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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不管怎样,他已经成功证明了:一个人对于欲望正规而有条不紊的演绎,完全能引致另一个人的欲望。


只不过,他没有注意到,洛绮丝的痴笑。


作为叙述者,该是我把讲述的重点从达米安与洛绮丝共同体尝、两情相悦的美满交媾上,转移回考沃特演说内容的概括上了。但是我会在述说完考沃特肉质丰厚的论述后,再说起他们的甘美肉身。


考沃特说,一个孩子,是由一个女人生下的,而某个男人在已知情况下,参与了为这个孩子的诞生而受精播种的过程,但对于是否要使孩子降生,这个男人的肯定意愿也许并不如多数人所想的那般强烈。


考沃特继续说,在我们逃离的腐朽世界里,生下来的孩子在家庭中被抚养长大,长成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同时,有了兄弟,同父异母的兄弟或同母异父的兄弟,当然也有女性同辈,全体被统编进一个社群。在那个陈旧社会里,就是考沃特他们逃脱的社会里,所有的秩序和结构,包括草根社会、君主政体、基督信仰、教育机制等林林总总,都模仿着家庭的形态生成。由此,威权、迫害、皇脉、阶级、临幸、特权的构筑,以及导致权利压制、非理性逻辑、非法物质侵占和个人贪欲念头的,均以家庭结构为基础。


在这个新辟的天地中,就在乱言塔中,众人平等也相依为伴。不会再有婚姻,不会再有家庭,孩子将是这个群体中每个成员的孩子。嫉妒和偏袒之心将不复存在,全部正在哺乳的母亲将把母乳毫无偏私地喂养给所有嗷嗷待哺的婴儿;一人饱足,全体皆饱足;一人挨饿,全体亦挨饿,如此,不再有相残相害。


为了实现这一构想,乱言塔里现有的婴孩、儿童,会被送去新的寄养宿舍,这个寄养宿舍好几个星期前就在考沃特的授意下开始修筑(他甚至从乱言塔外雇用了化外之人作为劳力,加快寄养宿舍的建成,加速对家庭机制的废除)。这座新的寄养宿舍修建在乱言塔主体建筑的一个侧厢,是不同于主塔内部装修的新型设计。寄养宿舍里,会设置床板和软垫,大床和小床,窗帘和铺盖,家具摆设都是色度和亮度极高的颜色,因考沃特观察到孩童的成长发育需要接收丰富色彩和纹理的视觉刺激,当然,也少不了光线,他早设计好了,寄养宿舍将彻夜灯火长明——他注意到孩童大多惧怕黑暗。不仅是黑暗,还有影子。因此,有些地方,暗影斑驳,有些孩子好像有被形状可怖的暗影所吓到的快感,有些地方,则会由极强的光线带来一室通透,有些孩子见了怪影,心中会留下创伤。考沃特还发现,有些孩子喜欢与成群的小狗等幼小动物一起入睡,有些孩子因为天性喜好独处,倾向于独自安眠,不管是哪种情况,考沃特都做了周详安排。


“如果一个孩子想和另一个惯于独处的孩子为伍,那该怎么办?”图尔德斯·坎托发问。


考沃特回道,即便是孩子,也会学会自主管理他们的小社群。考沃特指出,孩子们得学会互相尊重,彼此善待。“既然我们的社会都愈加和谐了,这一点在孩子们看来也是自然的,也是值得他们引用的。动辄得咎和逞凶斗狠是家庭机制的产物,这些产物会被理性社群和完善的欲望表达所替代。”


他接着谈到了教育。“儿童,须以各自的速度来学习,而且,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他说,“我们不应该将具有限制性的积习宿弊,早早扣在他们身上,这样会导致他们的心理畸形扭曲,比如重复一些没有目的性的、无人可懂的辞令或数字,比如什么透视法则或规范了道德的俚语、俗谚。一切学习和知识都应是自我发现,一切问题都必须在孩子真心急迫地想得到答案时才被回答,而不是在其他的任何情况下。他们需要有大量的书籍,他们的秉性需要被社群接纳,成年人需要随时随地做好言传身教的准备,这包括了教他们阅读和教他们懂得书中晦涩的内容。考沃特说:“有的孩子,可能想一连读长达十五个小时的书,也可能一两个星期之内不碰书一下,在我看来,那十五个读书读个不停的小时,远比几个月的强制学习要有用得多。”


