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第一次发作的时候,雏姐自己也吓坏了。她自己说这种感觉就像突然起身后的晕眩,两眼发黑。脑中闪现出什么人临终前的景象。下个瞬间,雏姐就会有板有眼地跟客人叙述起来。
“您现在即刻回家为好。你们家即将遭遇不幸。要是马上走还来得及,快,快回去吧。”
客人这下可生气了,谁听了这话都不舒服,于是引发了一阵骚动。就见嬷嬷如闪电般降临,但雏姐依然在重复相同的话。
“客官,您就回去一次看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下次请您免费来玩一次。”
在嬷嬷的劝说下,客人拉着脸回去了。然而,两个星期以后,这位客人再次来到店里,说他老家的祖父在那天突然辞世。嬷嬷和雏姐听了也是吃惊不小。
这件事情就在花街里扩散开了,点名雏姐的客人也越来越多。
“那个传言中的雏云在吗?”
像这样点名雏姐的人,都对“巫妓”抱有某种期待。不过她本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以谁为对象发作。她时常会流露出狂乱的语言和行为,结果却也没得到任何的启示。
撇开这些不管,还是有客人点名要她。不说来客络绎不绝,反正比月影姐多,小女很难判断对她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巫妓这种称呼……”
老板娘貌似很厌恶这样的说法,不过嬷嬷苦笑着告诉小女,老板娘得知客人接连不断地点名,也就什么闲话都不说了。
“我是处理了地狱肚的鬼孩子以后,才变成这样的。”
姐妹问雏姐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奇妙的能力,她考虑了一下如此回答。
怀上客人的孩子,在花街被称为“地狱肚”“河豚踩水”等。鬼孩子,指的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小女认为这是非常残酷难听的叫法,不过在花街很正常。
为什么花魁会怀孕?为什么客人会是父亲?小女一头雾水。有种称为套子的东西,像是细长的橡皮套,如果使用那种东西,就不会怀孕,但似乎也不是万无一失。那么这东西究竟用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怎么使用呢?说起牌子有“心爱美人”,还有“敷岛套”等,虽然小女看到过实物,却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意义。套子到底是什么?
说起这个,就想到嬷嬷经常会对出手阔绰的客人溜须拍马地说:
“啊呀,您二位缠绵悱恻的样子,怎么看都是如胶似漆的恩爱夫妻啊。”
确实,结为夫妻之后会有孩子,但是,花魁和客人之间的关系是不一样的。花魁也被称为“一夜妻”,要说就连假夫妻都不是。
不过,老家村里有一家的阿姨,怀上了别的男人的孩子……这消息在村里传开了。大人们似乎都是私下在传,可是小女和阿照也都知道了。但是,那个阿姨的肚子一点都没有变大的样子,到头来连怀上孩子的传言都烟消云散了。倒有几次看到那个阿姨大病初愈、体弱无力的身影。就在不经意间,村子里就像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般,回到了原本安稳的状态。
花魁可能遇到了跟那个阿姨相同的情况。对于阿姨的怀孕,村子里没有一个人表示欢迎的,这点小女也能感受到。被花魁们称为“鬼孩子”而遭憎恨的孩子,一定也是这样的。
但是,肚子里的孩子呢?到底消失去哪里了?那个阿姨和雏姐的孩子,后来怎样了?
再次遇到花魁身上的谜题,不由得停下了笔。花魁果然还隐藏着诸多小女所不知道的恐怖秘密?
对了,说起“恐怖”,雏姐成为巫妓的时候,好像非常害怕别馆三层的房间,说那房间好可怕。小町姐入驻金瓶梅楼出道之前,这个房间的前主人是已经跳槽的花魁福寿。
当时福寿姐是店里的头号红牌。
“自己没有客人,倒是挑剔起来店里最好的房间,雏姐你胆子也够大的。”
福寿姐作为最卖钱的花魁,当然不会保持沉默的。可雏姐绝对不是出于嫉妒,只是将自己的感觉如实地说出口而已。
“要说理由我说不清楚。就是害怕那间房间。不,不仅是那间房间,正下方二层的房间也……”
“雏姐,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面对福寿姐质问的口气,雏姐只嘟哝了一个单词。
“窗……”
位于别馆三层的房间,南侧与西北两侧都有开窗。而且三扇窗户的中央,有一个狭长的露台。露台只是个摆设,但其他房间都没有。
就在雏姐说出奇怪的话的数天之后,每到夕阳落下,福寿姐就会赶紧拉上三扇窗户中朝西向的窗户帘子。
“天色还早呢!”
