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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咒缚


“如果今天巳羽子女士彻底与过去决裂,那她就不再需要你的帮助了。德弥女士,你该不会是在担心这个吧?”


德弥脸色突变,我知道我猜对了。她缓缓站起身,直勾勾地盯着我,形同鬼魅。


“巳羽子女士,你明明已经可以自如行走了,却非要一直坐在轮椅上……”这话引来一阵骚动,嫌我无凭无据妄下断言,过于突兀,“迦一郎先生还活着的时候,你这样做想必是为了中和他过于激烈的怨恨。你做好了心理准备,决意正面接受丈夫的所有恨意。但是对迦一郎先生而言,对你的怨恨越强烈,他自身受到的反噬也越厉害。一个行动自如的妻子和一个只能依靠轮椅生活的妻子,哪个更容易让他保持相对宽容的心态呢?就这样,你和迦一郎先生殊途同归,最后达成了某种意外的默契。”


德善和平塚两个人的表情十分复杂,一方面他们好像怀疑我的精神是否正常,另一方面,他们感到迷惑不解,因为觉得我的话越听越有道理。


“迦一郎先生去世后你就不需要再坐轮椅了,但你又顾虑到长男之妻德弥女士。你一直接受她尽心尽力的服侍,与其说身体需要她,不如说你能体谅她想为你服务的心情。与你和迦一郎先生一样,你和德弥女士之间靠的也是一种默契。因此,现在德弥女士最恐惧的就是,一旦你从长时间的心灵桎梏中解脱出来,就不再需要她的帮助了……”


“啪”的一声脆响,是德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扇了我一个耳光。虽然从某种程度上说,她的反应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我可没料到她下手如此之狠。我踉跄着退了几步,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其他人都愣在当场,只有小兔不慌不忙地扶住了我的后背。


“哎呀匠仔,你说话就不能委婉一些吗?有必要说到这个地步吗?德弥女士肯定也希望巳羽子女士从苦海中解脱出来啊。”


“也是。不过,她应该很担心这样的话,她们之间多年来建立起的默契会瞬间土崩瓦解。”


正要伸手再扇我一耳光的德弥听闻此言,像灵魂出窍般突然僵住了。


“比起难以预计的变化,不如安于现状。某种程度上说,这样想的人都是胆小鬼。德弥女士,如果你真心为巳羽子女士着想的话,就要拿出勇气来。”


德弥慢慢放下手,目光游移不定。很快,她又抬起头,对上我的视线。她显得心事重重,但眼神却前所未有地安定。“你打算代替我母亲,把来龙去脉都解释清楚吗?”


巳羽子的所作所为并非只为了被人指认为凶手,接受刑罚。她的目的没有这么单纯。德弥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刚才改变态度,向我发起挑衅。而现在她的态度突然转化,恐怕是因为她意识到我已经逐渐趋近核心真相了吧。


那我也不用再耍花招、兜圈子了。想到这里,我稍微放下心来,但恐怕后面还有考验。不过无论如何我都要公布真相,谁也不能阻拦。老实说,我现在有一种被骗上贼船的感觉,只是转念想到巳羽子的处境就释怀了,她被可怕的咒缚困住多年,甚至不得不委托他人帮她解脱,实在太可怜了。于是,我冲德弥点点头,继续说道:“那么,我就来说明一下为何巳羽子女士会和京子之死扯上关系。我认为契机恐怕就是巳羽子女士丢失了心爱的毛巾被这件事。”


“毛巾被?”德弥惊讶地来回看着我和巳羽子,看来她虽然了解事件的全貌,却不清楚其中的细节。


“通过毛巾被丢失这件事,巳羽子女士才意识到多惠有多么恨自己。”


“也就是说,多惠果然心怀怨恨,伺机报复,对不对?她故意把母亲喜欢的毛巾被藏起来……”平塚看着闭目养神的巳羽子,若有所思地说。


“不,多惠并非想把毛巾被藏起来,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她没办法把毛巾被放回原来的地方。无奈之下,她只好用毛巾被丢了这个借口蒙混过关。”


巳羽子睁开眼,却没有开口插话的意思,看来我只能从头说到尾了。


“多惠对巳羽子女士怀恨在心的原因是安眠药。”


“安眠药?”


