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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水落石出


希科克先生说:“不,他们没找到他姐姐。听说好像她搬家了。”


奈笑了一下。“不过,他们的确在外面待了一晚上。在接下来的那个星期里,也就是从十五日到二十一日,迪克一直和他的朋友佩里·史密斯在一起;但正如你们所说的,他一直保持着日常的作息习惯:住在家里,每天按时去上班。在二十一日那天,他不见了,佩里·史密斯也没踪影了。打那以后你就再也没见过他?他也没给你写过信?”


“他不敢写,”希科克先生说,“他没脸写,也不敢写。”


“没脸写?”


“做出那种事,一再让我们寒心!他不敢,是因为他担心我们不原谅他。其实怎么会?我们总是会原谅他的。奈先生,你也有孩子,是不是?”


他点了点头。


“那您一定会了解的。”


“还有一件事,您究竟知不知道,你们的儿子有可能去什么地方?”


“拿一张地图,”希科克先生说,“伸手一指,指到哪儿他就在哪儿。”


下午,傍晚时分。这位司机觉得很疲劳,他是一位中年的推销员,此处不妨称之为贝尔先生。他盼着能停下来打个盹。然而,他离目的地——内布拉斯加州的奥马哈——只有一百英里了,那里是他工作的那家大型肉制品公司的总部。他们公司规定不许推销员中途搭载闲人,但贝尔先生经常违反这个规定,特别是在他觉得枯燥乏味、昏昏欲睡的时候,因此当他看见两个年轻人站在路边拦车时,立刻就踩了刹车。


在他看来,这两人看起来还“挺不错”。高个儿瘦长而结实,留着平头,金黄色的头发有点脏兮兮的,但带着一副迷人的微笑,举止彬彬有礼;而他的同伴,“身材矮小”的那位,右手拿着一把口琴,左手拎着一只鼓鼓囊囊的行李箱,看起来也“挺正派”,羞涩而温和。总之,贝尔先生当时对两位客人的意图是一无所知——他们想用皮带勒死他,抢走他的车和钱,然后埋尸荒野——事实上,贝尔先生很高兴有个伴儿,陪他说说话,至少到奥马哈是不成什么问题。


他自我介绍了一番,又问了他们的名字。那个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年轻人说自己叫迪克。“这位是佩里。”他一边说,一边向坐在司机后方的佩里挤了挤眼睛。


“我最远能带你们两位到奥马哈。”


迪克说:“谢谢你,先生。我们正好要去奥马哈。希望能在那儿找到活儿干。”


他们想找什么样的工作?这位推销员心想也许他能帮上忙。


迪克说:“我是一流的汽车油漆工,能修车,以前也赚了不少钱。我同伴和我刚从墨西哥回来,我们本来想在那儿生活,但是天啊,那儿的工资太低了。没有哪个白人能靠那么点儿钱过日子。”


啊,墨西哥。贝尔先生说他曾在库尔纳瓦卡度蜜月的。“我们一直想再去一次,但是有五个孩子的话,你就很难脱身了。”


佩里后来追述时说,他当时想,五个孩子,唉,这家伙真倒霉。听着迪克对司机不停地吹牛,说起他那些在墨西哥的艳遇,佩里不禁觉得这“自我中心狂”未免也太“怪胎”了。想想吧,全力以赴去讨好一位即将被你杀掉的人,一个连十分钟都活不到的人!除非他和迪克的计划失败,但那是不可能的。照目前的情况看,这正是他们这三天从加利福尼亚到内华达,穿过怀俄明来到内布拉斯加,一路搭便车以来梦寐以求的对象。这之前溜了一个,贝尔先生是第一个独自开车并且乐意主动搭载他们的肥羊。另外的几个,不是卡车司机就是大兵,甚至还遇见过开着淡紫色凯迪拉克的两位黑人拳击手。但是都没有贝尔先生这么完美。佩里摸了摸皮夹克的口袋,里面鼓鼓地装着一瓶阿司匹林和一块凹凸不平的拳头大小的石头,用一块黄色的牛仔布手帕包着。他解开腰带——这是印第安纳瓦霍人用的腰带——银扣子的,上面缀有绿松石。他取下腰带,把它折弯,放在两腿之间。他在等待。他看着内布拉斯加大草原自车外飞过,假装吹起了口琴,他瞎编了个曲调,一边吹着,一边等着迪克发出事先商量好的信号:“嗨,佩里,把火柴递给我。”那时迪克去夺方向盘,而佩里则挥起用手帕包着的石头,狠狠地砸推销员的脑袋,“把它砸开瓢”。然后到一个僻静的小路旁,这时镶着绿松石的腰带就有用武之地了。


