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除了住家,你是否在他处对瑞佛太太和奥托卡尔先生进行过跟踪监视?
答:我曾在1965年的盛夏跟踪了他们去约克郡的行程,他们以约翰·奥托卡尔先生和太太的名义,登记入住了一间旅馆。
法官问证人:连他们的远行你也得跟踪吗?你不是说已经观察到足够多的信息了吗?
答:哦,远行当然我也得跟踪了,大人。我还拿到了旅馆员工签了名的书面证词呢,当然,我的雇主在对我交代工作时已经点明了,我必须跟踪她去任何地方,不能让她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昂斯接着盘问。
问:你是否发现还有更多男子让瑞佛太太置于不体面的情形之中?
答:还有一位保罗·奥托卡尔先生。
问:保罗·奥托卡尔?
答:问题在于保罗·奥托卡尔先生是约翰·奥托卡尔先生的孪生兄弟,他们二人是同卵双胞胎。我一开始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是长相雷同的两个不同男子——都是留着金色长发的年轻人,都在哈梅林广场出没,你根本预料不到,谁能预料到这种事情啊?谁能预料到两个流浪汉似的男子在午夜以后会来注视着同一扇窗口,而且两个男子还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有一次我碰巧注意到孪生兄弟其中一人又来注视地下室的那扇窗口,就像我有时候会去监视那扇窗口一样,而忽然之间,我发现窗口内的瑞佛太太正在跟孪生兄弟其中一人含情脉脉地对话,我费了一点脑力才弄明白,原来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只是长得一样。约翰·奥托卡尔先生在欧罗堡信息系统中心工作;保罗·奥托卡尔先生是个流行歌手,艺名:扎格。他在一个叫作“扎格和席格席格席山羊”的乐团当主唱,等一下,我看看,是“席格”吗?啊,不是,是“齐格”。
法官:请重复一遍。
证人:扎格和齐格齐格齐山羊。
法官:讲究的名字,太讲究了。
证人:法官大人,您说什么?
法官:请继续。你刚才说到你发现他们兄弟俩,准确地说是孪生兄弟俩,都对瑞佛太太动心了?
证人:是的,法官大人。但要分辨出他们俩到底谁是谁,可不是您想象中那么简单。因为有时候,他们俩都穿很体面很称身的西装;又有些时候,他们俩穿的好像是戏服——就是那种滑稽戏里丑角才会穿的衣服,比如说亮到刺眼的袍子之类的东西,甚至他们还会在身体上喷绘。当他们晚上来看瑞佛太太的窗口的时候,他们穿的是黑色聚氯乙烯材质的雨衣,我没办法认出他们俩到底是谁在屋子里面和瑞佛太太谈情说爱,谁在街上默默地目睹着窗内发生的一切。
法官:你说他们还会在身体上喷绘,这是什么意思?
证人:嗯,只能说他们两人举止非常怪异,而且喜欢炫耀,有自我卖弄和自我宣传的倾向。有一天晚上,他们两兄弟其中一人在哈梅林广场中间那块废弃的空地上,用煤油点燃了很多很多书。点火的那个人除了披着一件长款的发光的塑料袍,里面就什么也没穿了,但是他那光溜溜的身体上到处都涂抹了乱七八糟的各种颜色。我猜测他可能是受了什么药物的影响。瑞佛太太跟他起了很严重的冲突,在火堆里打起来了,被烧的都是瑞佛太太的书——应该是吧,我想。瑞佛太太和他角力,他倒进了火里,被烧得挺严重的。广场上的人叫来一辆救护车。瑞佛太太抓着他光溜溜的身体,又是嘶喊,又是号哭。
昂斯这时插话了,问道:那么瑞佛太太的儿子是否也处于这些身体上有喷绘的年轻男子的陪伴下?
