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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咒缚


“父亲……”德善茫然地来回看着母亲和妻子,“他这么恨母亲吗?恨到要自己造一个机关陷害她……”


“不不,德善先生,事实正好相反。”


“相反?”德善情不自禁地反问,他好像被自己尖锐的声音吓了一跳,立刻掩饰性地干咳几声,“这、这是什么意思?”


“应该说,迦一郎先生是为了抑制自己对巳羽子女士的憎恨,才造了这个机关。这样想才合理。”


“为了抑制憎恨?”德善求助似的轮流看向母亲、妻子和弟弟,但是没人打算开口解答,“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假设某个被找来过夜的人发现了这个机关,心生怀疑,然后去报警了,警察会怎么想呢?结合一家人搬入新馆的时间推测,这个机关大概是一九七九年以后布置的。因此,不管设置这个机关的目的是不是为了伤害住在这里的客人,它也和一九七〇年京子的死毫无关系。”


“警察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但是——”


“请回忆一下我刚才说过的话。迦一郎先生为了设置这个机关,特意只拆除一半主屋,保留了一半。反过来说,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就没法造这个机关,因为原来的卧室和你们兄弟俩的房间太碍事了。”


“哦。”


“明白了吧?京子死时主屋还是原来的样子,所以,那几个房间拆掉后才布下的机关显然与京子之死无关。警察也不傻,他们肯定会得出这个结论的。迦一郎先生心知肚明,他根本没法把杀人的罪名安到巳羽子女士头上。”


当然,迦一郎的心路历程究竟是怎样的我并不清楚,但为了引出结论,姑且就认定是这样好了。


“既然如此,迦一郎先生为什么要设置这个机关呢?因为不这样做的话,他就不能克服自己对妻子的憎恨。”


“是她干的,是她杀了京子。”我身后的小兔吟唱般地自言自语,“我能确定就是她,绝对、绝对没有错。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怎么想都想不通,怎么找都找不到蛛丝马迹。那么,干脆我自己制造一个杀人手段吧。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自己制造杀人手段……对啊,迦一郎就像伪造恋人来信的鲇濑洋司一样,在现实与自尊的夹缝中苦苦挣扎,为了维持心理平衡而采取了极端的方法。


“他……怎么会这么傻?”平塚好像对父亲产生了些许同情,脸上浮现出难为情的神色,“我无法理解他的做法。”


“迦一郎先生暗自担心,如果任由这份恨意发展下去,他迟早会做出伤害妻子的事情。结果有一天,担忧变成了现实。京子去世两年后,他在一次与妻子的争吵中失手把她从楼梯上推了下去。”我顿了一下,屋里鸦雀无声,气氛沉重得让我透不过气来,但我必须得说下去,“我难以想象这件事对迦一郎先生造成的影响有多大,他一定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他想不出妻子杀死京子的方法,这使得他对妻子的积怨越来越深。如果不能把对妻子的怀疑当成妄想,彻底抛在脑后的话,总有一天他真的会疯掉。但如果老实地承认那是妄想,又意味着尊严扫地,这是他更加无法容忍的。为了保全尊严,他觉得自己迟早会选择一种简单的手段……”


“保全尊严的简单手段……你是说,他会伤害母亲,甚至杀死她?”


“迦一郎先生觉察到自己对妻子怀有杀意,之后的七年里他一直非常痛苦。他认为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以防止真的走到无可挽回的那一步。这个机关就是他为了拯救自己而制造的。他觉得,如果有这样的机关,那么即使妻子人在大阪,也有可能实施杀人,因此他对妻子的怀疑就不是妄想,而是有根据的。为了维持精神上的稳定,为了压抑对妻子的憎恨,为了克制对妻子的杀意,迦一郎先生就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这……这……怎么会这样?”


“你觉得我说得太过了?”


“我只想说我没办法理解父亲的想法。他承认对母亲的怀疑全是妄想不就没事了吗?多简单的事呀,他怎么就做不到呢?”


“因为迦一郎先生坚信巳羽子女士与京子之死脱不了干系。那么,他为何会如此确信呢?那是因为巳羽子女士的确和京子之死有关。”


我突然感受到一股杀气,用余光瞄了一眼,发现不是巳羽子,而是德弥正杀气腾腾地怒视着我。


“当然,我不是说巳羽子女士杀死了京子,但是她间接促成了京子的死亡,而这件事又把绝望的多惠逼上了死路。对此,巳羽子女士自己也心知肚明。所以,被迦一郎先生推下楼梯的时候,她马上为丈夫开脱,一口咬定是自己失足踏空摔下去的。她这样说当然也是顾虑到碰巧在场的儿子的心情,但除此之外,她选择直面丈夫的恨意,也是一种自我惩罚,是她赎罪的方式。”


“够了,请不要再说了。”德弥打断我。她的声音低沉粗哑,仿佛在诅咒我全家不得好死。“都是一派胡言。你到此为止,好自为之……”


而我却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这也是为什么在迦一郎先生去世后,原本打算彻底拆除主屋的巳羽子女士却突然改变了主意的原因。巳羽子女士意识到,憎恨自己的丈夫去世了,如果他制造的那个机关也随之消失的话,世上就再没有人或物可以惩罚自己了。刚才我说巳羽子女士是造成京子死亡的间接原因,但她恐怕认为是自己直接导致了那场悲剧。多年来,悔恨和罪恶感反反复复地折磨着她的心,让她痛不欲生。因此,她一直希望近亲之外的人能识破灵异事件的真相,并指认她就是二十三年前杀死京子的真凶。”


我无视德弥匕首般锐利的目光,故意露出挑衅的微笑。“不过,巳羽子女士,你的期望落空了。不管你怎么想,现在是时候抛下无端的罪恶感,开始新生活了……”


“闭嘴!”德弥冲到我和巳羽子之间,像要扑上来把我撕成碎片一样,“你给我闭嘴!你看我们好欺负是不是?一个人在那里胡言乱语,没完没了。母亲,我们没必要理会这种信口开河的疯子,还是早点儿回房……”


“德弥女士,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这些年来你对巳羽子女士尽心尽力,言听计从,但是你真的不想知道巳羽子女士这一行为背后的动机,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落入这种境地吗?”


