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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问:据你所说,还有一次,你在他离家的时候,查看了他橱柜里的一个箱子。


答:是的。


问:是否可以告诉我们你那么做的原因?


答:他私自将我的一封信藏了起来。那是我姐夫寄给我的一封信,我姐夫是一个牧师,写信给我只是想安慰我。我是为了找我姐夫寄来的信,而翻看了我先生的箱子。


问:那么你在箱子里找到了什么?


答:一堆色情照片和色情杂志。


问:你是否对自己的发现感到惊讶?


答:尽管是很有趣的发现,我却极度震惊。我感到相当恶心,我觉得自己都被玷污了。同时,我讶异于自己竟对此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问:是否能请你描述一下究竟是怎样的一些照片?


答:多数是施虐受虐题材的画面。(弗雷德丽卡意识到此时她不需要使用精准的技术名词。)画面中是一些被折磨被弄得肮脏的女人,浑身戴着锁链、套着皮具,甚至插着刀子,那些女人暴露着身体。我感到污秽,我感到惊恐。


问:你丈夫是否曾对你有过肢体上的攻击?


答:是的,他开始有了那样的举动。


格里菲斯·戈特利带着弗雷德丽卡回忆了她承受的一次又一次猛击,包括被电池狠狠砸过,被荒唐地禁锢在洗手间里,在马厩里被疯狂追逐,被丢来的斧头砍中,被伤口折腾得死去活来,复原后更是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问:你是否在任何场合对任何人讲述过这道伤口的由来?


答:没有,我讲不出口。


问:是什么令你讲不出口?


答:我觉得人们通常都会为遭到伤害而感到羞愧,把自己置于那种……会令人想要伤害你的境地中,尤其令人难堪。


问:每次伤害你后,你丈夫有什么态度?


答:他会表现得格外温柔。


问:他懊悔吗?


答:他会道歉——如果那是他懊悔的表现的话。但是他总是会被戏剧性事件冲昏头脑,被刺激得很兴奋。我因此而知道,他对我的伤害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


问:所以你决定要离开他?


答:我觉得我必须离开他。我非常苦恼,也非常害怕。这一切都不在我的掌控之内了,我明白我必须抽身远去,把事情考虑透彻。


格里菲斯·戈特利又将弗雷德丽卡重新带回那夜她飞奔过的野地里,那番带着儿子寻觅栖身之处的挣扎里,那种再也不要走回头路的决心里。他问弗雷德丽卡是否在这段婚姻的任何一个阶段中,对她先生的忠诚度产生过怀疑。她说在思虑过后,她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丈夫一直以来都是忠诚的。她说她放弃去探究丈夫那些越来越长的差旅,也不想去追问为什么和“生意伙伴”一定要去“无上装女郎”的俱乐部里谈生意。格里菲斯·戈特利取出了“尖角和流苏”俱乐部一名女招待和“蜜罐”俱乐部一名门卫签过名的书面证词,证词都指出奈杰尔·瑞佛曾与数位女性一起离开俱乐部,而那些女性从事的是“一整夜为男性提供娱乐”的职业。“大家都能看到,在那名门卫的证词里写得很清楚,”格里菲斯·戈特利说,“那名门卫表示:瑞佛先生是他们俱乐部的熟脸常客,也相当享受俱乐部提供的表演和女郎们的服务。门卫还特别表示对瑞佛先生的口味印象深刻——比起搔弄,瑞佛先生更倾向于掌掴那些女郎,可以说,瑞佛先生不排斥对女郎施以一些带有风险性的行为。”


问:瑞佛太太,你是否了解那名门卫证词的确切含义?


答:不,我并不是太了解。


问:你是否对这些证词感到惊讶?


答:不。呃,是,某种程度上说,我是惊讶的,因为我不知道这些细节;而我一开始说“不”,是因为我知道肯定有些事情在背地里发生,而我阻止自己去发掘。我不知道他这些行为到底具有怎样的严重性。


问:是巨大的严重性。如果我可以切换到后续的事件,如果我可以披露你的一部分隐私,请允许我翻开来自你的医生的证词。医生的证词显示:1964年11月,你先后两次去米德尔塞克斯郡诊所就诊,病因是性感染疾病。请问这是否属实?