但是此刻,迪克却正与那即将丧命的司机大谈荤笑话,两人哈哈大笑,这使佩里很恼火。特别是贝尔先生的放声大笑,听起来像极了他的父亲特克斯·约翰·史密斯。一想到父亲,他就紧张,就头疼,膝盖也疼。他嚼了三片阿司匹林,干咽下去。上帝啊,他觉得自己就快要呕吐或者晕倒了;他觉得如果迪克把“美事”再拖延下去,他可真要受不了了。天色渐暗,道路笔直,视线之内全无人烟,只有冬季光秃秃的土地,像一张黯淡的铁皮。现在动手正是时候,就是现在。他盯着迪克,催促他立刻实施计划,此时,迪克也发出几个小小的信号——抽动的眼皮和胡子上的汗水——看来迪克也已经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然而,到迪克开口时,却又是一个笑话:“再给你猜个谜语:去厕所和去坟墓有什么相似之处?”他咧嘴笑着说,“猜不出来了吧?”


“猜不出来。”


“该去时,就必须得去!”


贝尔先生大笑起来。


“嗨,佩里,把火柴递给我。”


但是就在佩里举起手,石头即将砸下去的时候,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佩里后来说这简直是一个“该死的奇迹”。第三位搭便车的人突然出现了,这是一位黑人大兵,善良的推销员为他停下了车。“喂,太好了!”当他的救命恩人向车子跑来时,司机大声说,“该去时,就必须得去!”


一九五九年十二月十六日,内华达州拉斯维加斯。由于岁月与风雨的洗刷,牌子上的第一个字母R与最后一个字母S已经脱落,因而出现了一个多少有点奇怪的单词“OOM”[1]。这是一块被太阳晒得变了形的牌子,倒也准确地描绘出此处的样貌。正如哈罗德·奈在给堪萨斯州调查局写的正式报告中所说的,“(这里)年久失修、破败不堪,是那种最廉价的旅馆或房舍”。报告里继续写到:“几年前(据拉斯维加斯警察局提供的信息),这里还是西部地区最大的妓院之一。后来大楼失火,灾后的房屋被改装成了廉价旅馆。”所谓的“大厅”里除了一株六英尺高的仙人掌,别无其他;而且接待处的柜台也像是多年没有人照管。警探拍了拍手,等了很久,只听见一个很不女性化的嗓子嚷道:“我来啦。”但是又过了五分钟,一个女人才姗姗出现。她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家常服,脚下是一双金色的高跟皮凉鞋,稀疏的黄发上还夹着卷发器,长满横肉的宽脸上涂着胭脂、抹着粉。她手里拿着一听米勒牌啤酒,浑身散发着啤酒、香烟以及新涂的指甲油的味道。这个女人已经七十四岁了,但在奈看来,“显得比较年轻,也许要年轻十分钟”。她盯着奈,后者穿着得体的棕色套装,头上戴着棕色硬沿帽。奈向她出示了警徽后,她高兴地笑了,嘴唇一张开,奈便瞥见两排假牙。“哎呀,我还想呢,会不会是警察呢,”她说,“好吧,让我听听看。”


奈将理查德·希科克的照片递给她,“认识他吗?”


她嘟哝一声说不认识。


“那么你认识这个人吗?”


她说:“啊,他倒在这儿住过两三次。但是现在不在。一个月前就结账走了。你想看看登记簿吗?”