“一九六五年前后,多惠被严重的失眠所困扰,想找医生开安眠药的她向主人请求预支薪水,却遭到巳羽子女士的坚决反对。当然,巳羽子女士不是出于恶意,倒不如说她是为多惠的健康考虑才拒绝的。但正是她的这份好意,最后导致了无可挽回的悲剧。”


我以为会有人阻止我说下去,没想到大家都只是盯着我,等我说完。


“我听说多惠和巳羽子女士一直关系不错,我也认为这不是表面装样子。但是在多惠的内心深处,在意识都没有涉足的地方,她对巳羽子女士的怨恨已在慢慢积累。不仅仅是安眠药的问题,可能也包含对女主人地位的嫉妒,因为巳羽子女士是迦一郎先生明媒正娶的妻子。”


不知不觉间,我在向沙发靠近。


“藏在多惠深层意识中的怨恨逐渐发酵,有一天终于发展成杀意。我不知道多惠在多大程度上意识到了这份杀意,但她一定在时刻告诫自己绝不能产生恐怖的念头。但是随着失眠日益严重,她对巳羽子女士的怨恨也越来越深,她觉得自己如此痛苦都是女主人的错。与此同时,杀意也日益强烈。当然,多惠没有完全失去理性,把想法付诸行动,她采取的是空想杀人的办法。”


“空想杀人?杀死我母亲吗?”


“我也只能想象一下多惠的这一习惯是如何形成的。也许某天晚上临睡前,她无意中想象自己亲手掐死了巳羽子女士,然后那一夜她竟然睡得很好。从此,她就每天——”


“这就是所谓的入睡仪式。”小兔插嘴道。


“对。起初还只限于空想,但后来她可能发现,如果借助可以联想到巳羽子女士的物品,效果会加倍。她的具体做法我也只能靠想象,比如她可能偷了一张巳羽子女士的照片,用剪刀剪碎。总之,她不再局限于想象,而是将行动与想象结合,在幻想世界中杀死巳羽子女士。这成了多惠每晚的入睡仪式。反过来说,如果不进行这一仪式,她就无法睡熟。这时……”


我看了小兔一眼,她安静地听着,努力如我事先要求的那样,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


“家里的黑白电视换成了彩电,然后客厅里的沙发成了巳羽子女士每晚都会待的地方。她每天都会盖着心爱的毛巾被,舒舒服服地躺在那里看节目。即使她没待在那儿,多惠也能活灵活现地想象出女主人躺在沙发上的样子。可能是恨屋及乌吧,那条毛巾被就成了多惠进行入睡仪式的重要道具。”


“难道……”平塚露出了然的神色,战战兢兢地问,“多惠把那条毛巾被当成我母亲,做了一些可怕的事,以至于没法把毛巾被还回去了?”


“也许她一时冲动,把毛巾被剪成了碎渣。不管她做了什么,总之就是毛巾被被毁了。我想她后来可能买了一条新毛巾被,并向女主人承认了错误。”听到这里,巳羽子点点头,“这件事让巳羽子女士觉察到了多惠的异常心理,也进一步意识到她对自己抱有怨恨和杀意。她打从心底感到恐惧,多惠竟然为了入睡,每天晚上都在想象中杀死自己。一想到多惠鬼气森森的样子,巳羽子女士就不寒而栗。她担心如果放任多惠的行为,总有一天对方会真的对自己下手。”


我慢慢扫视在场的每个人,大家的表情告诉我他们都不想让我继续说了,但没有一个人把这话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出发去大阪世博会之前,巳羽子女士告诉京子可以尽情看电视,她这样做自然是有目的的。说不定京子晚上会偷偷溜进客厅看电视,说不定她怕被妈妈和外婆发现,会钻到毛巾被下面躲起来,然后就那么睡着了……而多惠为了进行入睡仪式来到客厅,看到沙发上有人躺着,可是她做梦也没想到那是京子……”