答:挺频繁的。有时候瑞佛太太在场,有时候不在场。瑞佛太太的儿子基本是跟一伙黑人孩子玩,那些黑人孩子整天在街上瞎晃,干一些偷别人家的牛奶或按了人家门铃就跑的蠢事,有一次其中一个黑人孩子怂恿其他孩子把鞭炮丢到我那辆可怜的小车底下,给我的小车造成了不小的损坏呢。
问:你收集到怎样的证据让你确信瑞佛太太和这对孪生双胞胎兄弟都发生过性行为,而不是仅仅和其中一人发生过呢?
答:哦,有一次我从窗外看到瑞佛太太和兄弟其中一人在大吵,于是我就轻手轻脚地凑近去听。只要你把自己藏在台阶的暗影中,就没人能看到你在地下室的窗户外面。那个男子对瑞佛太太嚷嚷着,告诉瑞佛太太他们兄弟二人总是共享女人,还说他自己是动真格的,他兄弟充其量是个影子之类的。我还抄下了一句他当时说的话,他说:“这就是存在于你想象中的我真实的肉体。”他好像是在说明,如果缺少了他们兄弟俩任何一个人,这整个相爱过程都将会是不完整的。
问:瑞佛太太的答复是什么?
答:我只看到他们两人躺到了床上,还看到他脱掉了瑞佛太太的衣服,后来我必须得赶快溜了,因为我老远听到蒙德小姐回家的脚步声。
托马斯·普尔上庭,接受了劳伦斯·昂斯的问讯。
问:你为什么会邀请瑞佛太太到你的公寓里和你同住?
答:因为我觉得她十分可怜,我为她感到难过——她整个人都浸透在恐惧中,她遭逢了人生的很多失去,而且她认为,她必须躲开她那暴力的丈夫,要离她丈夫远远的。这怎么看都是一个很妥善的安排——我们两人都是单亲家长,都得照顾孩子,也都要工作养家。我帮她找到了一份工作,我们也都分摊家务和照管孩子。
问:你是否享受和她同住?
答:可以说非常享受,我们彼此都很熟了。我和她父亲共事过,她父亲曾是一位校长,在布莱斯福德·赖德学校任职。
问:所以你们轮流暂代父职、母职?
答:某种程度上是这样的。
问:你们的孩子年龄相同还是相近?
答:孩子们彼此间年龄相近,但我和她的年龄可能差了两辈。
问:这是一个不小的差距,但你还没有年长到可以当她父亲的程度。所以,你是否觉得——是否觉得她是有魅力的?
答:是的,她是个有魅力的女性。
问:你是否有过和她结婚的念头?你是否曾构想过:如果娶了她,一切会很顺利,你们的工作和生活都会很和谐,就像你们以父亲或母亲身份照顾彼此的孩子那样?当时你们的婚姻已经在实践过程中了。
答:我的确那么想过,的确是。
问:如果瑞佛太太单身的话,你是否会想要娶她?
答:这个问题是你纯粹的假设。
问:请问你是否会想要娶她?
答:会的,我会想娶她。我十分欣赏她,也对她怀有恋慕。
问:你对她的恋慕是否达到当她在你的公寓中和你共处时,你想和她做爱的程度?
答:不,她不想要做爱。她身心都受到创伤,需要静心恢复,也需要思索的空间。我只想给她提供那样的生活环境。
问:那么她为什么最终离开了呢,普尔先生?
答:因为她决定离婚,因而感觉到我们的共居行为会让她在名誉上受损。关于这一点,她可能是明智的。但她必须搬离,让我觉得惋惜。
问:或许她因选择更年轻的男子、更刺激的生活才离你而去?
答:或许吧,不过她既已下定决心和丈夫离婚以获取对自己人生的全盘掌控,我不认为她会自毁前程。
问:如果告诉你据说她曾举办过一场场狂野的派对,并热情款待过一名叫作扎格的流行歌手,你是否会感到惊讶?
答:弗雷德丽卡做任何事都不会令我感到惊讶。她天性中有无所顾忌的因子。但是,她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是一位有智慧的女性,她也正在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
问:你将她的婚姻视为“错误”?
