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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我尽量简短。这十天来已经讲了不少。


“《四十六人声明》这个文件,你们都知道的。在这个文件里,托洛茨基同志和党内一批著名的领导干部,对中央的工业政策提出尖锐的批评。我们要求工业高度集中——这是第一。其次,财政改革和垄断性纸币切尔沃涅茨【2】的发行,会把我们引向危机。本该向农民、向小资产阶级自发势力施加压力,进而以无产阶级专政的全部威力迫使农民交出他们的财产,然而中央非但没有这样做,反而否决了提高工业品价格的提案。当然,国内确实存在着农民拒绝购买工业品的趋势。


“反对派建议用强制推销日用消费品的方法,来制止农民的拒购行动,即从国外进口全部日用消费品。中央拒绝向农民施加压力,同时吓唬我们,说会破坏和这个其实并不可靠的同盟军的联盟。我们则认为,必须制止自发势力,逼迫农民毫无保留地交出一切,然后把这些钱投入我们的社会主义工业建设。历史将证明我们是正确的。


“再次,我们的分歧表现在党内问题上。刚才,拉基京娜读了我发言的部分速记记录,但我要申述。


“为什么党的机关猛烈攻击托洛茨基呢?因为托洛茨基进行斗争,反对党内的官僚主义。高校的年轻人全都支持托洛茨基。‘青年是党最重要的晴雨表。’——他说的这句话是真理。


“真的,同志们,托洛茨基是一位可以信赖的人。他是十月革命的领袖。他不同于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面对起义没有畏葸不前。他也不同于布哈林同志,没有在一九一八年布列斯特和谈期间破坏党的统一,而布哈林据说因为缔结对德和约,甚至打算逮捕列宁和其他赞成签订和约的一些同志。在一九○三年,托洛茨基是第一个布尔什维克。托洛茨基引导红军走向胜利。他和列宁一样,是世界上声望最高的革命家。当然,如果不是中央压制托洛茨基,我们早已向国际上的反革命势力进攻了。为了实现真正的党内民主,必须让所有的集团和派别都有发言权,而不能只听多数派的。


“党的机关成了我们的不幸;领导层被老近卫军所独占,使党有蜕化的危险。托洛茨基曾正确地举出考茨基【3】和保罗·勒维【4】这两个活生生的例子。”


在一排排座位上,大家耐心地、默默地听他发言,只有人头不安的转动,显示着会议代表们的愤慨情绪。此刻,响起一片骚动声和怒喊声,这反而使杜巴瓦更加亢奋。


“这么说吧,同志们,权力能把一个人毁掉。所以,我们要奉劝各位把党的机关干部,尤其是那些头面人物,重新送回到机床旁边去。这个劝告也是正确的。”


茨韦塔耶夫在座位上幸灾乐祸地喊叫:


“正确!让他们去闻闻汽油味,否则,办公室成了他们的安乐窝啦。”


没有人答理他的插话。大家等着,要听听杜巴瓦还会说些什么。


“我们再次声明,中央的政策会把国家引向毁灭。如果这种政策继续实施下去,那么就在最近,我们的财政和工业便要崩溃,农民便要给予我们致命的打击。除此以外,中央和你们这些支持中央的人,正在把党引向分裂……”


大厅里如同炸响了一颗手榴弹。阵阵吼声如同风暴,朝着杜巴瓦袭来。愤怒的呐喊,皮鞭似的抽在杜巴瓦的脸上。


“可耻!”


“打倒分裂派!”


“够了,不准血口喷人!”


等喧闹平息下来,杜巴瓦最后这样说:


“是的,必须是一个勇敢的人,才能说出这番话。我是指出真实的情况。当然,你们会跟我算账的,但是我什么也不怕。大不了让我再去当钳工。我上过战场——没有临阵脱逃,现在也休想把我吓倒。”


他拍拍胸部,决定要“扬长而去”,便索性高喊:


“十月革命的领袖托洛茨基万岁!打倒机关老爷和官僚!”


