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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别列兹多夫共青团区委会,由三个人组成:柯察金、莉达·波列维赫和任卡·拉兹瓦利欣。波列维赫是妇女部长,小眼睛,出生在伏尔加河流域。拉兹瓦利欣不久前还是个中学生,漂亮脸蛋高身材,“少年老成”,酷爱惊心动魄的冒险小说,熟读歇洛克·福尔摩斯【13】侦探故事和路易·布塞纳【14】的作品。拉兹瓦利欣原先是区党委的行政干事。入团才四个月,却爱在其他团员面前摆出一副“老布尔什维克”的架势。由于派不出人,地区党委再三考虑,才让他到别列兹多夫来,负责政治教育工作。


太阳接近天顶了。最隐蔽的角角落落也热烘烘的。各种动物都躲到阴凉的处所,狗也爬到粮仓的墙根底下趴着,热得迷迷糊糊,懒得动弹。在井边的水坑里,只有一头猪满身泥浆,怡然自得地哼哼着。


保尔解开缰绳,咬紧嘴唇,忍住膝盖的疼痛,跨上了马鞍。女教师拉基京娜站在校门口的台阶上,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


“政委同志,再见,”她微笑着说。


马烦躁地跺了一下蹄子,伸伸脖子,绷紧了缰绳。


“再见,拉基京娜同志。就这样决定啦,明天您来上头一课。”


马感觉到缰绳放松,立刻小跑起来。蓦地,一阵凄厉的呼喊传进保尔的耳朵,只有村里失火,妇女们才会这样呼喊。保尔猛拉缰绳,让马急转身。于是,他在马背上看到,一个年轻的农妇气急败坏地从村外跑来。拉基京娜走到路当中,把她拦住。旁边农舍里也有人跑到门口张望,大多是老头子老太婆。年轻力壮的全下地去了。


“哎哟!乡亲们,那边出大事儿啦!哎哟,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保尔策马跑到她跟前,这时候已经有一群人围住农妇。大家拉扯着她那白衬衫的袖子,惊慌地提出一大堆问题。可她前言不搭后语,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一个劲儿喊叫:“打死人啦!他们往死里砍哪!”一个胡子乱蓬蓬的老头儿,一手提着粗布裤子,很不雅观地跳着过来,冲着年轻女人喊道:


“别嚷嚷了,像个疯婆子!在哪儿打?为啥打?不要乱叫!哼,活见鬼!”


“咱们村跟波杜别茨村的人打起来了……是为了地界!他们把咱们的人往死里打呀!”


大家这才弄明白遇上了什么样的灾祸。街上,妇女们尖声嚷嚷,老头们也火冒八丈地吼叫起来。消息像警报似的传遍全村,传进家家户户:“波杜别茨村的人为了地界,用镰刀砍咱们的人!”只要是能走动的村民,全都冲出家门,抓起耙子、斧头,或者干脆从栅栏上拔一根木桩,冲向村外,冲向正在血战的田野。两个村子为了地界纠纷,每年都在那儿发生械斗。


保尔猛踢坐骑,黑公马立刻疾驰起来。保尔吆喝着催马飞跑,赶过狂奔的人群,利箭一般向前猛冲。黑公马两耳紧贴头部,四蹄腾空而起,不断加快速度。土丘上,一架风车向四面张开风翼,似乎要挡住去路。风车右边的小河旁有一片低洼的草场。左边则是黑麦田,顺着山坡起伏绵延,一望无际。风宛若用手抚摩似的,在成熟的黑麦上掠过。路旁的罂粟花开了,鲜红耀眼。这里静静的,热得让人受不了。远处的小河如同一条银蛇,在阳光下闪烁。正是从那边的低洼处传来喊叫声。


黑公马朝着草场发疯似的冲下去。保尔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万一马蹄绊一下,连人带马全得完蛋。”不过马已经勒不住了,他只能紧贴着马脖子,听凭风在耳边呼啸。


黑公马狂奔到了草场上。这儿的人们暴怒得失去理智,野兽般地扭打成一团。有几个人倒在地上,满身都是血。


有个大胡子举着刀柄断了一截的大镰刀,猛追一个满脸是血的小伙子。保尔的坐骑胸脯一挺,把这大胡子撞倒了。另一个脸色黑苍苍、身板结实的农民,恶狠狠地用厚实的靴子猛踩倒在地上的对手,要送他“归天”。


保尔冲进人群,借助于马的力量,一鼓作气把斗殴的村民驱散。保尔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又疯狂地催动坐骑,朝着野蛮的人们横冲直撞。他意识到,只有以同样蛮不讲理的方式,才能把迷了心窍的人们分开。他狂怒地吆喝:


“畜生,散开!我枪毙你们这帮强盗!”