奈斜倚着柜子,看着女房主涂过指甲油的长指甲在一张用铅笔登记的簿子上来回滑动着。拉斯维加斯是上司指派给他的三个查访地的第一站,每一处都与佩里·史密斯的行踪有关。另外两个地方,一处是里诺,他们认为佩里的父亲仍住在那里;另一处是旧金山,佩里的姐姐家,她现在应该是弗德里克·约翰逊夫人。虽然奈计划拜访这些亲属以及其他所有可能知道疑犯下落的人,但他的主要目的还是在各地警局获取有帮助的资料。比如,在到达拉斯维加斯后,他就和当地警察局侦查处的负责人B. J. 汉德伦警长讨论过克拉特案件。警长在会谈后,立即下令要求所有警员都要提高警惕密切关注希科克和史密斯。命令中这样写到:“因违反假释规定而遭到堪萨斯州通缉。两人驾驶一辆一九四九年的雪佛兰轿车,牌照号码是堪萨斯州J0-58269。两人可能持有枪械,应被视为危险分子。”汉德伦还安排一名警探帮助奈调查典当行,他的建议是:“赌城里的典当行有很多。”奈和这位拉斯维加斯的警探一起查遍了上个月的所有当票。奈特别希望能找到一个奇尼斯牌便携式收音机,但是他运气不好,并没有找到。不过,有一个典当商记得佩里·史密斯(“这十年里他一直在这里进进出出”),还出示了一张他在十一月的第一个星期典当的一张熊皮毯子的当票。奈正是在这张当票上发现了现在这家旅馆的地址。


“十月十三号登记的,”女房主说,“十一月十一号走的。”奈看了看史密斯的签名。那华丽的花体字,那富有个性的甩笔和弯曲令奈很吃惊,显然女房主早就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因为她说:“哎呀,你真应该听听他说话。那张漂亮的小嘴里蹦出来的词都文绉绉的,柔声细语,挺有个性。你为啥要抓他,那个很娘的小矮子其实人还不错!”


“他违反了假释规定。”


“唉呀,大老远地从堪萨斯州赶过来就是为了追查这个?唉,谁叫我是个没脑子的金发大美人呢。我相信你,对别人也不会随便说。”她举起啤酒,一饮而尽,然后若有所思地用她那布满青筋和斑点的手把玩着啤酒罐。“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不会是什么了不起的大案子。不可能。我一眼就看穿他。这个人不过是个小流氓。一个想用花言巧语赖掉最后一个礼拜房租的小流氓。”也许是觉得他这样的痴心妄想实在很荒唐,她不禁吃吃地笑了。


调查员问史密斯的房租多少钱。


“正常价格,一个星期九块钱,外加五角钱的钥匙押金。必须付现金,而且是预付。”


“他住在这儿的时候都做些什么?他有朋友来吗?”奈问道。


“你是不是觉得谁从这儿进进出出我都得盯着?”女房东反驳说,“那些流浪汉、小流氓,我对他们才没兴趣呢。我女儿可是早嫁了个大人物的。”然后她接着说,“他没朋友,至少我没看见他和谁来往过。最后住在这儿的那几天,他几乎每天都在修他那辆破车。就停在门前。那是一辆老福特,看起来比他岁数还大。他给车刷了一遍漆,车顶刷成黑色,其余部分刷成了银色。然后他在挡风玻璃上写了‘此车出售’几个字。有一天我听见一个傻瓜要出四十块钱买这辆车,可他说这辆车不止四十块钱,少于九十他不卖。他说他需要钱,好买一张汽车票。就在他走之前,我听说有个黑人买下了他的车。”


“他说他需要钱买汽车票?你知道他想去什么地方吗?”


她撅起了嘴唇,嘴里还叼着根香烟,但眼睛却一直盯着奈。“公平交易。出多少钱?赏金是多少?”她等着答案。但是当等待落空后,她好像掂量了掂量拿到赏金的可能性,决定继续说下去:“因为我有一个印象,好像不管他去哪儿,都不打算久留。他还要回到这儿的。所以说,他不定什么时候又溜回来了。”她朝店里摇了摇头说,“跟我来,我来告诉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