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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我们必须在此刻道别—一九九○年代增补后记

至于却恩的系列作品,主角伊萨克.席德尔后来成为纽约市警察局长,同样也是幻想类型的著作,在写实方面的立足点显得不太牢靠。他的对话大多描写锐利,文笔则极为煽情。「伊萨克,我知道你值得。」他的女友蕾贝卡这么说,接着便「脱下浴袍」,让伊萨克感觉到「她身体的音韵」。读者必须接受却恩对伊萨克、他的女儿玛丽莲和不同同事与敌人那些冲劲十足的疯狂角色刻画,才能感受到却恩的成功之处。然而,不管多有冲劲,都无法弥补他往往显得草率的写作手法。《狂野玛丽莲》(Marilyn The Wild, 1974)与《好警察》(The Good Policeman, 1988)是他书名较不具幻想性质的作品。

逐渐黯淡的阿拉巴马之月

有十年的时间,我定期为《星期日泰晤士报》撰写犯罪小说评论,在一九七○年决定告一段落后,有了撰写《血腥谋杀》的念头。我放弃这份评论工作,主要是因为清楚自己已经无感。在看到装有新书的包裹时,我的反应已不再是心跳稍微加速、期待看到杰作的感觉。打开包裹时,感觉比较接近期待发现这些书的内容一如我的预期,以证实绝大多数犯罪小说作家实在不应该写那么多书。我曾在《伊普克雷斯档案》或蓝黛儿的《杜恩传来的死讯》中感受到令我激赏不已的热情,但如今我已不再期待有哪本处女作能让我有同样的感觉。至于许多作家的公式化著作,内容大多都是从过往作品中挑出让人可接受之处,然后完美混合。这些书往往如出一辙,有谁能说那算是新作?我的朋友艾德蒙.克里斯宾接替了这份工作,说他很乐意在我休假期间接手,但我知道,这将是很长很长的假期。我转而为报纸撰写其他类型的小说评论,变成一个什么都评、数量也相当不少的评论者。

还有另一个原因。我不断评论犯罪小说,习惯不受拘束地写下对其他书籍的感想,公平记录优缺点。不过我也是英国犯罪作家协会的创始成员,虽然大多数会提笔写犯罪小说的人都很和蔼,但有些人对于他们眼中的背叛行为却也愤慨不已,想把我逐出协会,直到证实我那些评论利大于弊时才终告失败。就我的经验来看,你可以撰文表示一名诗人的作品不好,下次与他碰面时,他会拍你肩膀一下,骂你一声笨蛋,但若对犯罪小说作家做出类似评论,他可能会什么也不说,却深感受创。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放弃犯罪小说评论似乎是个好点子。

从另一方面来说,不管当时或现在,我都认为只要那些无聊的作品仍充斥市场,就会一直惹恼我。就像大多数男性或女性作家一样,我也喜欢有人称赞我的犯罪小说,但要是在某个犯罪小说评论的专栏里,有人对你的新书给予好评,同时却又明显只是随便翻翻那些水平以下的著作便给出相同等级的好评,又能如何让人认真看待这样的评论呢?这些赞美之词或许能让出版社感到开心,但对作者来说,其实大可置之不理。

正是以上这些想法,使我写下《血腥谋杀》。这本书特意从历史方面着手,但同时也以个人观点来呈现,情况大概有点像:X是一名被忽视的有趣作家,不过你大可不用担心Y,因为他的名气大多了。这些观点基于我对犯罪小说的终身沉迷。我还花了数个月的时间,在大英博物馆阅览室里找寻那些我几乎称得上只知道名字的作家资料,像亚瑟.莫里森与他笔下的侦探马丁.休威特等,同时也发现了那些以查尔斯.菲力克斯为笔名、至今作者真实身分仍不得而知的作品,甚至还唤醒了少年时代对许多作家的回忆,并趁机重读一回,看看这些作品是否如记忆中那般杰出。在大多数情况里,像J.J.康宁顿[34]、赫柏特.福纳[35]、鲁法斯.金[36]与米沃德.肯尼迪的作品都并非如此。正如本书序言所说,这本书不是学术论文,而是一本出自个人观点的书,目的是为了孕育讨论与可能会有的不同意见。这部分本书的确成功了。许多人写信表达怒气,认为我对榭尔丝的评论不公,但也很少有人告诉我偏爱汉密特胜过钱德勒并不正确。就某些情况来说,当这些抱怨有其道理时,也会让我做出最低限度的修改。不过我最开心的就是这些年来有许多人告诉我,这本书让他们发现了一些过去从未听过的作家,并且相当喜欢他们的作品,其中包括玛歌.班奈特、约翰.法兰克林.柏汀、爱德华.葛里尔森与却斯特.海姆斯等人。柏汀这位杰出的美国作家,过去只在英国获得赏识,因此当他的三本优秀作品在美国以平装本方式出版合集时,实在是本书的一大胜利。此外,在连续失败多年后,我也总算说服一间出版社答应出版本书第三一四页提及的约翰.梅尔的《永不回头》一书。近期的作品中,我大力推荐保罗.格迪斯(Paul Geddes)的间谍与惊悚小说,他的价值至今仍少有人知。他那本卓越的《特殊恶梦》(A Special Kind of Nightmare, 1988)现在仍在发行,而《绿色公文袋事件》(A Green Bag Affair, 1993)也值得找二手平装版一读。我也很高兴能在一九八六年时,为契诃夫[37]的唯一一本长篇《狩猎派对》(The Shooting Party)于英国再版贡献一份心力。这本书是他年轻时期的著作,因此被翻译文选遗漏,但这不仅是强而有力的心理小说,也是古怪的作品,更是一部犯罪小说,比《罗杰.艾克洛命案》还早使用相同的情节手法。

