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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问:但当婴儿出生后,她的心态是否产生了改变?许多女性得知自己怀孕时都免不了震惊,可一旦生下了孩子,却也会很爱自己的孩子。


答:我没看出她生孩子前后有什么不同。她的母爱并不浑然天成,我尝试着要教她一些东西——比如怎么安抚孩子,怎么哄孩子入睡,怎么给孩子喂奶,但她表现得特别急躁、易怒、懒散,一副根本不想学的样子。我有一次注意到她看孩子的眼神,就好像她希望这个孩子从她生命中消失一样。


问:那是你的个人解读罢了。


答:但我知道谁为那个孩子亦步亦趋,处理了所有事情,谁为孩子受伤的膝盖贴上胶布。孩子在宠物天竺鼠死掉后最先向谁哭诉,又是谁知道孩子最爱吃几分熟的水煮蛋和烤到什么程度的面包条。


问:你会不会让她觉得自己是附赘悬疣?


答: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问:我是说你会不会让她感到既然孩子的一切有你打理,她就有点觉得自己百无一用?


答:我不认同,一点也不认同。她就是全然地不感兴趣。她如果不是在独自走来走去,或者在打电话给她朋友,就是“在读一本书”。我曾看到她一只手正在给孩子喂奶,另一只手擎着书,我可以告诉你,她的眼神在书上,而不是在孩子身上。还有一次,我听到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就跑过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孩子被小折刀割伤了,她那时待在楼上,“在读一本书”,好像什么声音也没听到,也可能是充耳不闻。


问:那么孩子爱不爱母亲?


答:天性使然,他是爱母亲的。孩子总是想获得母亲的关注,但总是失败。不过,我在孩子身边,我就是他的皮皮,还有他的姑姑们陪伴左右,所以他还是被照料得很好。


关于奈杰尔对弗雷德丽卡的攻击,留有血痕和裂口的长裤,那件虚幻的睡袍,以及伤口的成因,皮皮的口供和奥莉薇、罗萨琳德两姐妹的精准吻合。昂斯对皮皮还有其他的询问。


问:你是否看到过那道所谓的伤口?


答:我当然看过,如果家中有任何人需要打扮、清洗、照顾,都会找我,即使是她,我也会前去照顾。


问:你如何描述你看到的那道伤口?


答:是锯齿状的、不均匀的。很显然是铁丝网刮伤的,就像狩猎时身体暴露处受伤的伤口一样。罗伊兰斯医生来了一看就说:“典型的铁丝网刮伤。”医生就是那么断定的。我只能说那是一个不灵活的女孩想要攀上树篱,却没看到另一边围着铁丝网,跌下来自然被刮伤的。她没有乡村的生活智慧,我们都知道树篱外围肯定是绕着铁丝网的。看见她受伤,奈杰尔心里也很不好受。奈杰尔整天陪着她,安慰她,陪她聊天。


弗雷德丽卡写了一张纸条传给戈特利,上面写着:“她在说谎。她们全都在说谎。”


“是过度渲染?”戈特利回传给弗雷德丽卡的纸条上问道。


“不,是说谎。彻头彻尾的谎言,信口开河的谎言。”


“会不会是她对表象信以为真?”


“不,不是。连表象也都不是真的。”


“法官也会留意到她的发言中充满敌意,这股敌意在座的都能感受到。但要证明她是凭自己的想象力编出这么一套完整的大型谎言,这的确有难度。”


“但她的确是……”


“嗯,好,且看法庭到底相信谁。”


昂斯没有像问奥莉薇和罗萨琳德一样,问皮皮觉得最后应该怎么解决问题。但是他问皮皮的是:“如果按照现状度过三年,你觉得奈杰尔和弗雷德丽卡两人之间是否有和解的任何希望?”