答:她因为姐姐的骤逝而一蹶不振,我认为她结婚的时候处于极度哀恸和无比痛苦中。我不觉得在那种情形下,她应该做任何决定,但事情已然发生。
奈杰尔·瑞佛是最后一名上庭的证人。他站在证人席上,保持着警戒却也显得无拘无束,他的脸上透露出一种谦恭的注意力,但他的身体像“随时准备好要弹跳”——这是看到奈杰尔后,最先跃入弗雷德丽卡脑海里的几个字。他根本不看她,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轻蔑,也没有一丝悔意,他的头发光滑多了,也比以前长了——原来,他也正缓缓滑入这多姿多彩、时髦新潮的20世纪60年代。
弗雷德丽卡却突然陷入了和奈杰尔第一次做爱的那段回忆。那发生在奈杰尔的单人公寓房间中,他们被灰尘和一堆脏兮兮的衬衫环绕着;她记得他的身体倾覆在她的身体之上,他有一张多么专注的脸,就那样阴沉地俯视着身下的她;她记得,自己惊讶于突然间再也不会惯性失神,惊讶于对火热快感的体尝,惊讶于在他手中、在他身下的自己那份切实的存在感。其后,偶尔地,在和其他男人做爱时,她总是不期然地回想起生命中那深刻到无法忘情的体悟和因过剩而蔓延至今的欢愉。她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感受一股热血涌上颈、涌上喉。这所有的用于交锋的文本资料、所有的粗糙或精致的谎话、所有的语焉不详模棱两可、所有的令人痛恶的牵强附会、所有的不辩自明的真实,都与她胸口上翻涌着的热血有关,但是,这股热血的激昂又是任何语言文字解释不清的。
她倾听着,听奈杰尔解说他们的婚姻——用的是他一贯闭锁的、谨慎的语言。他丝毫没有愠怒的意思,因为他的姐姐们早已代他出了一口恶气。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可能打动不了任何一位仲裁者为他投下同情票,或让他们觉得他受了冤枉——多亏了他的姐姐们。不过,弗雷德丽卡却被他打动了。
问:你的妻子申诉说你离家的时间过长,离家次数也太过频繁,还说你阻止她拥有自己的人生。
答:我希望她能做一个好妻子,但她对好妻子的定义可能与我的不同。而事后看来,我们当初或许可以各有一些让步。
问:她突然离家,对你来说是不是一个震撼?
答:是很大的一个震撼。我从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糟糕到如此程度。我只觉得她有点不开心,还预料她不久后就会回家。
问:你是否曾伤害或恐吓过她?
答:有一两次,我的确没控制住我的情绪。对此我也很担心,因为我曾自恃有极高的自我控制力。所以当我失常地吼叫或伤人时,的确会令人害怕,更会令她害怕,因为我没显露过那样一面。
问:你刚才承认你吼叫了,那么伤人这一点你也承认?
答:我有一次无法抵抗她的挑衅,我在我们的卧室里推搡了她一下。
问:挑衅?
答:我觉得她没注意到我的存在,也不愿意注意我的存在,她的心神不在我身上。那感觉就像和一具……和一具行尸走肉住在一起。也许我这么说不好,我的意思是她人在那儿,但是她的灵魂是空的。我想去摇一摇她,让她回神,就那么一两次而已。
问:你是否曾朝她丢过一把斧头?
答:没有。
问:她指控你曾经对她丢过斧头。你是否能够尽力回想一下她指的到底是哪件事?
答:没有这回事。(法庭速记员记录:他停顿了一下。)她可能是捏造出来的。她的想象力很丰富。(法庭速记员记录:他试图制造自己想象力不如妻子丰富的形象。)
问:当你妻子离家后,你是否盼着她能回家?
答:我当然在盼望。我从头至尾都觉得那是个不值一提的愚蠢误会。
问:为了让她回家,你是否付出过努力?
答:是的。我几乎找遍了我能想到的所有地方。我去见了很多人——她的朋友、她的家人。她故意躲着我。当我最终发现她的踪迹时,她很显然决定要过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
问:但你依然想让她回到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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