“但是这一切并不一定会发生。”平塚呼吸粗重,从嗓子里挤出这句话,“你刚才提到盖然性,说到底,母亲只是在试着赌这个盖然性啊。”


“巳羽子女士,你大概亲眼看到过多惠进行入睡仪式时的样子吧?比如她把靠垫放到毛巾被下面,当作是你,用绳子死死勒住之类的。”


巳羽子闭上眼睛,点点头。


“所以你就想,难道多惠每天晚上都是用这种方法在头脑中杀死我的吗?那么,晚上把京子引诱到客厅的沙发上,也许可以治治她。而且你认为这种方法应该没有任何危险。如果京子被勒住脖子,就算她睡得再熟,也会立刻惊醒,拼命反抗。这样一来多惠就会意识到勒错了人,马上住手。巳羽子女士,你确信这种做法是安全的,所以才会在出发去大阪之前告诉京子可以尽情看电视。”


此时平塚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灰心丧气地一个劲儿摇头。


“不用我多说,谁都能想到多惠为了进行入睡仪式而失手杀掉女儿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巳羽子女士肯定也是这样认为的。如果事情按照她所想象的发展,那多惠应该会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危险,说不定会就此打消杀意。巳羽子女士只是在赌这种盖然性。可她万万没想到,这次多惠用的是座钟。多惠用座钟猛砸毛巾被下面的物体,她没有发现毛巾被里的不是靠垫,而是京子。砸够了,她就关上电视回了房间,像往常一样睡着了……结果,第二天早晨,多惠才意识到自己昨晚干了什么。她懊悔万分,失去了理智……”


不知不觉间,窗外已泛起鱼肚白。我说完之后,房间里陷入漫长的沉默,最终打破这沉默的是巳羽子。


“你刚才说,那个人……迦一郎,设置这个机关是为了克服对我的憎恨,对吧?”


“是的。”


“也就是说,直到最后他都坚信我与京子的死有关。他的想法也没错……”


“如果我是迦一郎先生,说不定也会做出同样的事。”


“哦?是吗?为什么?”


“如果不制造这个机关自欺欺人的话,就没有办法在同一个屋檐下和你继续生活了。这或许是一种精神上的巨大折磨,但是和你离婚,搬去远方这个选项又不在选择范围之内。对我来说,无论多么怕你,多么恨你,都不会想和你分开。”


我没有意识到,本该说“迦一郎先生”的,却失口说成了“我”。


“各位,十分抱歉,能不能让我和匠先生单独说几句话?对了,德弥……”


“母亲……您有什么吩咐?”


“把你卷进这种麻烦事里,这么多年来实在对不起。请你原谅我这个老太婆的任性,现在,我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了,你也抓紧给我添个孙子吧。”


一脸受伤的德弥像尊雕像似的呆立不动,最后她终于干脆地点了下头,凛然地挺直脊背,催促着迷惑不解的丈夫一起回了新馆。


“总一郎,你送由起子小姐回家。哦,对了,由起子小姐,”巳羽子戏谑地眨眨眼,“这件事可不要对匠先生在东京的女朋友说哦。”


小兔一本正经地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嘴唇前,然后她拽着略显狼狈的平塚快步离开了。很快,屋外传来车子发动的引擎声。屋里只剩下我和巳羽子。


“她会好好给总一郎指路的吧?”


“嗯。啊?什么意思?哦,我懂了,他们大概会直接去总一郎的公寓吧。好了,我们还是赶紧说正题吧。”坐在轮椅上的巳羽子伸出手握住我的手,“关于京子,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平塚先生——不,总一郎先生,怀疑京子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妹。”


“那你是怎么想的?”


“既然总一郎先生这样想的话,那十有八九就是如此吧。”


“这样的话,你刚才为什么说我反对多惠找医生开安眠药是为了她的健康着想呢?一般人都会认为我是出于恶意才这么做的吧?因为她与我丈夫偷情,所以我讨厌她,可你却断言我是为了多惠好。你为什么这么确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