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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保尔踌躇了一会儿。


“我希望先见阿尔乔姆一面,然后就离开这儿。”


“去哪儿呢?”


“我想到乌曼或者基辅去。我自己也没拿定主意,不过一定得离开这儿。”


保尔真不敢相信,一切会变化得如此迅速。早晨还是一个囚犯,这会儿却坐在冬妮亚身旁,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更主要的是获得了自由。


生活呀,有时候就是这样变幻莫测。忽儿天昏地暗,忽儿又阳光灿烂。若不是面临着再度被捕的危险,这会儿他简直是个幸福的小伙子了。


然而,正是此刻,在这宽敞而宁静的屋子里,他随时可能被捕。


必须离开,到哪儿去都行,就是不能留在这里。


但是他实在不想离开,真见鬼!以前读描写英雄加里波第的书,可入迷了!他多么羡慕加里波第,这位英雄的一生何等艰辛,被迫在世界上到处奔波。可他保尔呢,痛苦的磨难总共才受了七天,却像过了一年似的。


看样子,他保夫卡成不了什么杰出的英雄。


“你在想什么?”冬妮亚俯下身子问他。保尔觉得她这双蓝幽幽的眼睛深邃无底。


“冬妮亚,我给你说说赫里斯京娜的事情,想听吗?”


“说呀,”她兴味浓浓地说。


“……就这样,她再也没有回来。”他心情沉重地讲完最后这句话。


房间里,只听见时钟节奏分明的嘀嗒声。冬妮亚垂下头,牙齿咬得嘴唇生疼,就差没失声痛哭。


保尔看看她。


“我今天就得离开这儿,”他拿定主意说。


“不,不,你今天哪儿也不能去!”


她那纤细而温暖的手指伸到保尔不驯服的头发里,轻柔地抚摩着……


“冬妮亚,你得帮助我。到机车库去打听阿尔乔姆在哪里,再给谢廖扎捎一张纸条去。我的手枪藏在乌鸦窝里。我不能去,让谢廖扎去拿。你能替我办这些事吗?”


冬妮亚站起身来。


“我这就去找丽莎·苏哈里科。跟她一块儿到机车库去。你写纸条吧,我去送给谢廖扎。他住在哪儿?如果他想见你,要告诉他你在哪儿吗?”


保尔沉思片刻,说:


“让他今晚亲自把枪送到花园里来吧。”


冬妮亚回到家里很晚了。保尔睡得正香,冬妮亚的手一碰,他就醒了。冬妮亚喜气洋洋地笑着说:


“阿尔乔姆马上就来。他刚出车回来。有丽莎父亲的担保,准许他出来一个小时。火车头停在机车库里。我没告诉他你在这儿。我只是说,有件非常重要的东西得转交他。瞧,他来了。”


冬妮亚跑去开门。阿尔乔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门口发愣。冬妮亚让他进来后,便把门关上,以免患伤寒病后躺在书房里的父亲听见。


阿尔乔姆双手紧紧抱住保尔,弄得他的骨节格格发响。


“好弟弟!保夫卡!”


他们作出决定:保尔明天走;阿尔乔姆把他安排到布鲁扎克的机车上,布鲁扎克正要到卡扎京去。


阿尔乔姆一向很刚强,可是弟弟下落不明,使他非常担忧,所以近日心绪不宁。此刻,他高兴到了极点。


“就这样,明天早晨五点你到材料库来。机车在那儿上木柴,你乘上去好了。真想跟你多谈一会儿,可我得回去了。明天我去送你。我们铁路工人也被编成了一个营。干活有卫兵监视着,就跟德国人在这儿的时候一样。”


阿尔乔姆告辞走了。


夜幕很快降临。谢廖扎该到花园里来了。柯察金在黑糊糊的房间里踱来踱去,等候谢廖扎。冬妮亚和母亲一起待在父亲图马诺夫的房间里。


保尔和谢廖扎在昏暗中见了面,两人互相紧紧握手。跟谢廖扎一起来的还有瓦莉娅。他们低声地交谈着。


“手枪我没拿来。你家院子里尽是彼得留拉匪兵。停着几辆大车,还生起了火。根本没办法爬上树去。唉,这么不顺利,”谢廖扎解释着。


“算了,”保尔安慰他。“也许这样更好。要是路上搜出来,那就会砍脑袋。不过以后你一定要把枪取走。”


瓦莉娅往保尔跟前凑了凑。


“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瓦莉娅,天一亮就走。”


“可你是怎么脱身的,说说好吗?”


