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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前绝后的遗书


回想起来,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应该是三十多年前了吧。不知您是否已经知道,据说这位千世子小姐自小就聪明伶俐,而且双手非常灵活,尤其擅长绘画和刺绣。自懂事以后,老衲就常见她一人独坐在本寺大殿角落,临摹画在纸门上的四季花卉图案或栏杆间的仙人雕刻。当时她真是十分可爱,五官轮廓有如人偶……


应该是她十四五岁的时候吧,有一天,好像刚从学校回来的千世子小姐身穿虾褐色裤子,手抱包袱径自来到这方丈室,对正在独自喝茶的老衲说:“……和尚师父,那尊黑色佛像肚子里放着漂亮的绘卷,对吧?你能不能偷偷拿出来让我看看。”


这幅绘卷的事,自从本寺开山时举行大法会后,成了附近一带有名的传说故事,这座村子里也应该还有很多人知道,她可能是听那些人说的吧。当时老衲就笑着告诉她:“那绘卷早在很久以前化为灰烬啦,就算我想给你看也不行啊。”可是千世子小姐却说:“但我刚才摇动佛像,却听到肚子里面有声响,一定放着什么东西……”


老衲吓了一跳,赶紧骂她:“不可以做这种事,会被佛祖惩罚的。”但等千代子小姐回去后,老衲开始有些担心,悄悄来到大殿,试着摇动弥勒佛像,果然听到里面有东西在碰撞的声音……听起来一定放着形似卷轴的东西。


老衲大惊失色,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因为老衲一直以为佛像腹内放的只有《缘起》内文中所写的绘卷灰烬……但后来转念一想,或许是以前虹汀先生假装已经烧毁绘卷,其实却将它保留下来藏入佛像内。结果旁边的装填物因年代久远而干燥变松,所以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吧。想来虹汀先生喜欢绘画,大概是不舍得毁了绘卷才会这么做,而且他认为随着长年累月的供奉,孽缘便会渐渐淡薄,不再作祟吧。若真是这样,老衲是否应该重新取出将其烧毁呢?到底该怎么做呢?老衲想来想去,还是不能释怀,又觉得有些恐惧,想到应该没有人敢打破佛像去察看内部,也就还是按照原样放回去了。


岁月流逝。去年秋天,就在彼岸节〔49〕前一天傍晚,老衲看到八代子太太、一郎少爷和真代子小姐一齐前来扫墓。当时,八代子太太单独打扫完灵堂后,顺便至方丈室来喝茶话家常,她跟我商量:“现在说这个有点早,等明年春天,一郎从六本松的学校(福冈高等学校)毕业后,我打算让他立刻和真代子成婚,您觉得如何?”八代子太太在宣布这类重大事情之前,必会来找老衲商量,所以当时老衲回答说:“这样很好。”随后我们起身走出大殿的回廊一看,身穿学生制服的一郎少爷和系红色腰带的真代子小姐已经打扫完坟墓,正蹲在山门旁的坟前双手合十,看起来很亲密。看到他们两人,八代子太太似乎一时心酸,急忙掩面进入灵堂。老衲则留在原地望着这般配的两个人,莫名地想起了吴家未来的事。其间忽然想起多年前千世子小姐所说的话,心中不禁一震……不过当时老衲以为只是老年人没必要的操心,但毕竟放心不下,结果当天晚上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所以老衲就慢慢起身……借着窗外洒入的月光和灯火,独自来到大殿,双手捧起佛像摇动,但却没有听到上次的声响,不但如此,还感觉里面空无一物。


可能是第六感吧,这时老衲感到莫名恐惧,于是毅然把佛像抱下佛坛,搬进方丈室,戴上眼镜仔细检查。虽然佛像身上沾满尘埃看不太清楚,但颈部衣襟处有切断后再装上的痕迹,用力摇晃就能脱落。当时老衲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于是拼命保持镇定,沿着走廊将佛像搬出,轻轻掸落上面的灰尘,在这盏灯下铺上毡子,从切断处拔下佛像的头一看,只见挖成经筒状的底部有旧草纸包住的灰。不过灰包正中央能清楚看出卷轴状的凹陷。至此老衲便明白了,虹汀先生虽宣布已将绘卷烧毁,事实上可能出于某种考虑并未烧毁,而是直接将其藏入佛像中。现在绘卷又被某人窃走了。这一切已无庸置疑。是的,除了填充在四周的旧棉花以外,连一片碎纸都没见到……请您跟老衲前去,亲眼看看佛像。


