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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水落石出


佩里和迪克也是在一个小时前离开那座海港城市的,他们在那儿转了一个上午,跑遍了所有海运公司,想找个水手的工作。有一家运输公司答应雇佣他们,可以立即到一艘开往巴西的油轮上工作。实际上,如果不是那位细心的雇主发现他俩谁都没有工会文件和护照,此时两人已经在海上了。奇怪的是,迪克甚至比佩里还失望,他说:“巴西!那儿的人正在建设一座新首都,完全是白纸一张、从头开始。想象一下站在那样一个地方!就是傻子也能发财!”


“你们去哪儿?”佩里问小男孩。


“斯威特沃特。”


“斯威特沃特在哪儿?”


“哦,就在顺着这个方向不远的地方,在得克萨斯州境内。这是约翰尼,我爷爷,他有个妹妹住在斯威特沃特。至少,我希望上帝保佑她住在那儿。我们本来以为她住在德州的雅斯博。但是当我们到那儿时,人家说她和家人已经搬到斯威特沃特了。上帝保佑,让我们在那儿找到她。约翰尼,”他搓了搓老头儿的手,仿佛要给他取暖,“你听见我说话了吗?约翰尼?我们正坐在一辆很暖和很漂亮的雪佛兰里,一九五六年的。”


老头儿咳嗽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眼睛睁开又合上了,接着又咳了几声。


迪克说:“嗨,听着,他怎么了?”


“因为变了天,又忙着赶路的缘故。”男孩说,“从圣诞节前到现在,我们一直在走路。我觉得我们好像走了大半个得克萨斯州。”男孩语气平实,他一边按摩着老头儿的手,一边讲着。在开始这段旅程之前,他们祖孙俩和一个姑妈在路易斯安那州什里夫波特附近的一个农庄相依为命。不久前,姑妈死了。“近一年来,约翰尼的身体一直不好,所有的活儿都得姑妈做,有时我能帮帮忙。有一天,我们俩正在劈烧火的木头,需要劈一大堆。正劈着呢,姑妈突然说她累极了。你们见过马倒下就再也没站起来吗?我见过。姑妈就是那样死的。”圣诞节前没几天,租田给爷爷的人“把我们赶出了农场”,男孩继续说,“所以我们出发去得克萨斯州,去找杰克逊夫人。我从未见过她,但她是约翰尼唯一的妹妹,总得找个人收容我们,至少也得收容他。他再也走不动了。昨天晚上我们淋了一场雨。”


车停了。佩里问迪克为什么停车。


“那老头儿病得厉害。”迪克说。


“嗯?你想干吗?把他撵下车?”


“你动动脑子,哪怕就这么一次。”


“你真是一个卑鄙的浑蛋。”


“你想想,他死了我们怎么办?”


男孩说道:“他不会死的。我们都赶了这么远的路,他会等的。”


迪克坚持要撵他们下车,“你想想,他死了怎么办?别人会盘问我们的。”


“老实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在乎。你想撵他们下车?当然可以。”佩里看着那个生病的、仍旧在昏睡中的耳聋又两眼昏花的老人,又看了看那个孩子——他平静地看着佩里,没有祈求,没有“提出任何请求”。佩里想起了自己在他那个年纪曾和一个老头儿流浪的往事。“随你便,把他们扔下车。但是我也要下去。”


“好吧,好吧,好吧!只是你别忘了,”迪克说,“这可是你说的。”


迪克发动了引擎。当车刚开始移动时,突然男孩大声叫道:“等等!”接着跳出车,跑到路边停住,弯腰捡起一个、两个、三个……一共四个可口可乐空瓶子,然后又跑了回来,跳上车,高兴地咧嘴笑。“唉呀,先生,如果你开得慢点儿,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能捡来一大笔零花钱。我和约翰尼就是靠这个吃饭的。退瓶换钱。”