“关于这一点,我不敢有太大希望。我知道奈杰尔想让事情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也是事情该有的样子。一家人本来就应该在一起。但如果她不尽妻子本分,那么至少得让小男孩回到自己的家,那个家才是他能得到快乐和关爱的地方。那个家有足够的爱,充满了爱,这一点我必须点明。但她要是想来看孩子,她知道她随时可以来,反正孩子必须在最恰当的地方得到最恰当的一切。那个孩子在伦敦南区的地下室里哪能过得快乐?那个孩子明明就是个乡野小孩,土生土长的乡野小孩。”


皮皮做完证后,法庭暂时休庭,让大家午餐、午休。弗雷德丽卡一口气喝了半品脱掺柠檬汁的啤酒。她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她也不喜欢啤酒,但是她很口渴,想以酒精止渴。她试图开自己的玩笑,她对阿诺德·贝格比说:“我觉得我好像是因为读书而受审。”


“在一定程度上,的确如此。”


“如果我是个男人,就不须面对这种事。”


“可能是吧。我倒认识一对夫妇,都是三十出头,无法生育,急于领养一个孩子,前去为这对夫妇做居家访视的社工在报告中写道:‘貌似挺值得信赖的一对夫妇,用意良善。家里藏书太多,妻子有阅读习惯。’”


午休时间过后继续开庭,辩方这时传召的证人名叫西奥博尔德·德罗赛尔,他也被人称为提奥。他个头儿矮得不得了,站在证人席上时,只露出一颗脑袋。他几乎完全谢顶,气色看上去也十分不健康。他的脸过长,面色悲戚。他穿了一件方格衬衫,外罩一套棕色西装。这个人让弗雷德丽卡觉得有点眼熟,但直到西奥博尔德·德罗赛尔透露了自己的职业,弗雷德丽卡才在同一时间认出了他。他就是哈梅林广场上的小个子男人,他就是那辆总像在“咳嗽”的奥斯汀小轿车的主人。他说他是顶尖调查公司的总监。


“我负责监视别人,也帮助查明真相,我能查到任何事情,真的,什么都能查出来。我主要擅长的是与婚姻相关的调查。”


问:你受雇于奈杰尔·瑞佛先生吗?


答:是的,我从1964年12月起被他雇用。


问:你受雇后做些什么?


答:跟踪监视那位女士,也就是奈杰尔先生的妻子,看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也看他们的儿子在做些什么。


问:自从1964年10月起,瑞佛太太住在哪里?


答:她住在布鲁姆伯利的一栋公寓里,所属人是一位叫托马斯·普尔的先生。我看到她进进出出那栋公寓,看到她和普尔先生一起上班,又和普尔先生一起回家。当然,我无法进入公寓,无法监看公寓内部发生了什么。


问:你对普尔先生和瑞佛太太两人之间的关系形成了怎样的印象?


答:他们非常相爱,非常亲昵。我在不同情况下看到他们拥抱和亲吻,比如说当他们俩在街上道别的时候之类的。我也看到他们带着孩子们一起去购物——是普尔先生的孩子,还有弗雷德丽卡的孩子。他们怎么看都像是一对夫妇,这是看得出来的,他们对彼此自然随意,又有各种充满爱意的举动。


我和住在他们公寓里当保姆的女孩攀谈过两次。我假装是个要跟她借钻头的邻居,我觉得比起食糖,钻头是更适合我这样一个邻居向她借的东西,其实很多人家里没有钻头。那位保姆,尽管年轻,却很谨慎——不让我进入他们家中,所以我搞不清楚他们睡床或者夜间睡眠的安排。我在言谈中,佯装把瑞佛太太看作普尔太太,那位保姆,也就是罗泽小姐(证人低头看了一下笔记本)纠正了我,告诉我说瑞佛太太并不是普尔太太。但是罗泽小姐也说,据自己观察到的,那一男一女可能很快就会结婚了,事情在往这个方向发展。罗泽小姐说:他们俩肯定会成为一对恩爱夫妻。


问:后来,瑞佛太太搬离了那所公寓吧?


答:是的。她搬去了哈梅林广场42号,和阿加莎·蒙德小姐及蒙德小姐的女儿同住,蒙德小姐似乎是单身状态,访客也不多。


答:那么瑞佛太太呢?她的访客也不多吗?