面对的嬷嬷的提醒、客人们的疑惑、姐妹们的询问,福寿姐依旧三缄其口,还是在这个时刻拉上窗帘。还有,不知她在寻思什么,竟然用毛笔在窗框正中写上“南无阿弥陀佛”几个字。数周以后,她突然离开金瓶梅楼跳槽去了其他楼。
当然,无论老板娘还是嬷嬷都极力挽留,问她在这里有什么不满意的,如果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出来。毕竟是金瓶梅楼的头牌,她们当然不想放手。而且,花魁是不能随便在花街里移籍的,否则要背上巨额的赔款。因此对于双方来说,简直是两败俱伤。
但福寿姐却坚持什么都不说,她去意已决。很明显她是在害怕。福寿姐移籍的第二天傍晚,大家在化妆室说起福寿姐,才知道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感觉。
“都是因为你说了那些奇怪的话,吓到她了。”
“店内头牌让她膨胀了吧,正好给她点颜色看看。”
“那个房间,真的有什么东西吗?”
无论是姐姐辈花魁的训斥,还是称赞声,或是听起来背脊凉飕飕的疑问,雏姐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
“难道……”
就在花魁热闹的交谈声中,嬷嬷有些茫然地低语,忽地飘进了雏姐的耳朵。
“……”
瞬间,雏姐望向嬷嬷。但是,嬷嬷很快回过神来,扭过头去,雏姐也不便追问什么。
数天之后的一个夜晚,点名雏姐的客人被领到别馆的二层。就是位于三层贵宾室正下方的那个房间。雏姐乞求嬷嬷替换其他房间。可是那天夜里店里盛况空前,房都满了。
“又不过夜,你将就将就吧。”
“可是,这房间……”
“哦哟,好了,好了。快去!让客人等急了怎么办?”
在嬷嬷软硬兼施的攻势下,雏姐只得乖乖地进入房间。但是,恐怖气息不断地向身上袭来。尤其是客人背后的那扇窗,让雏姐毛骨悚然、不住颤抖。
对方也察觉到了雏姐怪异的举动。
“喂,喂,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虽说客人马上恢复了常态。他以为眼下雏姐那奇妙的样子,是触发巫妓的前兆。
要将双眸充满期待的客人丢下,夺门而出是不可能的。要是这么做的话,将会受到嬷嬷的严厉责罚。可就这样等待下去,也不可能变成巫妓吧。若继续待在这间屋子,可能真的会疯掉。
不!才不要疯掉!
也许受到嬷嬷的责罚反而要好一些,雏姐试着改变想法,就在马上起身准备跑出房间、视线移开窗户的那一瞬间,突然,一张上下颠倒的脸正朝着房里窥视着……
从窗框的上部倒垂下来的那张脸,梳着花魁的发型,化着花魁的妆容。容貌美丽得令人发寒,这是从未见过的脸。不,说起来那是怒目而视的眼神,来回扫视着房间内,实在无法想象那是属于人类的眼神。
再则,要以这样的姿势窥视房内,就得从正上方三层那间贵宾室的窗户走到露台上,再像壁虎吸住外墙一般,沿着墙壁外侧向下爬,方能从窗户外露出脸来。而且,还是一身花魁的装扮。
不是人……
就在察觉到的瞬间,已与那个东西四目相对。后颈部就像突然被浇了冰水一般,让人不寒而栗。想抽离视线却无法做到。雏姐的视线被紧紧地定在那里,无论怎样使力,就是无法逃离那个东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眼神。全身就像被紧紧地捆绑一般,完全无法动弹。她意识到这就像被蛇盯住的青蛙一般,她忍不住地哆嗦起来。
这时,窗外的那张脸诡异地笑了起来。
像是能够感觉到雏姐所体验到的恐惧,那个东西浮现出邪恶的笑。这张倒脸在窗外那狰狞的笑容,令人魂飞魄散。
救、救我……
雏姐寻求坐在窗户和自己之间的客人帮助,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里拼命祈祷。
可是客人眼中那充满期待的眼神依旧没变,迫切地等待眼前巫妓降临。
“你怎么了?”