接着,他从皮套里拔出手枪,在一个杀气腾腾的人的头顶上方挥动。那马一跃,枪响了。那人抛下镰刀,转身逃走了。就这样,保尔单人独骑,在草场上一面狂奔,一面开枪,终于达到目的。人们四下逃散,离开了草场。他们害怕承担责任,同时也为了躲开这个从天而降的凶神和那支不断射击的“瘟枪”。


不久,区法院的人赶到了波杜别茨村。人民法官花了很长时间传讯目击者,但怎么也找不出罪魁祸首。这次械斗没有人丧命,受伤的也都复原了。法官苦口婆心,向阴沉着脸站在面前的农民说明,这种斗殴是多么野蛮,是违法的。


“全怪地界,法官同志,我们的地界给搞乱了!所以每年都打起来。”


个别人还是受到了惩罚。


过了一个星期,丈量队来草场丈量,在引起争执的地方钉下木桩。一个年老的丈量员由于走了很多路,加上天气炎热,累得汗流浃背。他一边卷着软尺,一边对保尔说:


“丈量土地这行当,我干了三十年,到处都是地界引发的纠纷。您瞧瞧这些草地的分界线,乱成了什么样子!就是醉鬼走路,也没这么扭过来拐过去的。那些耕地又怎么样呢?一块不过三步宽,全是花插着,要想分清楚,会把你累疯了。这样的草场这样的耕地,还得一年年分下去。老子跟儿子分开过了,一块地又分成两小块。我敢跟您说,再过二十年,土地上准保全是密密麻麻的地界,没处下种。即使现在,也已经有十分之一的耕地成了地界。”


保尔·柯察金笑了。


“丈量员同志,二十年后,咱们一条地界也没有了。”


老头宽厚地瞅瞅对方。


“您这是在说共产主义社会吧?唉,您知道,这还是遥遥无期的事儿。”


“您听说过布达诺夫卡集体农庄吗?”


“哦,您指的是这个呀!”


“对。”


“布达诺夫卡我去过……不过,柯察金同志,那是个别情况。”


丈量队在工作。两个小伙子在钉木桩。草地上,旧地界还隐约可见,不过仅仅是一些朽烂的木头了。农民站在草场两边,睁大眼睛盯着,希望木桩钉在原先的地界上。


赶车老汉爱闲聊,他用鞭子抽了一下瘦弱的辕马,转身对坐车的两个人说:


“谁知道怎么搞的,咱们这儿也闹起共青团来了。早先可不兴这个。看样子,这些事情全是那个女老师搞出来的。她姓拉基京娜,你们八成儿也认识。年纪还挺轻,可兴风作浪的本事不小。她把村里的娘儿们全给鼓动起来,把她们召集到一块儿,出了一大堆点子。结果呢,日子过不安生啦。先前,一发火,抽老婆一个耳光,那是家常便饭,老婆不揍哪儿行!她们呢,那会儿只是揉揉脸,不敢吭一声。如今,你还没碰着她,她已经大喊大叫,竟然说要上人民法院告你。年轻些的还会提出离婚,把法律条文全背给你听。我的老婆甘卡,原本是个不声不响的女人,如今连她也当上什么代表了。大概就是娘儿们当中的头儿吧。全村的人都来找她。起先,我恨不得拿马缰绳抽她,可后来一想,不管她啦。随她们瞎闹腾去吧!再怎么说,我老婆还是挺能干的,家务安排得不错。”


赶车人的麻布衬衫敞开着,露出毛茸茸的胸脯。他伸手搔了几下,习惯地往辕马的肚子上抽一鞭。车上坐的是拉兹瓦利欣和莉达。他们一同到波杜别茨村去,各有各的任务:莉达要召开妇女代表会,拉兹瓦利欣是布置团支部的工作。


“您难道讨厌共青团员?”莉达开玩笑地问赶车人。


那老汉摸摸胡子,不慌不忙地回答:


