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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哪天你得上村子里的家来。”他低头看着她,目光温暖,表情自信而随意。


可她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睛向上凝视着他。陌生人!陌生人!她甚至有点反感他了。


他穿上自己的外套,找着自己掉地上的帽子。然后把枪背上肩。


“回头来呀!”他热情而平静地看着她说。


她缓缓地站起来。她并不想走,也不愿意留。他帮她穿上薄薄的雨衣,给她打整好。


他为她打开门,外面天色已经很黑了。见到他,房檐下那只忠诚的狗开心地站了起来。蒙蒙细雨下得白茫茫一片,天色很晚了。


“我得拎上灯!”他说。“路上没别人!”


他们上了小径,他走在她前面一点,将风灯靠下摆动着,照亮了水湿的草、黑亮的蛇身般的树根和苍白的花朵。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雨雾蒙蒙,漆黑一片。


“哪天你得上村子里的家来。”上了宽敞的马道并肩而行时他说。“来不?咱们干脆豁出去了。”


她感到困惑不解,他对她如此穷追不舍,好生令她奇怪,其实他们之间没什么,他还没跟她切切实实地说过点什么呢。还有,不知怎么就是烦他那口土话,什么“上家来”,听着不像是在跟她说话,倒像是跟哪个平常的女人说话。


她认出了马道上的毛地黄叶子,便大概其知道这是到哪儿了。


“七点一刻了,”他说,“你还能赶上晚饭。”


感到她的冷漠,他忙改了口音。


转过马道最后一个弯,朝榛树篱墙和园门走去时,他熄灭了风灯。


“咱们这就再见吧,”他说着拉住她的手臂。


别时不易。他们脚下的土地神秘莫测。但他能摸索着前进,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这样。


在园门口,他把自己的手电筒给了她。


“园子里倒是稍微亮些,”他说。“不过还是把这个带上吧,免得失足走到路下头去。”


他的话不错,空旷的园子里的确似乎闪着苍白的鬼影。


他猛然一把将她拉过去,手又在她裙子里摩挲着,沾着水的凉手抚摸着她温热的身子。


“能摸摸你这样的女人,我是死了也瞑目了。”他哑着嗓子说。“求你再多呆一下子——”


她感到他突然想要她了。“不!我必须赶回去,”她有点焦急地说。


“唉!”他猛然松手,放了她。


她转身而去,但马上又向他转回来说:“吻我!”


他弯下腰来,看不清她的脸,那个吻落在她左眼上。她努起嘴巴,他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就移开了自己的嘴。他不喜欢亲嘴。


“明天我再来。”她说着离开了。“只要我能来。”她又补充半句。


“哎!可别太晚呀,”他在黑暗中回答道。这时她已经看不见他了。


“晚安!”


“晚安,夫人!”黑暗里传来他的声音。


她停住脚步,转身看着湿漉漉的黑夜,只能看到他的身影。


“干吗叫我这个?”她问。


“不那么叫了!”他说。“晚安!赶紧吧!”


她一头扎进那漆黑如磐的夜色中。


她发现旁门开着,便悄然溜进自己的房间。刚关上门,晚饭的锣声便响了。但她依然要冲个澡,必须要冲个澡。


“不过以后不能再晚了,”她自言自语道,“这样真烦人。”


第二天她没有去林子里,而是同克里福德一起去了伍斯威特。他现在会偶尔坐汽车出门,他雇了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为他开车,需要时这司机能帮他从车里下来。


他特别想见他的教父莱斯里·温特。温特住在离伍斯威特不远的西伯里府。温特现在是个老绅士了,很富有,他曾经是爱德华国王时代最富有的矿主之一,那个时候他们正逢鼎盛。爱德华国王曾几次来西伯里狩猎,就住在他的府邸里。这座老房子的墙壁抹着拉毛灰泥,家具典雅。温特是个单身汉,情调高雅,可惜的是,这座大房子坐落在矿区,周围都是煤矿。