保尔匆匆地把自己的遭遇叙述了一遍。


他们亲切地告别。谢廖扎心情很激动,没说一句玩笑话。


“保尔,一路平安。别忘了我们,”瓦莉娅费力地说。


他们走了,转眼消融在黑暗中。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时钟发出清晰的嘀嘀嗒嗒的声音。两个人谁也没有睡意。再过六个小时,他们就得分手,也许从此再也不会相见。两个人都思绪万千,都有千言万语聚在心头,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怎能倾吐得尽!


青春啊,无限美妙的青春!此时情欲尚未萌动,仅仅在猛烈的心跳中蒙蒙眬眬有所感觉;偶尔触及女友胸脯的手会惊慌地战栗,急速地移开;而青春的友谊守护着不让迈出这最后的一步。此时此刻,还有什么能比心上人那紧紧搂住你脖子的手更可亲!亲吻是如此炽热,仿佛如同电击!


他们建立友谊以来,这是第二次接吻。除了母亲,保尔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爱抚,挨打倒是经常的。因此,他对这种爱抚的感觉尤为强烈。


在屈辱、残酷的生活中,他不知道还会有这样的欢乐。在人生道路上遇到这样一位姑娘,真是莫大的幸福。[7]


他闻到了她的发香,似乎也看见了她的明眸。


“冬妮亚,我太爱你了。我不知道怎样向你表达这种感情,我不善于表达。”


他的思路被打断了。姑娘柔软的身体百依百顺啊!……但是,青春的友谊高于一切。


“冬妮亚,等到时局平定以后,我一定能当上电工。只要你不嫌弃我,只要你是真心爱我,而不是闹着玩,那么我一定会做你的好丈夫。我绝对不会打你,如果我欺负你,就让我不得好死。”


他们怕搂着睡着了被母亲看到会有想法,所以分开了。


两个人山盟海誓,永不相忘。等他们睡着的时候,已是曙光初露。


清早,叶卡捷琳娜·米哈伊洛夫娜叫醒了保尔。


他急忙起身。


在洗澡间里,他换上自己的衣服、靴子,穿上多林尼克的外衣。这时候,母亲叫醒了冬妮亚。


他们在潮湿的晨雾中匆匆走向车站;绕了一圈,来到了堆木柴的仓库。在装好木柴的机车旁边,阿尔乔姆正焦急地等候他们。


外号“狗鱼”的大功率机车缓缓驶近,扑哧扑哧地喷吐出来的团团蒸汽笼罩着机车。


布鲁扎克正从驾驶室的窗口朝外探望。


他们匆忙地道别。保尔一把抓住机车扶梯的铁把手爬了上去,然后回过身来。岔道口上并排站立着两个熟悉的身影:高大的阿尔乔姆和苗条娇小的冬妮亚。


风猛吹着冬妮亚上装的衣领和栗色的鬈发。她在挥手。


阿尔乔姆斜眼望望强忍着没有失声痛哭的冬妮亚,不由得暗暗叹息:


“要么我是个大笨蛋,要么这两个年轻人犯了傻。嗨,保夫卡呀!你还是个小不点儿呢!”


列车拐弯不见了,阿尔乔姆转身对冬妮亚说:


“呣,怎么样,咱们算是朋友了吧?”于是,冬妮亚的小手握在他的大手里了。


远处传来正在加速的火车的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