝望——她并不想弃家而逃,也不想跟托尼、艾伦和休做爱,她只不过想跟他们说说话,只不过想感受到精神空间里的一点点自由。卧室里一片漆黑,奈杰尔拉下了窗帘,暗红色的锦缎窗帘,窗帘上的图案是红色大地上的红色树丛和红色繁花。当奈杰尔不在,弗雷德丽卡一个人的时候,她的窗帘是打开的,她在窗边看看星星或云朵。她想象着艾伦、托尼和休在一个有白色墙壁和粉蓝色窗帘的大房间里,窗户全部敞开,风吹动着粉蓝色窗帘,阳光从窗口中透射进来……她耸肩躬身,俯视着自己的膝盖。那个全裸的男人疾步快速走着,有点趾高气扬,像所有全裸的男人一样。他从卧室和浴室之间进进出出,弄出一些扭水龙头的噪声、吐东西的噪声、冲水的噪声。弗雷德丽卡坐着、等着、想着。她想着:“我是个女人。”又想到这是多么愚蠢又矫饰的想法啊。她想着:“我之所以那么想,是因为我现在变成了不太确定自己是女人的一个女人,我想打消这种疑虑。我是一个纤瘦的女人,一个尖厉的女人,一个多话的女人,不是那种充满动物性的男人只要一想到女人时,头脑中就会出现的那种女人。剑桥模糊了这一点,尽管那是暂时的,但那时候学校里并没有太多女人,我们看上去像是被当成真正的女人一般对待,就像监狱里的护士,营房里的秘书。”


那个男人握着他身前的那根阴茎,它没有勃起,也并不沉寂,抖动着生命力,逐渐固化起来。他对她说了一句:“亲爱的。”他缓缓靠近这个静止不动的女人,抽拉着她的睡袍,意欲把睡袍从她头顶上浪漫地脱离。


弗雷德丽卡在脑海中,以绝对的清晰度看到一连串影像:那只上锁的档案箱里的画面——交缠的肢体、膨胀的肉身,洋红色和玫瑰色,滑溜的充满弹性的一团团东西。她扭转着避开,握紧了她的衣服,开口说话了:“没有用的,你做的任何事情都没有用。你和我同样明白:我们之间完了,我们不能留下来,这一切都行不通。明天我会整理一下东西,到史派森德镇上搭一辆出租车或别的车,用一种文明的方式离开这里。然后我们可以保持朋友关系,让事情不要变得难看。”


她没有预期自己会讲出这番话,并且不是那么舒服地意识到自己的语调像一个保姆在对一个孩子说话,奈杰尔停顿了一下,又恢复了他的挺进。那根阴茎没有疲软,反而硬化成一根愤懑的棍棒,在他身下晃动着。他的脸色涨红。他抓着弗雷德丽卡的头发,把她的头往床上拽——她让自己快速地躺倒,因为她想起了他的突击队本事——他掀起了她的睡袍,占有了她。他并没有想伤害她的意思,但他也没有亲吻她或爱抚她。他自顾自地猛撞着,直到爆发,最后坐在地板上,身体稍稍摇晃。弗雷德丽卡惶恐又震怒,她用细微的声音说:“我再没有多余的话好说了。我一定要走,明天就走。”


“不!”奈杰尔狂吼。他的眼睛兜不住充溢着的泪水,眼泪滚到他的脸颊上。


弗雷德丽卡顺手用床单和睡袍擦了擦自己的大腿。


“你需要的不是我,”弗雷德丽卡说,“你只是想留住自己得到的东西,像所有占有欲强的雄性动物一样,你就像一头牡鹿一样,一旦某头牝鹿肆蹄而走,你就要嘶吼和追逐。你要的根本不是我,你要的和我毫无关系。”


“你凭什么这样说?你并不知道我的想法,我常常觉得,你知道的一点也不多。你不关注我,你又怎么知道我的感受?”