莱斯里·温特喜欢克里福德,但看不惯克里福德的照片老出现在画报上,还摆弄文学,所以就不很敬重他了。这老头儿跟爱德华国王【3】


 一样是个纨绔子弟,认为生活就是生活,胡编乱造写故事的人则非我族类。


对康妮,这位乡绅总是很殷勤,他认为她是个娴静的处女,跟了克里福德算是白费了,万分可惜的是,她没有机会给拉格比府留下子嗣。可他自己还没有子嗣呢。


康妮不知道,如果温特知道克里福德的猎场看守与她有了性的交往,他会做何评论。那人还要她去他村里的家中私会呢!他会反感她,蔑视她,他对劳动阶级的人攀高枝的做法几乎充满仇恨。他倒是不会反对她与同一个阶级的男人私通。


但康妮天生丽质,一派娴静、柔顺如处女,当然也许她本性也如此。温特称她为“亲爱的小孩”,还送她一幅18世纪贵夫人的袖珍肖像画。他总是不由分说地送她点什么,尽管她不愿意要。


康妮是沉迷于同猎场看守的私情中了。但温特先生是个真正的绅士,是个精通世故的人,很看重她,把她看作一个不同一般的人,而不是把她与一般的女人混为一谈,她跟她说话总是以“您”相称。


那天她没有到林子里去,第二天和第三天都没去。只要她觉得或幻想中觉得那男人在等她、渴望着她,她就不去。


可到了第四天,她就开始焦躁不安起来。她仍然拒绝到林子里去,再次为那男人叉开双腿。她在想自己能做的一切事,如驾车去谢菲尔德,访亲探友什么的。可一想这些事她就感到厌恶。


于是最终她做出了个决定,去散步,但不是到林子那边,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她要去马里黑,走邸园篱墙另一面上的小铁门。


这是个静谧阴沉的春日,天儿几乎算得上暖和。她埋头走着,胡思乱想着,至于想的是什么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茫然地走着,直到马里黑农场上的狗冲她狂吠,她才清醒过来。这里的牧场一直伸延到拉格比邸园的篱墙边上,这么说他们还是邻居呢。过了好一会儿康妮才喊:“贝尔!”她是在跟那头大白犬打招呼呢。“贝尔,你把我忘了吗?认识我吗?”


她天生怕狗。贝尔朝后退着发出咆哮声。可她想穿过农场的院子到通往小猎场的那条小路上去。


这时弗灵特太太出来了。她大概和康斯坦丝同龄,当过学校教师,举止很优雅,但康妮怀疑她是个虚伪之人。


“啊吆,是查泰莱夫人!啊吆!”说着她眼睛一亮,脸红得像个小姑娘。“贝尔!贝尔!怎么能冲查泰莱夫人叫唤呢!贝尔,安静!”她说着跑过来用手中捏着的一块白毛巾轰开那狗,然后朝康妮迎上来。


“它原先认识我的。”康妮说着同弗灵特太太握起手来。弗灵特家是查泰莱家的佃户。


“它肯定认识夫人您!它只不过是耍耍威风,”弗灵特太太红着脸有点不知所措地说。“不过它是有些时候没见过您了。您好多了吧?”


“是的,谢谢,我挺好的。”


“这一冬我们都没怎么见到您呢。进来看看我们家小娃娃吗?”


“哦!”康妮迟疑着。“那就看看吧。”


弗灵特太太慌忙进去收拾一下,康妮则慢慢地跟在后头进去。她在阴暗的厨房里止步不前,炉子上水壶里在烧着开水。这时弗灵特太太回来了。


“您千万别在意,”她说,“这边请吧。”


她们进了起居室,屋里有个婴儿正坐在碎布缝制的炉前地毯上,桌子上马马乎乎摆着茶具。一个年轻的女仆见她们进来就羞羞答答地退回屋去了。


那孩子大概一岁的样子,是个傲慢的小东西,红头发像父亲,淡蓝色的眼睛看人一点也不认生。还是个女孩儿呢,但是个不吃亏的女孩。孩子坐在垫子上,身边是碎布做的布娃娃,还有不少玩具,那样子很有点现代人的奢侈。


“哦,这孩子可真是个小乖乖呀!”康妮说。“都长这么大了呀!是个大姑娘了,大姑娘了!”


这孩子出生时康妮送了她一条披巾,圣诞节时又送了几只人工象牙做的小鸭子。


“约瑟芬你瞧谁来看你了?看这是谁,约瑟芬!是查泰莱夫人呀!你认识查泰莱夫人,是不是?”


