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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领家

——半藤优子的叙述


没有一个人看她,没有一个人惦记她。——《羊脂球》







说起来,这是“梅游记楼”和第二代绯樱小姐的事。那个年代,我们这些平民百姓都差点被那场可憎的战争吞没。


但是,在此之前,还是要简单说明一下这个桃苑的花街。为了避免混淆,我就称初代绯樱小姐为樱子吧,仅靠她的日记,还是无法全面了解整个花街的构成和制度。当然,刀城老师,我想您已经有所调查。


啊,这样啊?哦……这个嘛……您实在是厉害。您过谦了,老师,没有任何问题。


战前和战时,有不少父亲和老员工,都会带着没有经验的儿子和新员工到花街来吃花酒,花街上的人也都心照不宣,对于这样的客人,或是看上去没有经验的学生,鸨母通常会安排年龄较大、身材丰腴,如母亲般的花魁作陪。听起来有点大言不惭,不过帮助他们蜕变为男人,也是花街的职责所在。


当然,男人来花街玩也不都是为了初体验。一辈子没来过花街的人也是数不胜数。而且,那种情况已经是战前的事了,战后已经完全焕然一新。那种俗称为“赤线”1的特殊店铺,已是毫无风趣可言。因此,老师您大可不必感到羞耻……


您是要民俗采风?哦,就是取材,是吗?


是啊,想要了解不知道的世界,亲身投入其中,积累直观经验可能是最快的方法。可是,综合来看,我认为没有比花街更特殊的场所了。况且,就如同我刚才提到过的,即使去战后的赤线地区取材,也不会有太多的意义,对老师没有多大帮助。还有,就算以前那种花街得以保留,寻欢的男客们络绎不绝,还是有很多人不会去的,也不太好说……


不,我不觉得您是石部金吉2,而且您看起来也不像。恕我直言,我觉得您是属于那种非常认真、耿直的人。因此,就算您去花街和咖啡馆取材,也会不自觉地过分尊重青楼女和女招待3,收不到任何成果。


啊,抱歉。我的措辞有不当之处还请见谅,竟然擅自评论起了您这位了不起的人物,我给您赔礼道歉。


呵呵……


啊,抱歉。比起向您道歉的我,老师您貌似还更慌张,我实在有点忍俊不禁。


如果花街的客人,都是老师您这样的,花魁也不会那么辛苦了。


唉!说到樱子,我就忍不住地叹气。


又失礼了。我说起话来老是颠三倒四的,还请您不要见怪。


桃苑花街是××地方最大的花街区域。据说建造这条街道的时候,参考了东京的吉原花街。毕竟吉原拥有从江户时期就开始经营的悠久历史,各方面水准也与其他花街有着天壤之别,因此经常成为其他花街所效仿的样本。采用“花魁”这个原属于吉原的特殊称呼也是同样的理由。所以,桃苑花街充其量就是冒牌的吉原……


吉原和其他花街不同的地方在于三项特殊服务,也就是指青楼出租房间的服务、客人前往房间之前的茶水服务,以及派遣艺妓和帮间4到茶水间表演的服务。三种服务有各自的工会,另外还有统管三个工会的机构,叫作三业工会。吉原花街从最初就组织起了一个合理的庞大体系,尽量减少花街只是男人和花魁游玩的花街柳巷的印象。


到访吉原的客人,首先会到茶水间,叫上艺妓和帮闲,吃饭喝酒,消遣一会儿。酒足饭饱之后,再去青楼的房间,挑选花魁进行会面。但是,初次到访的客人有所不同,称为“初会”。虽然也可以去花魁的房间玩,但不可能巫山云雨。第二次叫“翻面”,基本跟第一次一样。第三次才叫“熟客”,就可以过夜了。但是青楼从来不接待生客,必须要有一位相熟的介绍人。


若在以前,也就是大名或富甲一方的客人,才能在花街上消费得起。而这些贵客们,只会光顾大规模的青楼,称为大店。然而进入大店之前,则要通过茶水间的介绍,吉原的规矩便是如此。所以,吉原花街可不只是找女人玩乐,而是要享受整套服务的地方。只有那些有钱又有闲情雅致的人才能享受,乃是当时人们所憧憬的至高娱乐。