德善看着突然张口结舌的妻子,猛地回过神来。


“什、什么?德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


“往冰箱里放饮料,设定定时器,这些准备工作也许是巳羽子女士自己做的,但我想更有可能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就是德弥女士帮她做的。”


“德弥,这是真的吗?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说……”


“不过,德弥女士,你只知道自己做的事与灵异事件有因果关系,但这么做目的何在,恐怕你一直蒙在鼓里吧?或许你认为怎样都无所谓,只要能为巳羽子女士帮上忙就好了……”


“请不要跑题!”巳羽子语气威严,好像当头抽了我一鞭子似的。然而,紧接着,她又轻声笑起来。“你只说关键部分就好。我认为自己该对京子和多惠的死负责,并希望被指认出来,匠先生,你是这么说的对吧?如果你的想法正确,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不早点儿找人来呢?”


巳羽子似乎认为我无法驳倒她,看起来胜券在握,脸上甚至露出与她气质不相称的得意表情。不,等等,这是圈套吗?但即使是圈套,也只能让我得出同样的结论。


“如果我真的这么想被定罪的话,为什么不早点儿找人来这里过夜呢?哦对,难道总一郎忘记告诉你了,先夫去世后,我的确反对彻底拆除主屋,但我之前并没有提出让外人来这里过夜,体验灵异现象啊。”


“这个我知道。你是在平成元年才提出这个条件的,你说如果有人在这里过夜,并且没有发生任何灵异现象的话,就同意拆除主屋?”


“是的。所以,你不觉得奇怪吗?你刚才说我故意找人来,是想让这个机关暴露,但实际上我的做法不更像是想隐藏真相吗?”


“你当然想隐藏。在特定期限内隐藏,对吧?”


“这是什么意思?”


“从一九八三年到一九八九年,这段时间里你没提任何条件,只是一味地反对拆除主屋。因为这六年具有重要意义。”


巳羽子轻咬嘴唇,眼中第一次浮现出近乎胆怯的迷茫神色。


“巳羽子女士,你的确一直认为自己该对京子的死负责,并希望被指认出来定罪。但这六年里又另当别论,这六年间你无论如何都不希望被人发现这个机关,不希望自己扯上杀人的嫌疑。这是为什么呢?”


我回过头冲小兔微微示意。被突然要求接话的小兔反应很快。


“一九八三年迦一郎先生去世后,您确实打算立刻找机会暴露机关,让警方把您当作真凶定罪。但是那时发生了一件事,让您不能这样做。”小兔悄悄地向平塚靠近,“总一郎先生在高中时代,大概是一九八三年之前的某一年,在家人面前说他将来想当一名警察。”


“啊?”


平塚好像很惊讶为什么自己的事突然在这种场合被提出来。他焦急地看向我,似乎想让我催促小兔收回刚才的话。


“当然,我也不清楚成为警察的具体流程有多严格,但是我们假设,有一个想成为警察的青年,而他的家人,比如说母亲,因为杀人罪被逮捕了,那么他的前途会怎样呢?我再说一遍,我不知道现实中有没有人因为家人犯罪而不得不放弃当警察的梦想,巳羽子女士当时应该也不太清楚这一点。但是万一仅仅因为自己有罪,就害得儿子理想破灭,可怎么办呢?她无论如何都不希望这种情况发生。巳羽子女士希望自己被定罪,但必须要等儿子当上警察之后。”小兔轻轻把手放在平塚的胳膊上,“这就是为什么从迦一郎先生去世,到平成元年这六年间,巳羽子女士一味反对拆除主屋的原因。直到儿子从警察学校毕业,实现了梦想,她才让步,加上了那个附带条件。”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为什么……”平塚说不下去了,他看着仰望着他不住点头的小兔,然后又慢慢把视线转向巳羽子,“母亲,您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认定是自己杀了京子……不、不、不……”他猛烈地摇着头,似乎自己也不清楚要质问母亲什么,“阿匠、由起子小姐,对不起,我想先确认一下,母亲绝对没有杀死京子对不对?对不对?这是事实,对吧?是这样的吧?”


“是的。正如我刚才所说,一九七〇年的时候,那个机关还不存在。因此,不仅巳羽子女士,其他人也不可能远程操控机关,杀死京子。”


“但是……但是,为什么母亲认为自己应该对京子和多惠的死负责?为什么这么久了,母亲依旧不能摆脱这种毫无由来的罪恶感?这到底是为什么?”


巳羽子移开视线,我跨出一步,故意站在她面前。


“巳羽子女士,你有自白的权利,还是要让我讲给大家听?”


“这二十三年来,我只希望能有人揭露我的罪行,除此之外,别无他求。”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眸望向我,我的心仿佛被紧紧攥住,一时间心潮澎湃,不能自已,好像听到对方在表白爱意,“如果可以自白,我早就这么做了。”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突然感到事情不太对劲,好像被对方摆了一道。我以为自己解开了谜团,没想到谜团之中还藏着谜团,真相背后还有真相。这个想法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但是眼下我没空深究。


这时德弥懊恼万分,小声啜泣起来。“母亲,求您了,不要再说了,算我求您了好不好?她明明没有做坏事,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呢?她没有错啊……”德弥崩溃地跪倒在地,号啕大哭。德善低头看着妻子,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