[26]在手稿中,潘克拉托夫发言开头一段话是这样的:


“我们进行激烈的辩论,已经是第九天了。各个支部通宵达旦地开会。我们看到很多,也听到很多。现在,我们城里的辩论接近了尾声,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大会。我要撇开枝节问题,谈谈主要的问题。昨天,我们讨论了中央关于经济问题的决议。反对派的四十六名成员在去年九月向中央递交了他们的声明。这个臭名远扬的声明,成了一面反党的旗帜,在它底下麇集着从工人反对派残余到民主集中派的一切敌对集团和派别。所有这些形形色色的组织,都是托洛茨基及其门徒领导的。杜巴瓦显然熟读过这个文件。那么托洛茨基分子对我们说了些什么呢?原来党中央和多数派在把国家引向灭亡,他们则是被派来的救世主。”


[27]在手稿中,此后的文字是这样的:


“……类似于‘党内贵族’的独揽党权的特殊阶层。如果不是敌人,谁能说出这样的话?那么,托洛茨基分子要干什么呢?无非是揪、砸、砍。他们当中有人不小心说漏了嘴。尤列涅娃在信里谈到这种情况。这场斗争昭示我们,在我们的队伍中确实有那么一些人,他们时刻打算破坏党的统一,践踏党的纪律,党一遇到困难,他们便趁机捣乱,企图浑水摸鱼。让我们来揭露反对派的真面目吧。


“难道党中央在若干决议里没有指出,某些组织中存在着官僚主义和过度的集中?难道十二月五日没有作出关于工人民主权利的决定?都有过,而且托洛茨基也是投票赞成的。党内每一个布尔什维克都有机会表明自己的观点,提出改进工作的建议。因此,在我们统一的党的大家庭内部,大家只需要进行讨论,从而齐心协力,克服困难,继续前进。


“可托洛茨基是怎么干的呢?那个决议,他投票表示完全赞同,可是第二天,他便越过中央,向党员群众抛出了他那份令人愤怒的声明。接着,党内所有的反对派立刻紧随其后,向党中央猛烈开火。我们原本要正常讨论经济工作和党内生活中的缺点,结果却演变成一场党内战争。托洛茨基试图把年轻人武装起来,去反对老一辈革命家。他想破坏两代人坚如磐石的团结。他和他的追随者力图诽谤中央和老一辈革命家。这种反党的突然袭击是空前的,党内多数同志表示愤慨,并且向反对派展开了毫不留情的全面反击。于是,他们又颠倒黑白,反诬我们压制他们。但是谁会相信这种鬼话呢?


“在我们基辅,托派吹鼓手现在有四十多人。莫斯科来了一些,哈尔科夫来了一大帮,甚至从彼得格勒也来了两个。所有这些人,我们都让他们讲话。我可以肯定,每一个支部都有他们的人去大放厥词,造谣污蔑。老实说,根据党章规定,杜巴瓦、舒姆斯基,还有另外几个只是曾经在这里工作过的干部,他们来自外地,无权参加各区和市的代表会议,但我们还是发了代表证给他们。他们可以充分表达自己的观点。至于他们遭到大多数人尖锐、彻底的驳斥,那叫自食其果。


“请听听他们起的那个污蔑性绰号‘机关老爷’吧。其中包含着深仇大恨!难道党和党的机关不是一个整体?他们怂恿年轻人:‘瞧,党的机关就是你们的敌人。向它开火吧。’


“这像什么话?说得出这种话来的,决不是布尔什维克,而是颓废的无政府主义者。


“请大家说说吧,如果在部队陷入敌人包围的时候,有人挑唆年轻的红军战士去反对自己的指挥员、政委,去反对自己的司令部,我们管这种人叫什么呢?


“如果我今天是工人,那么按照托洛茨基的观点,我还算得上是个‘正派人’,如果明天我当了党委书记,那我就是个‘官僚’和‘机关老爷’。这讲得通吗?


