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怎么瞎想也没有用。原本小女就没有选择。除了继续做花魁以外,根本没有其他道路可以选择。
每天、每日,年复一年,直到赎身那天到来,小女只有不断地接客。
五月×日
接客以来已经过了一个月。在这期间,小女一直在卖初夜。初次接客那天是三位客人,接下来的一周接待十九人,而这个月的数量则是八十一人。
“这可不算多啊。”
嬷嬷似乎很不满似的。无论她怎么说,小女都无法发自内心地干活,所以经常抗拒,甚至放弃花魁的使命,客人数量多不起来便是因此。
然而,能够摆出这样的态度,就连小女自己也很惊讶。自从进入青楼,就遭到了嬷嬷的各种刁难和折磨。所以,小女觉得她比什么都可怕。现在,小女敢于正面反抗她。第一次斗胆反抗。难道还不够说明工作有多艰辛吗?
在开始的那一周,小女会将自己关在高野15中哭泣,当小女还在见习的时候,看到从高野内出来的花魁,很多都是哭过的模样,那时小女还不明白缘由。现在终于搞清了原因。她们不想让别人看到或是知道,才躲在高野里痛哭。也许比起正常如厕,用来排解情绪的人还多一些。
要说小女怎么产生的反抗意识,也没有特别的契机,就是很自然而然。硬要说起理由,偿还债务固然是小女的责任,但逼迫小女接客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不知是不是受了绫小姐的影响,又或是源于周作少爷的教导?无论是哪个原因,都令小女对于自己做出的反抗感到惊讶。
但是,小女每次进行反抗,都会被抓去澡堂跪坐,或是被铺盖被褥包裹得严严实实闷着,又或是在储藏室里被木板敲打屁股,拧胳膊和大腿,这些都是小女受到过的责罚。嬷嬷绝对会避开客人看得到的地方。即使留下淤青,也只会选在客人不太会注意的几个部位。花魁也是一种商品,既然是商品就不能有痕迹,惩罚只要点到为止就可以了。比起处罚的内容,异样的冷酷手段更让小女胆战心惊。
然而,嬷嬷还说过一句更可怕的话。
“不过客人数量少,也未必不是好事。虽说赚钱要趁早,抓住青春年少尽量多赚一点没有错,但你无需担心。你以后赚多少钱都不成问题。要是开始接客太多,搞坏身体,那可就全完了。装成未经世故的清纯姑娘,保持现状也行。说到拿捏尺度,长久以来也是叫人头疼的问题。”
“搞坏身体……”
看着小女有点胆怯的脸,嬷嬷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嗯。完事之后,尽快到澡堂洗净身体,当然也要警惕不要怀上‘鬼孩子’,保持身体的清洁卫生也是你的责任。听好,你明白吧,身体就是花魁的谋生工具。如果不知道爱惜,那受影响的还是你自己。”
“好。”小女无意识间回了这么一个字。
“从前,咱认识的一个年轻的花魁,名叫千代子。一天接待十人那是常事,最多可以接到十七人。”
小女完全不知怎么接话,嬷嬷盯着小女继续说道:
“不过她连一个半月都没有撑到。”
小女很想知道那个千代子的下文,不过,却又不想知道。嬷嬷也没继续说下去,这件事也就没再提起。果然当时该追问下,小女现在相当后悔。
花魁的工作非常痛苦,然而只有这样才能偿还债务。而且,身体搞坏的话,也不能再当花魁赚钱了吧。
无论怎么考虑,都只有“绝望”二字。平安无事做到赎身,回到怀念的故乡,现在是想也不敢想。恐怕在此之前,小女就会身心崩溃,孤苦伶仃地死去。千代子是不是也是这样,早已死去了吧。
不过,想到她是怎样透支身体的,小女就不住地害怕。
晚上工作以后,身体就会变得干燥。虽说作为花魁,毕竟也有极限。接客的时候也会不在状态。但是,嬷嬷有她的处理方法。她会用小锅煮一种海藻,然后,涂在花魁的身体上。据说每个鸨母都有自己的独家秘方。小女很想自己煮来试试,要是煮得过火海藻就会变成液体,将其敷在身体上会流淌下去,火候的掌控还是需要一定的经验积累。千代子也许就是用了海藻,才能一天接待数十人。
化妆室内难得只有通小町和月影姐两人,小女便试着问她们千代子的事。当然是问月影姐。
“不知道诶,是哪家青楼的人?”