他还说(对了,这都是我的概述):“我深刻意识到,我们这些自诩为成年人、大人、理性人的人类,有太多要向小人儿们学习。我们不妨留心观察一下,便可以发觉,孩子们的世界充满了丰富活动和各种探索。而我们呢,闭锁又退守,偏偏想把他们禁锢起来,不是掌掴就是给他们坏脸色看,还总以恶毒的事物来恫吓他们——阉割、致盲、长不高、被地狱之火吞没……小孩子是最自然的存在,他们从母体中迸发而出时,带着最自然的能量和力量,正是这种能量和力量遭到了我们成年人的曲解和压抑。当小女孩儿因纯真天性掀起了小裙子,向成年男女毫不避讳地展示她们圆鼓鼓的小肚子和可爱的小屁股,我们难道不会在心头上得来一记撞击,因此珍视又宠爱这些无邪又大方的女娃娃吗?不仅是小女孩,小男孩们也一样。小家伙们无视性别,想要唤醒各自沉睡的小小器官,用他们身上的小尾巴和小珍珠来获得快乐。我们看到后,真的应该恐慌,又用号叫和暴怒来伤害他们吗?现在我们正是这样。我们难道不应该对他们施以微笑,和他们一起嬉玩?如果我们和他们自然和谐、毫无杂念地玩起来,难道他们就会无法成才?难道他们就会不学无术?其实,反过来,他们会教导我们,教我们遍尝极致的愉悦、入迷的感知,教我们认识到什么是乐善好施,什么是互惠互利。”


考沃特说到这些话时,不但加强了话语力度,更试图带来他所谈内容的视觉观感,尽管如此,却让剧场里在座的那些脚踏实地又缺乏想象力的伙伴难以接受,因为考沃特显然是在宣扬一种新形态的思想,或者剧场(因为在考沃特一贯谈话的体系中,剧场、思想,还有宗教,呈密不可分、彼此影响的关系),或者惯例,甚至可以说,是让成年的男人和女人,俯身去从对婴孩和乳儿的模仿中获得新知,再露骨一点,是让所有人在剧场的舞台上天真地赤裸着,天真地去探索彼此的肉身,去探索那些已经发育成熟了的、刚到达适婚年龄的和尚处于青春期的一切孔洞、唇舌、牙齿、凹缝、出血、流汁、子实、汗液、口水、眼泪、哮鸣、不宁。我们在新生儿状态时,或者我们从婴儿老师那里学到的喃喃呓语和语焉不详,并不能视作是对一种更甜润更有潜力的新语言的初学,我们以肉身贴地、匍匐而行时所自然发出的听来无甚意义的吱嘎声、摩擦声、低嗡声、嗯呃声——就是一种最新的语言!“噢!”考沃特冲着台下大多数发出了巨大唏嘘声的躁动着的观众大叫,“如果我们能再次回归到无限趋近于我们的诞生时刻,从那一刻起重新学习,我们将会再造崭新的自由的官能,以及非同以往的不受拘束的交感力和享受力。所以,我们由此必能创造出一种先进的真实的语言,一种代表爱、享乐、诚实的语言,一种完全没有影射、弱点、缺陷的语言,一种像利剑一般的语言,一种像阴茎射精时精子即时唱出凯旋之歌般的语言,一种刈除了可怜的耻辱感的语言,一种凌驾于支吾的窘迫感的语言——那将是一种首次出现的全世界通用的语言。”