迪克高兴起来,同时他也有些心动。因此当孩子再次让他停车时,他立刻遵守了。命令来得如此频繁,以至于一个小时只走了五英里。但这是值得的。这个小男孩有一种“天生的捡废品的才能”,一路过去,在石头堆、杂草、瓦砾与棕色的废弃啤酒瓶中,他能一眼发现那翠绿色的装过七喜和加拿大苏打水的空瓶。佩里很快也发挥出他在寻宝方面特有的天分。一开始,他只是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给男孩,他觉得亲自下去拾这些东西实在太丢人了。这是“小孩子的玩意儿”,“相当愚蠢”。然而,这个把戏唤醒了他寻宝时才有的激动,此刻,他也情不自禁地投入找空瓶的乐趣中,捡得干劲儿十足。迪克也一样,而且还更为急切。虽然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但这不失为一个赚点外快或者说弄点儿小钱的好办法。天知道目前他和佩里多需要钱,两人身上的全部财产加起来也不到五块。


现在,三个人——迪克、男孩和佩里——都跳出车外,全无羞涩地展开了竞争,不过彼此还是很和气的。有一次,迪克在一条水沟发现了一些葡萄酒和威士忌的空瓶,但随即却懊恼地得知,他的发现全无价值。“他们不会给酒瓶退钱的。有时就连啤酒瓶他们都不收。我通常不会费那种工夫。我只盯着那些保证可以换到钱的东西:胡椒博士、百事可乐、可口可乐,以及白石汽水和奈希苏打水这样的瓶子。”


迪克说:“你叫什么名字?”


“比尔。”男孩回答。


“哦,比尔,你是受过正规教育的哩。”


夜幕降临了,寻“宝”工作被迫停止,但实际上也是因为没地方了。车里已经堆满了他们收集的空瓶子。后备箱里也是满的,车后座看上去像个发光的垃圾堆。没有人注意到,甚至连他孙子都没注意到,老头儿已经被晃来晃去、叮当作响的瓶子给埋住了。看起来着实危险。


迪克说:“要是我们出了车祸,可就有意思了。”


一簇灯光照亮了“新汽车旅馆”的招牌,开到近处才发现这是一家设备不错的旅店:数间平房、车厂、餐厅外加一个酒吧。负责指路的男孩对迪克说:“开进去。也许我们可以在这儿做笔生意。让我去谈。我有经验。有时候,他们会骗人的。”佩里想不出谁会那么聪明,能骗过那小子。他后来说:“带着那些瓶子走进去,他一点儿都不难为情。我?我永远也不会那么做。我会觉得丢死人了。但是汽车旅馆里的人都挺和气的,他们只是对着那孩子笑。结果那些瓶子换了十二块六毛钱。”


男孩把钱平分了,给了自己一半,那是属于他和爷爷的。他说:“知道吗?我打算和约翰尼好好吃一顿。你们不饿吗?”


像往常一样,迪克很饿。经过那么一番劳动,就连佩里也饿了。他后来回忆说:“我们把老头儿搀进了饭馆,让他在桌边坐下。他看起来还是那样,死人似的,一句话也不说。但是你真该看看他狼吞虎咽的德性。那小子给他点了烤薄饼,他说那是约翰尼最喜欢的。我敢发誓,他足足吃掉了三十张薄饼,还有两磅黄油和一夸脱糖浆。那小子给自己也点了饭菜,是薯片和冰淇淋,他说他就想吃薯片和冰淇淋,但分量是真不少。我觉得奇怪,吃那么多他怎么没不舒服呢。”


吃饭期间,迪克研究了一下地图,然后宣布斯威特沃特就在他开车路线再往西一百多英里处,他预定的路线是穿过新墨西哥、亚利桑那、内华达,最后到拉斯维加斯。虽然他说得没错,但是佩里很清楚,迪克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摆脱男孩和老头儿。那男孩也很清楚迪克的用意,但是他很有礼貌地说:“哦,别担心我们。有许多车会在这儿停。我们会想法子搭上的。”