“托洛茨基分子这样造谣诽谤,结果会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清楚吧?他们将不可避免地沦为无产阶级革命的敌人。


“我们的各级党委,过去是、将来仍然是我们的司令部。我们把最优秀的布尔什维克选派进去,并且决不允许任何人损害他们的威信。”


潘克拉托夫喘了口气,伸手擦掉额头的汗珠。


“反对派要求得到建立小团体的自由,骨子里就是想在党内肆无忌惮地拉帮结伙——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把我们的党变成争吵不休的俱乐部。也就是说,今天党作出一项决议,明天某个团伙就要求把它废除。接着又是一场争论。这样一来,我们的脑子都被搅乱了。


“我们的党是一个行动的党。一旦作出决议,全体党员都必须贯彻执行。不能各行其是。否则的话,我们就不再是一支坚不可摧的力量。布尔什维克决不会给他们拉帮结派的自由。


“还有一点需要指出,反对派笼络了哪些人呢?大部分是高校的青年。托洛茨基称他们为晴雨表、党的基石。但我们这儿,连小孩子也知道,党的基石是老一辈革命家,是机床旁边的工人。


“同志们,反对派里面有图夫塔、茨韦塔耶夫和阿法纳西耶夫这样的人,这不是很奇怪的事吗?图夫塔是由于官僚主义问题不久前被撤职的;茨韦塔耶夫由于搞他的所谓‘民主’,在索洛缅卡区出了名;阿法纳西耶夫则是由于在波多拉区唯我独尊和压制民主,被省委三次撤职。


“不错,反对派里不是没有生产第一线的工人。然而事实明摆着:那是一些由于工作方法问题在党内受过批评处分的人,他们纠集在一起,向党发动进攻。于是,出现了怎样的情况呢?杜巴瓦和舒姆斯基带领着受他们蒙蔽的工人,从两侧冒出来的则是图夫塔这类人——他们昨天还是官僚主义者和形式主义者,今天却在猛烈地攻击官僚主义。谁会相信他们呢?


“托洛茨基成了反对派的旗帜。我们听到他们千万次地高呼:‘托洛茨基是十月革命的领袖’,‘他是打败了反革命势力的胜利者’,‘他是我党最早的领袖’。


“我们不得不谈这个问题了,要一劳永逸地彻底弄清托洛茨基在我国革命中的作用。反对派在谈十月革命的时候极少提到列宁同志的名字,这决非偶然。他们也不提中央委员会。至于彼得格勒的布尔什维克,彼得格勒的革命工人、水兵和士兵,更不屑一提。他们眼里只有一个人——托洛茨基。


“反对派企图抬出一九一七年才加入多数派的托洛茨基,偷偷地取代全世界无产阶级最伟大的领袖列宁,取代我们的党。他们这样干,目的何在?无非是为了派别斗争的利益,为了把不了解我党历史的人拉过去。为了达到这些目的,他们不择手段。


“反对派认为,在国内战争中,列宁不存在,党不存在,为苏维埃政权英勇战斗的千百万战士也不存在。他们眼里只有一个人——托洛茨基。这也决非偶然。但是我们亲身参加过斗争,是活着的见证人。我们知道谁是胜利的领袖。是我们的党、是党的领袖列宁、是光荣的布尔什维克中央委员会,率领无产阶级取得了胜利。是我们红军战士和指挥员取得了胜利。是劳动人民的儿女流血牺牲,才取得了这个伟大的胜利。不是某一个人的功劳。”潘克拉托夫声若洪钟,高昂激越。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


他的话赢得全场暴风雨般的掌声。这掌声犹如拍岸的惊涛,雷霆万钧,一泻千里,势不可挡。


杜巴瓦不止一次听到这种惊涛的咆哮。这些日子,他参加支部会和区代表会议,总是遭到这种惊涛的冲击。他领教过狂涛巨浪的威力。昔日,当他和大家齐步前进的时候,他的心、他的身子,也是这汹涌洪涛中的一滴水。如今,他和一小撮同伙逆潮流而动。曾引起他内心共鸣的东西,如今向他猛扑过来,把他抛到浅滩。潘克拉托夫说的话,字字句句在他心头激起病态的反应。他恨不能慷慨陈词的是他杜巴瓦,而不是这个第聂伯河畔的码头装卸工。这个潘克拉托夫身心强健,表里如一,不像他杜巴瓦,色厉内荏,正在丧失立足之地。