小女告知月影姐是从嬷嬷那里听来的,月影姐马上露出悲伤的表情。
“是嬷嬷过去的姐妹吧。”
“啊?嬷嬷以前也是花魁?”
“据说还很走红呢。”
她浅笑了一声,好似在安慰小女。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花魁都会那样。运气好的能嫁给大户人家做后妻,人家会从店里给她赎身。也有人做到期满,潇潇洒洒地离开花街。”
“被赎出去做妾吗?”
“有人是这样的。还有被娶为正妻的呢。”
“像是普通的新娘那样,将花魁娶回去当妻子,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客人?”
就在小女被震惊到的时候,小町姐出人意料地接话了。
“即使是我们这样的世界,也有情投意合、约定三生,最后走到一起的情况。而且,也不一定就是客人。我曾听说某家青楼的红牌花魁,期满赎身之后,嫁给了没有前途的小厮,两人结为夫妻,厮守终生。”
“诶,有这种事啊?”
月影姐比小女的反应更快。
“话说回来,怎么会选小厮呢,那位花魁也太随便了吧。”
“只要两人心甘情愿,外界什么看法都无所谓吧。”
“是吧……这么说也可以。”
对于小町姐那毅然决然的态度,月影姐看似有点招架不住了。能跟平时冷若冰霜的姐姐说上话,似乎还是挺开心的。
“这是哪家青楼的事?什么时候呀?从哪里听来的?”
连珠炮般的三个问题。但是,小町姐没有回答,而是迅速走出了化妆室。
“哎呀,又变回老样子了。”
月影姐呆呆地目送着小町姐离去的背影,嘴里念叨着。
“莫非通小町也有那样的对象?”
“啥?有好感的小厮吗?”
月影姐摆出了一副思考状,不一会儿,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我们这里的。你看,通小町对客人的那个态度,很像有心上人的样子。怎么样,很感动吧?”
“嗯,是吧。”
小女一边搭腔,一边偷偷地观察月影姐的样子。她似乎发现了小町姐的什么秘密。
“要是如我所说,我可要哭出声了。”
对着已经眼眶湿润的月影姐,小女下定决心追问到底。
“关于小町姐的对象,月影姐是不是注意到了什么?”
“实际上啊……”
踌躇,不过一瞬间之后,话匣子又打开了。
“我在她的屋内发现了千草结。”
“千草结?是什么东西?”
“听说在细细的纸绳上写出自己和男人的名字。然后,将两个名字像拥抱一般揉成螺旋状,再系到神社的树上,就像护身符一样。要是能请结缘神保佑,当然最好。不过,花街上通常没有这种神社,就祭祀在神龛或者祠堂里面。”
“那,小町姐也……?”
“想着心上人结了一个千草结吧。”
“没看到纸绳里的男人名字吗?”
小女饶有兴致地发问,月影姐夸张地连续摇头。
“如果那样做的话,千草结的效用就消失了。若是被别人看到里面的名字,所有的祈愿就会全部作废。”
“只被看到一次就会这样?”