青楼的规模不仅有大店,还有“张店”,也就是中店和小店。根据每家青楼养的花魁数量和品级,划分出三个等级。士农工商阶层的客人,消费不起大店,通常都是光顾中店或者小店。


所谓“张店”,是指青楼女坐在格子窗后,等候被客人点名的店。大正五年(1916年),基于人道和风纪的原因被废除,就改成了照片墙的形式。但照片也不能摆得过于明显,为了避免引发路上行人的注目,因此,店面的格子窗得以保留。


除了这三种店,其他的店都在齿黑沟的旁边,还有名为河岸店的青楼。所谓齿黑沟,就是围绕吉原挖的河渠的统称,目的是将吉原与外界完全隔绝。据说能有效地防止花魁逃跑,似乎还兼有围捕潜入吉原的犯罪者的功能。


河岸店位于齿黑沟边上,消费也是最低的。由此可见,吉原有着相当完善的体系。玩乐的人可以根据实际的身份与财力,选择相应的店家。


对了,继续说明之前,还要说下为何青楼现在称作租赁屋。


这些也是从书上学到的知识。明治五年(1872年),政府颁布了禁止人身买卖的条文“艺娼妓解放令”,但实际上只是有名无实,公娼并未完全废止。发布禁令倒是容易,可是却没有考虑对策。


刚发出公告的时候,大家都拍手叫好,认为可以回故乡了。据说还留下了她们争先恐后地跑出吉原大门的照片,足以说明当时反响有多大。但是,她们当初离开老家流落到花街,都有各自的理由。绝大部分是因为家中贫困主动签了卖身契,有些则是被卖进了青楼。那么,就算她们恢复了自由身还是没钱。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话,回到家乡又能怎样,还是没有容身之处。只会让她们更加抬不起头。


结果,很多人都没能回到老家,倒在街头,或是沦为私娼。由于私娼不断地涌现,政府只得划开吉原、新宿等五个地区为公娼区域。虽然只是形式上,不过毕竟发过解放通告,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然后就发展成了她们向经营者租赁房间,自己招揽客人的方式。说来也是自欺欺人,以上便是青楼变为租赁屋的由来。


没错,“艺娼妓解放令”就是敷衍了事的面子工程,实际情况没有变化。


回到正题,三业工会的任务是主持和规范花街的经营,而且还会执行会计业务,虽然不是主要职能,三业工会要对花街的所有事情负责。三业工会的负责人称为“监督”,有权放逐在花街上惹是生非的人。据说是警察总监赋予的权限,夸张地说,吉原花街就像是一个小国家。


听说这样的组织体系,只存在于东京的吉原,以及福岛的白河花街。说是模仿,无非是形似而已。桃苑和吉原相比,无论是茶水间,还是从业人数、青楼数量都有很大差距。原因当然是客流量没那么大。而且就算模仿吉原,客人的阶层构成也不一样。桃苑可没有大名和富商,能尽情挥霍的通常是大渔船的渔夫们。


从××地驶来的大渔船进入××港后,渔夫们鱼贯而出冲入花街。他们刚从枯燥的船上生活中解放出来,而且兜里揣着大把的银子,因此,老师可以想象得到他们会怎么挥霍。带去茶水间坐坐,然后悠闲地享受显然是行不通的。


不过,经营者和船长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又有不同。年长的人会包下整个房间,然后热闹地喧闹一番,但是年轻的渔夫们还是会买下花魁,而且仅仅一晚就会花光他们整年的收入,也被称作“一夜买笑”。


所以,要是遇到刚有房间的花魁,就会央求这些“一夜买笑”的人添置完备的家具和器皿。有的客人第二年还会光顾这名花魁的房间。也有可能再无下文。在××海域遇到海上风暴失踪,或是罹患西班牙流感5身亡。若是还能听到客人的小道消息,可是好事。