“不,我不在乎……趁着年轻,可以玩玩,演演戏呀什么的。我自己就爱看喜剧,不过要演得精彩。刚开头,我们以为小青年只晓得瞎胡闹,其实事情完全不是这样。听人说,他们倒是不准喝酒,不准耍流氓,还管得挺严呢。他们多半是在学习。可就是一点,他们跟上帝过不去,老想把教堂改成俱乐部。这就不应该了。为这事儿,老辈人都斜着眼睛瞅那帮团员,对他们有一肚子意见。还有什么来着?有一桩事儿他们办得不怎么样:他们光收那些穷得叮当响的,光收那些当长工的、租田来种的。有地有房人家的孩子不收。”


马车下了山坡,驶近了学校。


女校工见来了两个客人,就把他们安顿在她的屋子里,自己到干草棚里去睡觉。会拖得很长,莉达和拉兹瓦利欣很晚才回来,屋子里黑咕隆咚的。莉达脱掉皮鞋上了床,一会儿就睡着了。不料,拉兹瓦利欣的手粗鲁地碰到她身上,显然没安着好心。莉达惊醒了。


“你干什么?”


“小声点,莉德卡,你嚷嚷什么?我一个人这么躺着,太寂寞了,真见鬼!你难道想不出比睡大觉更有趣的事吗?”


“把手拿开,快给我滚下床去!”莉达一把推开他。莉达原本就厌恶他那淫邪的笑脸,此刻真想痛骂他、挖苦他,但是一阵睡意袭来,她又闭上了眼睛。


“你干吗扭扭捏捏的?别以为这样才像知识分子的模样。你总不是贵族女子学校毕业的吧?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相信你吗?别装傻了。如果你是个聪明人,那么先满足我的要求,随后你要睡多久都由你。”


他觉得没有必要多费口舌,再次从长凳上站起来,坐到床沿上,肆无忌惮地伸手去扳莉达的肩膀。


“滚开!”她立刻惊醒了。“我说到做到,明天一定告诉柯察金。”


拉兹瓦利欣抓住她的胳膊,恼怒地低声说:


“我才不把你那个柯察金放在眼里呢。你别固执了,反正我要定你了。”


两个人进行了一场短促的搏斗。静静的屋子里响起清脆的耳光声,一下,又一下……拉兹瓦利欣往旁边一闪,莉达摸黑冲到门边,推开门,跑到院子里。她站在月光下,快气疯了。


“进屋,你这傻瓜!”拉兹瓦利欣凶狠地喊道。


他不得不把自己的铺盖搬到屋檐底下,在外面过夜。莉达插上门,上了床,蜷缩成一团。


第二天早晨,上车往回赶路。拉兹瓦利欣坐在赶车的老汉旁边,一支接一支地抽烟。“这个碰不得的小妞,恐怕真会到柯察金跟前告我一状的。真是个傻乎乎的木头娃娃!外表挺漂亮,可一点也不解人意。得让她消消气,要不然,我可倒霉了,柯察金本来就瞧我不顺眼。”


拉兹瓦利欣挪到莉达身边坐下。他装得很难为情,眼神甚至有点悲愁。他编出一些不能自圆其说的理由为自己辩护,表示已经后悔了。


拉兹瓦利欣达到目的了:快到镇口的时候,莉达答应不对任何人提起昨夜的事情。


在边境地区的各个村子里,共青团的支部雨后春笋般地建立起来了。团区委的干部为了培育这第一批共产主义运动的幼芽,付出大量心血。保尔和莉达整日整夜地在这些村子里开展工作。


拉兹瓦利欣不喜欢到村子里去。他无法接近农村小伙子,难以得到他们的信任,而只会帮倒忙。莉达和保尔做起来却很容易、很自然。莉达把姑娘们团结在身旁,交了一些知心朋友,同她们保持着联系。她因势利导,使姑娘们对共青团的生活和工作产生兴趣。全区的年轻人都认识保尔。有一千六百名青年即将达到应征入伍的年龄,第二军训营负责对他们进行军训。在各村的晚会上,在街头巷尾,手风琴起到了空前未有的宣传作用。手风琴使保尔成了大伙儿的“自家人”。不少农村小伙子正是在美妙琴声的引导下,走上了入团的道路。保尔的手风琴时而奏出快速的进行曲,热烈而扣人心弦,时而奏出优美的乌克兰民歌,柔和而情深意切。大家听着琴声,也听着手风琴手的讲话——他过去是工人,如今成了军训营政委和共青团书记。年轻政委的话音与琴声,和谐地回荡在人们的心头。各个村子里,听得见新的歌曲了。各家的农舍里,除了祷告用的赞美诗集和圆梦的小册子,也出现了别的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