那奇特活泼的小东西大胆地凝视着康妮。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对这孩子来说谁都一样。


“来!上我这儿来好吗?”康妮逗着孩子。


那孩子并不理会她,所以康妮就抱起她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把一个孩子抱在自己腿上,多么温暖,多么可爱呀!那柔软的小胳膊儿,还有那胡乱踢腾的小腿儿。


“我刚才是自己凑合着吃的茶点。路可去市场了,所以我可以随便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您喝杯茶吗,查泰莱夫人?我家的茶点肯定您不习惯,不过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就——”


康妮并不介意,但她不乐意别人提醒她她习惯喝什么茶。随之桌子上的摆设撤了重新布置,换了上了精制的茶杯和茶壶。


“这太麻烦你了!”康妮说。


可如果不让弗灵特太太忙乎一番,又有什么乐趣呢?于是康妮逗起孩子来,让这孩子身上那女性的顽强劲儿逗的直开心,从她那年幼柔软的身体中获得了一种强烈的肉体快感。真年轻,真大胆!她那么大胆是因为她用不着护着自己!而人长大了,就因为恐惧而变得狭隘!


她喝了一杯茶,茶是太浓了点,但抹了黄油的面包却很好吃,还吃了罐头李子。弗灵特太太脸色通红,情绪激动,好像康妮是个豪爽的骑士。她们说了些真正的女人之间的悄悄话,聊得很开心。


“不好意思啊,这顿茶点寒酸了些。”弗灵特太太说。


“比我家里的好吃多了,”康妮诚恳地说。


“哎呀!瞧您说的!”弗灵特叫着,她当然不信了。


康妮站起身来,说:“我得走了!我丈夫都不知道我在哪儿呢,他会胡思乱想的。”


“他怎么也想不到你会在这儿!”弗灵特太太兴奋地笑道。“他会差人到处喊你。”


“再见,约瑟芬!”康妮说着吻了那婴儿,还挠挠她那一小缕红头发。


弗灵特太太坚持让康妮走前门【4】


 ,为此她要开锁、拉门闩。康妮进到弗灵特家前门的小花园里,花园围着水蜡树篱。小径旁种着两排熊耳朵花,看上去柔软又富贵。


“可爱的熊耳朵!”康妮说。


“路可管它们叫怒放花儿!”弗灵特太太笑道。“采一些吧!”


说着她就迫不及待地摘了一些柔软的熊耳朵花和报春花给康妮。


“够了,够了!”康妮忙说。


说话间她们到了花园的小门旁。


“朝哪边走啊?”弗灵特太太问。


“小猎场那边。”


“让我想想啊。哦,对了,母牛都在围栏里呢,还没进圈里去呢,围栏的门锁着,您得翻过去。”


“我能爬上去的。”康妮说。


“或许我能陪你上围栏那儿去呢。”


她俩走在兔子啃噬得一块块光秃秃的草场上。林子里鸟儿在唱着晚间的颂歌。一个男人在召唤着最后一批母牛回圈,那些母牛在布满小径的草场上蹒跚着前行。


“它们今天晚上挤奶要晚了。”弗灵特太太严厉地说。“它们知道路可要很晚才回来呢。”


她们来到篱墙根下,篱墙那边是密密匝匝的冷杉幼苗林。篱墙上有个小门,但上着锁。门里的草丛里有一只瓶子,是空的。


“那是猎场看守的空瓶子,等着装牛奶。”弗灵特太太解释说。“我们把瓶子带到这里来,他自己取走。”


“什么时候取?”康妮问。


“哦,随便什么时候他过来都行。一般是在早上。好啦,查泰莱夫人,再会吧!一定再来呀。今天你来这儿,真好。”


康妮越过篱墙走上了茂密的冷杉夹道的小路。弗灵特太太小跑儿着穿过草场到小山那边去,她还戴着遮阳帽呢,不愧是个当过老师的人。


康妮不喜欢这片密实的新生林子,它让人觉得可怕、窒息。她自顾低头赶路,心里想的是弗灵特家的婴儿,那真是个小宝贝儿,但那孩子将来会是个罗圈儿腿,像她父亲,现在就初露端倪了,不过也许能长直了也未可知。多么温暖,多么美呀,有个孩子。瞧弗灵特太太那个显摆劲儿吧,就是显摆她有的康妮没有而且肯定不会有。没错,弗灵特太太就是在炫耀她的母仪,这让康妮稍稍地感到那么一丁点儿嫉妒,可这是无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