没错,樱子不一样,她拜托了好几位客人,不过主要还是鸨母喜久代与客人交涉周旋的结果,家具才悉数凑齐。樱子是运气不好没碰到“一夜买笑”的情况,还是喜久代从中作梗,现在已经无从知晓。


当时桃苑有很多其他花街无法想象的有钱客人,而且客户阶层跟吉原也有很多不同之处。


我们的“金瓶梅楼”,不论是建筑规模、房间数量,还有花魁的数量和质量,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大店。因此,据说奶奶还是老板娘的时候,跟那些茶水间的关系就很密切,不过到了母亲这一代,关系也就淡了。而且客人的玩法也发生了变化,同时花魁轻而易举就能代替艺者。所以,听说花街上的青楼都会培训新人舞蹈、唱歌和弹三味线。如此一来,茶水间的功能逐渐就被青楼取代。


若是有吉原那样的三业工会,也许不会出现这样的现象,但在桃苑花街,眨眼的工夫便扩散开来。所以我才说是徒有其表的吉原。小地方的花街都是如此。有些茶水间和艺者屋勉强存活下来,不过是因为有少量客人仍是喜欢传统娱乐,而且传统娱乐的方式很适合接待应酬。


粗略地说,“花魁”是个统称。通常也会蔑称青楼女是“女郎”。在“江户四宿”6——品川、板桥、千住和内藤新宿的花街上工作的女性,被称为“宿场女郎”或者“饭盛女”7。而与这些侮辱性称呼相对的,便是吉原的“花魁”。


据说以前在吉原能被称为花魁的,就只有高级的青楼女。然而不知何时所有的青楼女都被称呼为“花魁”了,也彰显了吉原的与众不同。青楼女统称为“花魁”以后,为了便于区分就将最高级的花魁称为“太夫”。事实上,即使达不到太夫的级别,吉原大店的高级花魁,歌舞音乐,茶道、花道、书法和香道8样样精通,因为教养和艺能的差别,她们与“青楼女”已经有本质的不同。


相比之下,桃苑花街,不,吉原与部分花街以外的地方,青楼女即便叫作“花魁”,也没有那等的教养和艺能。首先是那类培训非常困难,更主要的还是客人不需要。我在书上读过,吉原的太夫和高级花魁的客人,除了当时的大名和富商,还有歌舞伎艺者和画师等捧场,俨然就是江户新文化的发源地。其他花街可就不敢奢求了。所以,同样是“青楼”,从最开始就完全不同。


事先声明,我绝无鄙视桃苑花街或在那里工作的花魁。为了帮助家人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和肉体,反而让我为她们骄傲。


但是,梦想还是要有的。即便是青楼里的人,也不想被看作是低贱的女郎,而是幻想成为高级花魁。桃苑花街也是一样的。即使她们知道只不过是心理安慰,花魁的称呼对她们来说就是心灵支柱。


开场白有些冗长了。但是还有很多尚未讲明的地方,我就先进入正题吧,随时再补充吧。


樱子嫁作人妻之后的第二年,日本侵华战争爆发。大概从这个时候开始,战争的阴影开始逐渐影响我们的生活……


“停止铺张浪费”“义务工作”“死守后方”,国家发布了各种公告,称为“国民精神总动员”。如此一来,花街本该是最先受到冲击的对象,然而,事实完全相反。因为再怎么说,军队是男人的集团。补充一个后来的事,当我得知日本在海外殖民地,居然最先建造花街的时候,我大概就理解了战争的本质。


我敢说战争期间,花街对社会的贡献绝对不小。比如说,缠绕在士兵腰间的千人针。


千人针是用漂白后的布按照腰围长度剪切好,对折以后,内侧用红色木棉线打出一千个结而成。不过,一个女性只能打上一个结。一千个女性才能制出一千个结,因此就灌注了千人份的祈祷,围在腰腹就可以刀枪不入。因此,每条千人针都要倚仗千位女性的协力。有男人出征的人家,家里的女性就会拿着护腰站在街头,拜托路过的女人帮忙制作千人针,但是非常耗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