◇参考后段备注


如你所见。这该说是因为老衲的疏忽吧。老衲不止一次希望不要发生什么麻烦。不过从另一方面想,如果是千世子小姐拿走的,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而且,自从她惨死一直到今天,又是谁偷偷藏起了绘卷?若是收拾千世子遗物的八代子太太发现绘卷,应该不至于瞒着老衲。就在老衲每天如此担心不已时,竟发生了这次的事情,只能说这一切都太奇怪了……听说绘卷在一郎少爷精神错乱后又消失无踪,这又是另一桩怪事。村里有人说,在一郎少爷精神异常前后,曾目睹绘卷如灵蛇般飞越空中。但真相如何就不得而知了。想到这一切皆起因于老衲的疏忽,实在觉得愧对死去的真代子小姐和发狂的一郎少爷,如今只能垂泪奢望能以我垂老的短暂生命来挽救他们。


◆第四参考:吴八代子的谈话概要


▲听取时间:前述同日下午五点左右


▲听取地点:本人宅邸内侧房间


▲列席者:吴八代子、我(W氏),以上两人。


——啊,医生,您终于来啦,我等您很久了!不不……我的伤没关系,性命什么的都不重要。我现在只希望您务必帮忙找出从寺中盗出这幅绘卷(一面从怀里取出来交给我),埋伏在石头切割工厂交给一郎,企图杀害这个家中所有人的那个家伙。而且,等找到那家伙,麻烦您一定要问他这一句,究竟有何怨恨,让他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涕泣),就这一句,请您一定要帮我问(涕泣)。我真是不甘心在一郎精神正常时没能问出那个人是谁……若让我知道,就算咬碎他的骨头都不够解恨(涕泣)。不不,一郎离开直方时并没有那种东西!一郎随身携带的物品,我全部仔细检查过了……那些警察又知道什么?!让一郎受到那样的痛苦折磨……我问他话,他也完全不回答……我已经死心了,一郎是否能够恢复正常,女儿是否可以活过来,我这条命又将如何,我都不在乎!但杀害我妹妹千世子、谋害一郎还有我女儿的仇人绝对是同一个家伙!那家伙明明知道这幅绘卷,又刻意拿给一郎看……(精神亢奋错乱,无法继续问答。之后,随着心情恢复平静,逐渐倾向失神状态。)


▲备注


(一)案发当日上午十点半,检查已禁止出入的吴家仓库(被称为三号仓库)内部时,发现铺在楼下木板房间入口的旧报纸上整齐并列着吴一郎的双齿木屐痕迹,以及真代子外出穿的红色草鞋。旁边开始有蜡烛滴落的痕迹,点点延伸至陡峭的楼梯上方。


楼上以及被害者的尸体上,并未发现有打斗、抵抗或挣扎的迹象。尸体颈部有勒绞、瘀血以及绳沟交缠的痕迹,但气管咽头部、颈动脉等处并未发现外部损伤。另外,尸体前方的桌底下掉落一条带着脂粉香的崭新西式手帕,经鉴定为凶手的物品,且被用以凶行。


桌中央有卫生纸,带有妇女体味的四折白纸十数张,对面左侧放置吴家佛具铜烛台一个,上插一支大蜡烛,有点燃过的痕迹。根据日后调查结果,推定在点燃约两小时四十分钟后熄灭。


另有三支新的大蜡烛和火柴盒一起置于桌下。在上述四支蜡烛上端及中央部分所沾的多枚指纹,毫无例外均来源于被害者真代子左右手手指,而没有发现凶手吴一郎的指纹。而且火柴盒上也只检测出被害者一人的指纹,根据这一点可以断定,前述四支蜡烛均由被害者自己带来,划亮火柴点燃其中一支置于桌面左端。


(另省略关于八代子的脚印等记录)