从后面传来声音,雏姐转过头去,嬷嬷将纸门打开了一半。事后听说,嬷嬷放心不下雏姐的异样,过来查看,因为房间太过安静,觉得事有蹊跷,便向屋内窥视。只见雏姐杵在原地,房内的气氛非常诡异,忍不住就发声了。
看到嬷嬷的脸,雏姐一下子安下心来,慌忙回望窗户,倒脸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来事态就变得严重起来。雏姐一下子站起身来,离开房间,无论嬷嬷说什么都坚持不进那屋。客人对她的态度非常恼火。嬷嬷只得居中调解,向客人赔礼,返还花酒钱,并对雏姐处以罚金,终于收拾了局面。
不过,从此以后,雏姐再也没有使用过别馆那间有问题的房间。假若就只剩那间房间可以使用,雏姐宁可支付罚金也拒绝进入。
没过多久,其他花魁也开始说一些奇怪的话。
“那里即使在大夏天,也会突然感到寒意。”
“明明屋里只有自己和客人两人,总觉得被什么人盯着……”
“好几次看到窗户外面有黑色的东西往下掉。”
“我还听到楼下有什么东西发出‘嘶嘶’的声音,爬上楼来。”
这里说明一下,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雏姐还没有将自己的体验跟任何人说过,而姐妹那里就已经流出可怕的传言了。
“都是你引起了大家的骚动和不安。”
“这样下去就要再考虑一下巫妓的问题了。”
虽然面对着嬷嬷的愤怒、老板娘的抱怨,但是雏姐认为这根本不是她的错。
因为,别馆的三层有古怪……
不过,再怎么主张也没有用。嬷嬷看似早已胸有成竹,完全闭口不谈。莫非,老板娘也知道原因?既然她们不认为有问题,那无论怎样的警告都没有意义。
过不了多久,随着小町姐成为花魁,一眨眼成了花魁头牌,被安排进了别馆的三层。
雏姐踌躇良久,最后还是决定提醒小町姐。
“那间房间,你还是小心为好。”
“哦?是吗?”
不过,小町姐完全把雏姐的话当耳旁风,坦然地使用那个房间。一周,一个月,半年都相安无事。她就这样主宰了别馆的三层。
雏姐至今还做着巫妓。她依然不会踏进小町姐正下方的那房间。嬷嬷看似已经死心,无论店里多么满员,也不再将那房间分给雏姐。但是,她绝不接受其他花魁的抗议。
“冷?大夏天反而更舒服啊!要是冬天的话,躲在客人的怀抱里,甜蜜地撒娇多好。说被什么人盯着,是你的心理作用。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更刺激兴奋?”
“真讨厌啦。”
这个话题很快就在花魁的笑声中划上句号。只是小女不明白什么叫更刺激兴奋。在此之后,没有人像雏姐那样见过窗外有人,大家也就不再提及此事。
除了别馆三层,还有其他雏姐忌讳的地方——这栋建筑北侧庭院角落的一间像是库房的小屋。
“最初就造错位置了,不该建在鬼门的方位。”
也许比起别馆三层,这里更令雏姐讨厌。不过,花魁没事也不会去庭院,不接近那里就行。
“无论我们再怎么避之唯恐不及,还是会陷入进去……”
雏姐使用了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小女问她什么意思。她回答了一句“还是不知道为好”就搪塞过去了。接着,她又说了一句更令人背脊发凉的话。
“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那间小屋和别馆三层之间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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