“嗯、嗯,作废。她已经做了数百个。绯樱,你就不要触及此事了,在旁边看着就好。”
与两位姐姐进行的对话,意外地使小女打起了一点精神。当然,小女既不寄望遥不可及的赎身梦,也并非期望嫁给店里的男人当新娘,更不是想要找到让小女制作千草结的对象。即便是生存在最底层的花魁,也有可能被幸福砸中。就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可能,抚慰了小女的内心。
可是,被老板娘叫去内室,告知小女不可置信的事之后,这点慰藉便已灰飞烟灭。
“绯樱,从初次接客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
小女和嬷嬷刚坐在老板娘身前,话音就传来了。由于小女没有接老板娘的话,嬷嬷拧了一把小女的大腿,小女越发倔强,就是不开口搭话。
“你辛苦了。”
不过,老板娘根本不在意小女会否回应,接着说了一句慰劳的话。只是一句客套话而已,她正忙着翻阅眼前的账簿。
老板娘正在翻阅一本横版的账簿,记录着每个月的一日到月末,从几点到几点的时间段,客人的姓名、年龄和职业,接待的花魁名字,花费与赏金数额。如果客人点了外送饭馆的饮食,那么这笔费用也会加上去。也就是说,这是记录着所有花魁营业所得的账簿。
“作为初次接客的新人来说,这一个月干得还不错。”
“打着初夜的招牌,价格会比较高,酒菜钱和打赏还算不错。”
嬷嬷不失时机地补充说明,老板娘点点头,接过话去。
“嗯,虽然如此,但接客数量有点不尽如人意。要是再加把劲,追上通小町和浮牡丹不太可能,超过红千鸟这样的倒是问题不大。”
“您说得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嬷嬷略显夸张地附和,眼神却盯着小女,像是在说“你听到了吧”。
“靠卖初夜赚钱可不是长久之计。”
老板娘从账簿移开眼神。
“绯樱的话,卖个半年,甚至一年都没问题。不趁着这段时间赚一大笔,可就没有第二次了。”
“老板娘说得有理。”
“好不容易能赚大钱,就要努力。赚得越多可就能越早赎身。”
小女依然保持沉默,老板娘取出了另一本账簿,视线缓缓地落在上面,然后开始翻阅。
“要偿还这些债务,一天要接待多少客人呢?聪明伶俐的小樱应该会算吧。”
说着,老板娘将账簿在小女的眼前摊开。
起初小女以为老板娘搞错了。以为她将别的花魁的债务给小女看了。但是,右边的那栏清清楚楚地写着父亲和小女的名字,还有三年零一个月以来,每一天的日期记录。与记忆发生偏差的是,左边那栏所写的小女当初被卖到金瓶梅楼的债务总额,如今已经大幅增加。
“金额不对。”
非常不详的预感降临,小女赶紧用普通话提出异议。顺带提一句,嬷嬷告诫过在老板娘和客人面前不能使用方言。
“不,就是这些。”
接着,老板娘没有丝毫犹豫,指着小女认为有误的数字。
“但是,小女的债务是写在这边的数字。”
这次轮到小女指向账簿右边记录的数字。老板娘摇了摇头。
“是的,这是你刚来的时候的债务。但是,作为新人,这三年来在我这里吃的、穿的,学习技艺的学费等,加起来就是现在的金额。”
从没有听过这样的事。但是,账簿上清楚地记录着小女所花费的每一项费用。
“要把绯樱培养成为独当一面的花魁,就要花掉这么多的钱,这些钱当然是你自己出。”
一股怒气冲上脑门,小女心里骂道,为什么不早说呢?如果当初知道会是这样,心态也会不一样的。但是,在借款总额增加的数字中,小女又发现了奇怪的地方,原来也不是这样。
“为什么这里又出现了父亲的名字和金额?”
“嗯嗯,没错啊。”
老板娘理直气壮地回应小女。
“还有这里,也有签名。”
“嗯,是啊,没错。”
“重复出现了这么多次,不奇怪吗?父亲只有在小女被卖来的时候借过钱吧。”
“对啊,那时候他是第一次借款。后来又追加了借款呀。”
话音一落,小女没能马上明白老板娘的意思。但是,很快就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重重地锤击在小女的胸口处。
“父亲,自那以后,借款……而且不止一次……”
“绯樱你那个时候还是新人。所以呢,也不能借给他很多钱。只能尽可能地借给他。”
小女完全被蒙在鼓里,老板娘和父亲两人私下做了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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