答:是的。


格里菲斯·戈特利就弗雷德丽卡的病历逐一说明。


问:你认为你是怎样感染这种疾病的?


答:是我丈夫传染给我的。


问:你确定?


答:相当确定。从我结婚后直到离开他,他是我唯一发生性行为的对象,我很愤怒。


问:为什么愤怒?


答:我后来才知道,这很可能会伤及我腹中的胎儿,会使婴儿的视力或脑部受损。他应该一早就告诉我他在外面的事。


法官问格里菲斯·戈特利:“你的举证是为佐证通奸这一项,还是虐待这一项?”


格里菲斯·戈特利说刚才的几项举证借用于对通奸和虐待这两项指控。


他问完弗雷德丽卡现在的生活、居住情况、利奥就读的学校,以及利奥的朋友等一些情况后,结束了询问,坐了下来。他已经讲述完一位聪颖的,可能有点过分自信,甚至可能接受过过多教育的年轻女子,身陷社会和性别双重困境的故事,她的经历也许会引起一些可以料想的反感,但是她所犯下的过错,跟她所遭受的攻击和侮辱比起来,是远不成比例的。


劳伦斯·昂斯开始发言,他询问法官现在是否可以代表自己的诉讼委托人,就委托人所面对的指控,向控方证人——也就是弗雷德丽卡本人提出询问。法官允许了他的请求。


问:请告诉我,弗雷德丽卡·瑞佛,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奈杰尔·瑞佛?


答:为什么?


问:是的,为什么。你显然是个聪明人,有精细的个人生涯规划,在你决定嫁给你丈夫前,你也认识了他相当一段时间,我相信你对他很熟。在我看来,你不会是因为被激情一时冲昏头脑而决定结婚的那种人。所以,我的问题是: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他?


答:他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问:但你也是位很强硬的女性,有决断力,有智慧,我们总是被提醒你是多么有智慧的一个人。我确信,你肯定成功地打消了不少年轻男士想要和你结婚的念头。


答:是的,有过这样的经验。


问:那么为什么你突然准备好要嫁给这个人?我想,你们当时已经睡在一起了吧。


答:是的,如我之前所说,我和他的性爱在沟通上是奏效的,这是我很确定的一件事,我以为其他的事情会水到渠成。


问:对一位自称知识分子的人来说,这还真是一番古怪的观点。


答:不,并不奇怪。时下的知识分子都读过D. H.劳伦斯,他主张我们都应该聆听我们的激情,聆听我们的身体,聆听我们的感知。我有强烈的感知,那是一些良善的感知。


法庭上此刻仍弥漫着对格里菲斯·戈特利资料探查和收集能力的赞叹情绪,而劳伦斯·昂斯和弗雷德丽卡之间无声无息地开始了一场性别的交锋——两人四目相交,投射的是各自的性别智慧。他在暗示着什么,他慧黠的嘴唇起了一丝扭拧,他圆硕的脑袋似乎准备好要用怎样的观点来开火,他洞悉了弗雷德丽卡,弗雷德丽卡亦然。


问:啊,D.H.劳伦斯。他笔下那种仿佛远古即已存在的、神秘却可感的相异性。所以你感知到了吧?


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但的确是,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他的散文糟得令人生畏,但是又何妨?是的,关于“相异性”,他写得没错,我的确感知到了。


问:你因为性的欢愉而结婚,即使瑞佛先生从任何一个层面上都无法分享你作为知识分子的品位,也可能从来没有翻开过D. H.劳伦斯的任何一本书?


答:那就是来自对立面的吸引。我确实对他一无所知。他就像你所说的,与我是“相异的”,我喜欢那种相异的感觉。我承认我以为他有更丰厚的内在,以为他至少会比我认识的绝大多数男人都更加独立或成熟。


问:所以你认识很多男人?