他说道,经由观察,他发现:相对于乱言塔里那些更脆弱又娇气的成年人,儿童对人类排泄物没有显示出同样的反感,而成人的这种反感让乱言塔里公共厕所的使用率越来越低。考沃特认为,这种对排泄物的反感可能是狭隘教育导致的一种扭曲了的敏感性,这敏感性也可能是自然的,是自然发展的产物。考沃特感到儿童对秽物和脏乱的愉悦应该被导正使用,因此建议成立一支少年清洁队,他们可以推着他们的小推车或赶着小马车,一辆辆小车上装满盛着秽物的桶子、盆子,飞快地进出乱言塔,他们所到之处,都伴着喇叭声和笛声。考沃特还为清洁队的小队员们设计出了制服,浅橄榄绿色粗麻布衣,在所有接合处都以猩红色的穗带作为联结物——考沃特把自己的设计展示给这帮聚集的民众看,台下当然响起了礼貌的掌声。


考沃特对于惩罚的想法,跟我接下来将要向各位讲述的有关。不过他的想法只是草拟出的内容,所以呈现出一定的不连贯性,我将在稍后才详述这些想法以供讨论。“我想,”他说,“我想宣布从今往后,在我们的理性又充满热情的世界中不会再有严刑和惩罚。但依我来看,一切事情都未臻完美,至少目前如此,还无法看到一个完美的局面……不过,整体上,我觉得成年人最好不要再责罚孩子们,他们的小过失应由他们的同辈在互相容忍和笑意盈盈的氛围里修正。”


说到这里时,梅维丝女士问:“是否可以允许我发表一些意见?”考沃特早已把这位女士视为自己的反对者。她高挑身材,浅棕肤色,轻缓地说:她和费边,也就是她的合作者——之所以称费边为“合作者”,她说,是因为在现行制度中,已没有“丈夫”的存在。她说他们俩经常交流,也对很多事情持有相同观点,就好像他们能以对方的思路来想事情,能不用语言来对话。他们两人互为一体,像两棵共生共荣的树,在那个旧的国家里,在革命没发生前,这种关系是相当受人尊重的。但在乱言塔里,却备受“塔民”质疑,她看起来鹤立鸡群,故意和其余所有人唱反调。尽管乱言塔里许多人尽情拥抱着被赋予的崭新自由——那些附属的教堂和狭小的地窖里,每晚都在进行着四人、十二人,甚至是二十人的纵情群交;尽管越来越多人在酷刑剧场、舌之剧场积极地展现出他们深埋心底的欲望,目前却没有任何人尝试接近费边和梅维丝,对他们施以同样行径。梅维丝和费边在这一行人的逃亡初期,总是以最真诚的笑容和最温情的善意对待众人,比如梅维丝曾经为那些孩子——也有成年人,举办过许多欢快的庄园野餐会,她亲手做出美味的面包和蛋糕,调出甜蜜的柠檬水、薏仁水,还有装点着樱桃和白芷的蛋奶果泥。但此刻在乱言塔,绝大多数的“愉悦”是更加狂乱和猛烈的,梅维丝这些简单的小欢宴几乎无人参与,或者只能吸引到那些特别年老和特别年幼的。在梅维丝女士宽眉间,凝蹙着的一道暗影取代了往常一缕缕好客的笑纹。有一天晚上,在他们那石筑的卧室里,她和费边讨论起取悦他人会否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梅维丝女士对费边说:“可能对你来说会有娱乐性。”费边回答道:“亲爱的,如果我闭上眼睛,想象粉嫩的帕斯托蕾拉或光滑的克洛丽丝,事实上是柔软的、棕色肌肤的你,带着你那些细小的伤疤,笑起来时的皱纹和隐秘的皮肤褶层,我可能会完成那一切。不过说实话,我也不太相信自己能做完。可是如果我无法完成,那这就是对自由发挥欲望、随意获取多重享乐这种号召的一记反击,因为我惧怕被社会不认同,而勉强自己做不情愿的事——而这种被硬性规定、视为寻常的行为准则,正是我们试图从旧世界里逃离的。如果我和你只对彼此有欲求,因为我们互相了解和信任,这也应该在自由的名义下被包容。”


“他搞不好会命令我们在他的舞台上公开表演给众人看。”梅维丝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