《血腥谋杀》是我目前所知第一本也是唯一试图用文学角度评论犯罪小说的书籍。有些作品虽然在机巧与意外元素方面能紧紧捉住犯罪小说书迷的心,但没什么文学性可言。例如,在大致可称为间谍小说的文类领域中,勒卡雷与他大多数追随者之间的距离,并不是那些精巧、意外或相关知识的元素,而是他明显胜出许多的想象力、创意与文笔。《血腥谋杀》出版不久后便被人贴上菁英主义的标签,但想当然尔,所有的评论著作,都势必得对千里马与劣马做出一番辨别。

我希望、也打算透过这样的辨别,提升优秀犯罪小说的地位,让人认为它们是具想象力的虚构小说,进而认真对待。这点的确成真了。如今有些像勒卡雷之类的作家,其才华已获得评论界肯定,而非仅被视为擅长设计谜题的人。罗斯.麦唐诺在他因病中断写作生涯的数年前也在美国获得了相同对待,而艾尔默.李纳德如今也拥有类似待遇(我觉得是错待了)。

然而,就像前一章结尾所指出的,这是必然的发展。自从那个章节于七年前写就后[38],情况已有大幅进展。如今学术界已一致同意犯罪小说与其他类型小说同样有趣。这些学者大多来自美国,虽然其中也有许多不同国家的人,他们却全都避免使用「价值」一词。他们颇为关注犯罪小说作家对女性主义、种族歧视、同性恋、警察等态度的社会意义。当然,这些的确有趣,但也不该做为最终评断的基准(「评断」一词也会让许多学者为之气结)。下面这段话出自我的作品《三○与九○年代》(The Thirties and the Nineties),可以总结我对追逐潮流的门外汉的感受:

有些人像我一样,想指出有些作品之所以用流行手法创作,是为了突破文类本身的限制,但有些人赞美这个文类,却只是因为有很多人看、读或听这个文类。这两者之间永远不会有交集。

当这个新版上市时,我已经八十岁了,我的观点或许会被单纯地归咎为老年动脉硬化造成的。我希望、也认为事情并非如此,然而,我也意识到自己是在与目前的主流趋势抗衡。无论我举出多么具有逻辑性的论点来反诘,那些赶流行的门外汉,依旧会在未来数年内照他们自己的方式行事。连环漫画式的写作手法会变得更加盛行,并因为其粗劣的写实主义而备受赞誉,同时也会有更多并不沉默的羔羊发出虐待与被虐狂般的尖叫。或许会有一些书得以媲美我所佩服的那些杰出著作,但对老人来说,要与潮流抗衡实在是累人的不智之举。

喔,阿拉巴马之月,

我们得在此刻道别了。

布莱希特那叫人难忘的歌词是这么写的,我则将其视为金玉良言。我应该要好好休息,满足于自己做过与没做的事,不再对《血腥谋杀》做任何增补或修改。是时候该道别了。

此处所指为《柏林游戏》(Berlin Game,1983)、《墨西哥设局》(Mexico Set,1984)与《伦敦竞赛》(London Match,1985)三本作品,原文书名中的Game、Set与Match为网球比赛中「局」、「盘」、「赛」之术语,三者合在一起则为「得分取胜」之意。


此处所指为《间谍钩》(Spy Hook,1988)、《间谍线》(Spy Line,1989)与《间谍锤》(Spy Sinker)三本作品,原文书名中的Hook、Line与Sinker为钓鱼用具中的「鱼钩」、「鱼线」与「铅锤」之意,三者合在一起则为「因深信不疑而上当」之意。


柯林.德克斯特(Norman Colin Dexter, 1930-2017),英国作家,笔下名侦探为莫尔思警探(Inspector Morse),代表作为《最后的衣着》(Last Seen Wearing)与《昆恩的静默世界》(The Silent World of Nicholas Quinn )。他于一九八九年获得英国犯罪作家协会金匕首奖,一九九七年获得钻石匕首奖。

约翰.哈威(John Harvey, 1938-),英国作家,笔下名侦探为查理.芮尼克与法兰克.埃德,代表作为《寂寞芳心》(Lonely Hearts)、《恶梦》(Flesh& Blood)等书,二○○七年获英国犯罪作家协会的钻石匕首奖。


乌纳穆诺(Miguel de Unamuno, 1864-1936),西班牙教育家、哲学家、作家,其散文对二十世纪初期西班牙影响甚大。

丹.卡瓦纳(Dan Kavanagh),本名朱利安.拔恩斯(Julian Barnes, 1946-),曾以《回忆的余烬》(The Sense of An Ending)一书获得二○一一年曼布克奖。丹.卡瓦纳为他发表犯罪小说使用的笔名。


布鲁斯.史普林斯汀(Bruce Springsteen, 1949-),美国摇滚歌手、创作者,有「工人皇帝」之称,曾在歌词里表达其反战思想,或替平凡群众唱出内心的不满。

苏.葛拉芙顿(Sue Grafton, 1940-2017),美国侦探小说家,代表作为金丝.梅芳(Kinsey Millhone)的字母小说系列,于二○○八年获得英国犯罪作家协会的钻石匕首奖,二○○九年获得美国爱伦.坡奖大师奖。


威廉.肯尼迪(William Kennedy, 1928-),美国作家,曾以《紫苑草》(Ironweed)获普立兹文学奖与美国国家书评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