问:不对,她的访客可多了。她有许多男性访客,有的独自登门,有的结伴而来。我在场监视的时候做了记录,要知道我不是一直在那儿,我也有其他受委托的调查工作得做,所以我的信息在连贯性上会有出入。就我的计算,大概有七到八名比较固定的男性访客,对这几位访客,她都表现得相当亲热,搂搂抱抱、亲来亲去,你摸我、我摸你。


西奥博尔德·德罗赛尔念了一连串人名:托尼·沃森、休·平克、埃德蒙·威尔基、亚历山大·韦德伯恩、丹尼尔·奥顿、戴斯蒙德·布尔、裘德·梅森。这是在他监看下常去找弗雷德丽卡的男子,有的是独自前往,有的是成群结队。弗雷德丽卡瞪着西奥博尔德·德罗赛尔,原来自己的人生在那个躲在奥斯汀小轿车里的矮子眼中成了一派光景。在西奥博尔德·德罗赛尔的描述中,弗雷德丽卡那些与好朋友们相聚的夜晚是这样的:“简直是一场狂野的派对,她的邻居们经过我的车身时,都在嘀咕着那伙人。她在哈梅林广场的居民心目中,是一个声名狼藉的人。”


问:你是否觉察到那些访客中有的人并不仅仅是亲密好友那么单纯?


答:那位女士去戴斯蒙德·布尔先生位于克勒肯维尔区鹰巷的住家那几次,我都跟踪了。我跟戴斯蒙德·布尔先生的女房东混熟了,女房东似乎对于有这么一位放荡不羁的画家房客感到很是骄傲。这位女房东安娜贝拉·帕滕太太告诉我(法庭速记员记录:证人照着笔记读道):“戴斯蒙德·布尔的画室里铺了一张床垫,他就在那张床垫上和他的模特、学生,和各种来路的女人性交。”在女房东看来,戴斯蒙德·布尔先生是“一部无法获得满足的性爱机器”。我不认为女房东视其为癫狂或变态,我想她只是觉得戴斯蒙德·布尔先生懂得享受性爱。女房东本人也从对戴斯蒙德·布尔先生性爱行为的想象中获得快感,并且……


法官指出该位女房东的说法不能被采信,毕竟那也只是证人从女房东口中听到的一面之词。昂斯问证人是否在女房东帕滕太太的房间中观察到任何真凭实据。


答:我得到女房东足够的信任,于1966年7月28日,通过布尔先生门上的一块玻璃嵌板,就是那种叫磨砂玻璃的东西,观察到了布尔先生房间中的情形。我看到瑞佛太太举着一杯红酒,同时一丝不挂。


问:一丝不挂?


答:也可以说赤身裸体,但显然无拘无束。


问:或许她是在为布尔先生担任人体模特?


答:也许是吧,但那可能不是全部,因为我看到布尔先生也赤身裸体,他的那儿是勃起的,他靠近了瑞佛太太,并将她推倒在他的床垫上。他的床垫就铺在他其中一个画室的地板上。我成功说服了帕滕太太签下自己的名字,作为我们共同见证这一幕的凭证——帕滕太太并不介意签名,据她说反正布尔先生“才不在乎别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他对这一切得意极了”。


法官问书记员:布尔先生至今未对要求他担任共同答辩人的呈请书做出回应?


书记员:是的,大人。


法官又问:他决定不出庭?


书记员:是的,大人。


法官:如此看来,他同意让这件事在法庭上被提出,不做出任何辩驳。


问:在你的观察中,是否还有其他男子与瑞佛太太过从甚密?


答:还有约翰·奥托卡尔先生。


问:你第一次看到奥托卡尔先生是什么时候?


答:应该是1965年的5月或6月。他以前常常来到哈梅林广场,盯着她亮起灯的窗,像一只痴情的公狗。一开始,我以为他可能是个夜盗——我静静坐在我的车里观察着,尽量不引起注意——我就那么几小时几小时地坐着,有时候我会借手电筒的光,读一点东西打发时间。但我还是能看清楚他的长相,能看清楚他张望的神态。有一天夜里,她让他进屋了。我偷偷地跨过了广场,去到她家的方位,俯瞰她家的地下室。她住在地下层,睡在靠窗的房间。她通常都不会拉上帘子,就算她拉上了,那帘子顶多也就是个很薄很透光的百叶窗,从外面还是能很清晰地看到她的身影,能判断出她在做什么,或者任何在她房间里的人在做什么。看到他们两人的性交行为终于发生,令我感到满足。他们在7月5日、7月14日都有性交,后来他们陆陆续续有过至少十四次的性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