“我想我再也不会关注你的感受了。我要去另外一个房间睡。晚安。”


她去了那个空出来的卧室,坐在床边上,黑暗中,发抖。她等着。她什么也不想。她单纯感到害怕。她等着。当她听到过道上响起了脚步声,她躲到了门后。她还在发抖着。她以为自己可能会晕厥。那扇门被大力推开,那个男人跨进了房间。他站着不动,让眼睛适应黑暗。弗雷德丽卡夺门而出,从过道跑下楼梯。跑进了厨房,又冲进洗碗间,她拉起门闩和门上的链锁,把洗碗间反锁上,再从洗碗间逃向安静、潮湿的黑暗中。她一直跑着,跑过后院,穿过一道门,跑进马厩场。她聆听着。一开始,并没有他追来的声音,不一会儿,她听到开门的声音。仅此而已,他没有乱碰乱撞。他悄悄地行弋着。弗雷德丽卡轻轻地、轻轻地推开了马鞍房,溜了进去,再轻轻地、轻轻地拉上了门。她不想把自己关进来,她想疾驰在野地里,一直跑到伦敦去,但那太愚蠢,她必须有清醒的头脑。她躲进一排马鞍架等着。她知道,等他打开这扇门,如果他打开这扇门,他会看到她发着微光的白色睡袍。她找到一条马鞍褥,铺在一把椅子上,钻到椅子底下。每个隐藏的地方都让她觉得更危险,因为她无法逃脱。她听得见自己的血脉奔流,冲击着她的头脑和她的心灵。她的嘴唇干了,她蜷伏着。


仿佛过了很长的时间,马鞍房的门被猛地一撞,砰然大开。她看见他赤着的脚,还有他拖着地的睡裤底边,蓝白相间的竖条纹。她浅浅地、浅浅地呼吸着,只吐纳着能够维持生命的一点气息。他在门口叫了一声:“弗雷德丽卡!”她丝毫不敢动弹。他走了进来,环顾四周。她认为他绝对有一种对体温和呼吸的觉察本能。像正在猎食的野兽一般,他细细听着,但他没有走向她的方位。他只说了一句:“我会找到你的。”她从他的声音中读到他不知道她在那儿,对,他不知道,他有点窘迫,他冒着烈焰腾腾的怒火,对着偌大的一个空屋咆哮。他离开了,没有关门。她还是听不到他的脚踩在铺路石上的声音,她已经快歇斯底里了。她听到门的声音,另一道较远的门的声音,突然,一间马栏里的马动了,用它的铁蹄磨了一下地面。她听到第二扇门被关上了。之后很久一阵,她再没听到任何声音。她在寒夜中蜷伏着,身上只有那件濡湿了的睡袍。她对自己说:“快点,你很聪明,你的才智可以派上用场,下一步你该做些什么?”但是除了回到马鞍房里藏身,苦等到天亮,然后拾掇几件像样的衣服,再跑到大路上之外,她什么主意也想不出来——大路距此就两个半英里的路程,虽然不是常有车辆经过,但总可以等到一辆,搭个便车。不过,有利奥,要怎么在他还醒着的时候跑走呢?


过了大概两小时之后,她从马鞍房里出来了,伸了伸她蜷缩已久的身子。万籁俱寂。“他可能在房间里等着我,”她想,“我如果被他发现,事情会不可收拾,他会用他的突击队技艺杀了我。”她并不真的觉得他会那么做——没有任何拥有自己完整生命和想法的人,会真的想象自己要去死。她预计自己可以躲在某个房间里撑过今夜,直到明天早餐的时间,直到天光初露……


她摇摇晃晃却一声不响地绕着马厩场的外围走着,穿过了后院,走到后门。天气是这么冷冽、这么潮湿,天空阴沉无光。后门既被锁上也被闩上。她站在门前,计划下一步该做什么。她莫名其妙地放松起来。清早时分,她就会浑身湿淋淋、手脚冷冰冰地被请进去,但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现在还能打什么主意?”她背后响起了他的声音,他从房子的一个角落踱步过来。他穿上了一件衬衫和一双橡胶底帆布鞋,手持一把斧头。弗雷德丽卡一看见斧头,尖叫出来,反正他也想让她尖叫。那不是一把多大的斧头,但足够精良,一把利落的、顺手的、豁亮的小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