答:我所在的环境如此。


问:多奇特的说法。毫无疑问,你指的是剑桥女大学生独享特权的那个环境。在与奈杰尔·瑞佛结婚时,你在性方面并不是没有经验的吧?


格里菲斯·戈特利此时提出了反对。婚前性行为即使失当,也不能作为这起离婚案的证据呈堂。而劳伦斯·昂斯解释说,设下此问是为了确认弗雷德丽卡作为妻子,对于丈夫在性方面的小过失是否真的像她所说的那么惊恐。因此,法官驳回了格里菲斯·戈特利的反对。


“证人须回答这个问题。”法官说。


昂斯接着说:“当你结婚时,你已经认识很多男人了。”昂斯对着弗雷德丽卡眯起眼睛,想要重新构筑他们之间刚才那稍纵即逝的性别关联。


“是的。”弗雷德丽卡说。


“你婚前总共和多少男人发生过性关系?”


戈特利又提出反对,这次的反对是有效的。法官和庭上所有人都看到了弗雷德丽卡的不情愿,她自己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昂斯说:“那我们继续吧,重新回到那些污秽照片的问题上。你难道不觉得,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女性,在描述你看到那些照片时的反应时你是否有点夸张了?你拥有主修英国文学的学位,而且是一个优秀学位。我想你们在校上课时,课堂上肯定泰然自若地讨论过莎士比亚的低俗作品、乔叟的下流故事、威尔默特的淫词浪语。所以,你真的会为了区区几张淫秽照片而震惊?即使再不入流,但遗憾地说,那些照片是有代表性的,它们的作用充其量跟吸烟室里的小曲或洗手间里的笑话一样,都是些小男孩们解闷儿的伎俩,包括你儿子在内,就连他也会懂,这个我一点也不存疑。”


“我只能说我极其惊恐。我反应过激,是因为那些照片对我的打击太大。我认同你刚才说的那些,如果我提前听过你的这番说辞,我表现得可能也不会像你口中那般夸张。但那一切让我异常恶心。”


“真是一场对蓝胡子的橱柜的突袭。你事后也许会想:早知道就让那个橱柜好好关着就是了。你可能会自省:所有的婚姻都需要保有私人空间、私人橱柜,毕竟那些照片并非强制要你看的,并非正大光明摆在那儿让你受惊的。”


“我没有你假设出来的这些想法。”


“我们回到你提供的一部分证言。我博闻强记的友人格里菲斯·戈特利曾问你为什么你和你丈夫的性欢愉停止了,我相信他期待听到的答案是‘因为我丈夫冷落我,又对我施暴’,或者类似的答案。但是我记录下了你提供的答案,你说的是:‘一部分是因为我自己的抽离。我开始渐渐意识到我不应该结婚。’你能否对自己的观察结果做出说明,瑞佛夫人?”


弗雷德丽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她无法吐露一个字。昂斯听见了她“响亮”的想法——她明明知道答案,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说出答案,所以默不作声。


“请说吧,瑞佛太太,你如此能言善辩,如此思路清晰,而且这是个简单的问题。说吧,‘我开始渐渐意识到我不应该结婚’,这是为什么?”


“我开始渐渐意识到我无法兑现自己许下的承诺。”弗雷德丽卡脱口而出,因终于能把胸中憋闷的话说出来,她得到暂时的解脱。说完这句,她没接着说下去。


“你带着居心不良的态度走入婚姻?”


“不完全是这样。”


“不完全是这样?可听起来完全是这样!你是不是曾经觉得:我犯了一个错,甚至是一个可怕的错,一个敏感的男人,一个不怎么擅长表达的男人,一个性情暴躁的男人,一旦觉察到我的逆转,难免有轻率的情绪爆发,那是他对我的抽离的回应。”


“我没有抽离!”


“抱歉,瑞佛太太,‘抽离’是你的用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