(二)同晚九点,被害者尸体被送至九州帝国大学医学院法医学教室后,立刻由我(W氏)执刀,在舟木医学士陪同见证下进行解剖。十一点结束,判定死因是颈部遭压迫的勒杀,且推定被害者是由于某种原因丧失意识后遭勒毙。另,处女膜并无异常。(他略)


▲备注


(一)在调查如月寺弥勒菩萨坐像时,发现其头大身小、形相怪异,既无背光也不坦露。身披有如普通法衣的轮袈裟〔50〕,结跏跌坐〔51〕并结弥勒之印,有作者依照自己的形象雕刻之嫌。整体刀法简劲雄浑,有锯齿状和波浪状凿痕,底部中央以极端严谨的刀法刻着一寸大小的“胜空”二字。


(二)中部空洞是纵深一尺、横径三寸三分多的圆筒型,扣除填充在上部及底部的棉花和灰烬的厚度,高约一尺六分有余,恰好符合绘卷(另附参考物)的体积。另,作为盖子的颈根方形部分有黏贴的痕迹残留。


(三)检查包灰的草纸和填充上下左右的棉花时,可由褪色情况推定与记录时代符合。经检验镜分析,发现灰烬为普通日本纸及绢布烧毁所成,并无用于装裱的金线或用于轴部的木材等留下的痕迹。(他略)


▲备注


(一)调查沿着侄之滨的国道、位于靠海一侧山脚下的石头切割工厂附近后发现,据称前一天吴一郎观看绘卷所坐的石块位于切割剩下的粗石背面,是从路旁经过的行人很难注意到的位置。


(二)石头切割工厂内除无数大小石片石块、工人作业的痕迹、从道路飞入的稻草纸张和蹄铁片等等各种废弃品外,并无特别值得注意的物品。另,因经小雨冲刷,未能发现疑似吴一郎及其他任何人的脚印等。


(三)平日在工厂作业,家住侄之滨町七十五番地之一的肋野军平,从两天前因与其妻阿密及养子格市皆突发腹痛下痢,疑感染流行病而被隔离。但据询问不久痊愈后的二人,证实并未发现前些天作业中有可疑人物进入切割工厂或在附近徘徊。关于这几个人的病况,由于所食用的鱼类向来新鲜,不可能是食物中毒。最终病因无从查明。


◇插入绘卷相片


◇记入上述绘卷由来


◇记入上述第二次发作全程的研究观察事项


哈哈哈哈……


如何?各位吃惊吧!


想必各位已经忘记这些内容是本人遗书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而忘情阅读了吧!有悲剧,有喜剧,有械斗场面,也有刑事推理,倘若再安排一些免费宣传,绝对可以成为令众人大为感叹、大呼惊奇的古怪记录吧!尤其是其中心理遗传的表现方式之奇特,真可谓前所未有,就算翻遍现代所有常识及科学知识的秘籍,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连著名法医学家若林镜太郎博士对此案也颇感棘手,在其调查资料中发出如下的叹息:


“我希望将本案凶手称之为假设的凶手,因为除了假设该案的凶手是拥有超越现代一切学术甚至道德、习惯、义理、人情的恐怖神秘并拥有诡异性格的人以外,已经找不到其他合理解释了。像这样在短短两年之间,将三个女人与一位青年或杀害或使之发狂,让其一家的血统完全断绝,无法再续。如此残虐恐怖,却又将每件事都伪装成偶然,或某种超科学的神秘作用,而令人无从怀疑。别说凶手是否存在,就连是否存在进行这样一连串凶行的目的都令人怀疑……”


怎么样?看过前面的记录,再对照这段文字,各位应该早已注意到了吧。站在法医学立场的若林博士与身为精神病学者的我对于此案所主张的重点,从案发开始就截然相反,直到今日仍未达成一致。也就是说,若林从其法医学者特有的角度,一开始就认定这桩案件绝对另有隐藏在背后的凶手。他认为该凶手是从某处操控并自由玩弄与此案相关的奇异现象来混淆视听的。相反,我却认为绝对不是如此,从精神科学的立场来看,这是所谓“没有凶手的犯罪案件”,只不过表面内容是少有的精神病发作表现方式而已。如果非要抓出个凶手来,那我认为就该把遗传这种心理给吴一郎的祖先逮捕,送进牢里。这就是这桩案件的中心趣味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