男孩站起来送他们上车,留老头儿自己继续吃新鲜的烤薄饼。他和迪克、佩里一一握手,祝他们新年快乐,然后挥手致意,直到车子消失在黑夜里。


十二月三十日,星期三,那天晚上对艾尔文·亚当斯·杜威一家来说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在后来回忆时,他妻子说:“当时艾尔文正在浴室里唱歌,唱的是《得克萨斯的黄玫瑰》。孩子们在看电视。我在饭桌边摆碗碟,准备请客人吃自助餐。我是新奥尔良人,喜欢烹饪和款待客人。正好我母亲刚刚给我们送来一篮子鳄梨和黑眼豌豆,噢,那可是做一顿美味的好材料。所以我决定,开一个自助餐会,请几位老朋友过来吃饭——莫里斯夫妇、克里夫德和多迪·霍普。艾尔文没有兴致,但我坚持要请。我的天啊!那个案子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月,自从出了事以后,他几乎连一分钟也没离开过它。哎,就在摆餐具的时候,听见电话响,我就让孩子去接,应该是保罗接的。他说是找爸爸的,我说:‘你告诉他们他正在洗澡。’但是保罗说他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因为那是艾尔文的上司桑福德先生从托皮卡打来的。艾尔文只围了条浴巾就出来接电话了。这简直让我发疯,水滴得到处都是。但是当我去拿拖把时,我看到了更糟糕的,那只傻猫皮特竟跳到餐桌上,正在大吃蟹肉沙拉,我的鳄梨也全毁了。


“但是接下来,突然艾尔文从后面一把抱住我,抱得紧紧的。我说:‘艾尔文·杜威,你疯了吗?’玩闹归玩闹,但那个家伙浑身湿漉漉的,把我的衣服全毁了,那可是我为聚会特意穿的。当然,当我得知他拥抱我的原因时,我反过来又拥抱他。你可以想象出逮住那两个人对艾尔文意味着什么。他们是在拉斯维加斯被逮到的。他说他要马上去拉斯维加斯,我问他是不是该先穿上件衣服,而艾尔文,他太兴奋了,他说:‘啊,亲爱的!我想我要让你扫兴了!’我想不出有比这更快乐的扫兴方式,这也许意味着不久我们就会恢复正常的生活了。艾尔文笑了,听到他的笑声,真的太美了。我是说,过去的两个星期是最糟糕的。因为就在圣诞节前的那个星期,那两个人突然出现在堪萨斯城,来了,却又走了,没有抓住。我从未见艾尔文如此消沉过,除了那次小艾尔文患了脑炎住院,我们以为会失去他。但我现在不想提那个了。


“后来,我给他沏上咖啡,端到了卧室里,心想他应该在卧室里换衣服呢。但是他没有。他正坐在床边,双手抱着头,好像头疼似的,连袜子都还没穿。于是我说:‘你怎么搞的,想得肺炎吗?’他看着我,说:‘玛丽,听我说,肯定是那两个家伙,肯定是,这才是合乎逻辑的结果。’艾尔文真可笑。就和他第一次竞选芬尼县警长时一样。在选举结果揭晓的那天晚上,实际上每张选票都已统计过了,很明显他赢了,但是他说——我现在想起来真是气得想要勒死他——他一遍又一遍地说,‘哦,不到最后一分钟,我们是不会知道结果的。’


“我对他说:‘好了,艾尔文,别再这样了。肯定是他们干的。’他说:‘那证据在哪儿呢?我们根本没有证据证明他们进过克拉特家!’但是在我看来,他完全可以证实。脚印,那两个畜生不是在屋里留下了脚印吗?艾尔文说:‘是的,脚印是可以证明,除非那两个小子碰巧还穿着那两双鞋。脚印本身一分钱都不值。’我说:‘好吧,亲爱的,你把咖啡喝了,我给你准备行李。’有的时候,你真没有办法和艾尔文讲理。他总是那样,他几乎使我相信希科克和史密斯是无辜的,如果他们不是无辜的,那么他们永远也不会坦白,如果他们不坦白,他们就永远也不会受到审判,证据都是间接的,太没有说服力。他最担心的是消息会泄露出去,导致那两个人在堪萨斯州调查局的警员开始审问之前就知道了真相。实际上,被捕时,他们还以为是违反假释规定和开假支票。艾尔文觉得必须让他们俩保持这种看法,这极其重要。他说:‘克拉特这个名字应该像一柄大锤,在他们尚未觉察时突然挨上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